老六今天很想做点事。他知道抽屉里还有几宗案子等着结案,股长已经催了几次了,每次他都打几声哈哈,却一直没动。是啊,天天都那么忙,总得有时间呐。
昨晚睡得好,今天心情不错,老六拿出其中一个案子的材料,想今天早上将它结了。他将材料放在桌上,然后拿起茶杯去泡茶。哟,没开水了,他忙跑到楼下开水房。水还没开,老六站着等了几分钟,想着还要办案,心里有些不耐烦,看看水温显示表上已经八十度了,于是又耐着性子等了下去,又跟也来打水的漂亮书记员练了几下嘴。好容易打到水,回到办公桌前,发现自己的“乌龙”已没有了,只好跟同办公室的老王抓了把“铁观音”凑合,一开始就不顺,老六觉得自己心情受了一点影响。
泡好茶,坐下,拿起材料,忽然想起今天股评还没看,于是拿起桌上的《金融早报》。他知道自己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只是将报纸浏览了一下,选了几个比较权威的专家的评论稍微研究了一下,跟老王交流了几句,都认为没有什么“心跳”。这时电话铃响了,老六本来想不接,后来还是接了,原来是位老同学,现在在南方混得人五人六的,正用手机“漫游”——给他打电话呢!他月入六千,嫌少!又说近日可能回来接父母,到时几个老同学聚聚,他请客,特此通知。
放下电话,老六感到自己牙根有些发酸,那小子,读大学的时候哪门功课不是抄的,可如今……他看了看打开的案卷,发现自己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了。他记得哪张报纸上说过,掏耳朵可以调节情绪,于是就在竹扫帚上拗了一根小枝,非常投入地忙活了起来。正在他调节得酣畅淋漓之际,收发室的老头拿了一份日报上来。老六接过报纸,看了一会儿,刚跟老王就近日的国内外时事交换了心得,慷慨激昂,余劲未消之时,隔壁办公室老赵来了:“喂,下班了。”
老六一看表,哟,十一点半了,今天要去接孩子,赶紧,要不老婆回家要骂了。他将案卷放回抽屉,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边跑边摇头,唉,天天都那么忙。我的同学柯一敏
上篇
柯一敏是我的大学同学,是柯一敏,不是柯以敏,不是那个比超级女声还超级的柯以敏,但在我们大学四年里,我的同学柯一敏绝对是个非同一般的英雄人物,如果当时有超级女声的话,她的风头绝不会亚于柯以敏。
大一的时候,经过一个多月的军训和政治学习之后,同学间的接触开始多起来了,班里谁是鱼,谁是龙,也多少有点影子了。于是班主任宣布要开始选班干部,团干部了。
班主任向往“民主”,他主张在班里形成“执政党”和“在野党”,轮流坐庄,互相竞争,互相监督;还主张在班里选出一位班长,一位团支部书记,然后由二人自由组阁——可惜,在系里的干涉下,他的高见最后被我们这伙接受了十多年“乖孩子”教育的“榆木疙瘩”执行成了十分传统的学生干部选拔模式——由辅导员指定候选人,全班投票;辅导员点票,宣布结果。
不过,在班主任的坚持下,总算保留了一点西方民主的特色——候选人要进行竞选演讲。我的同学柯一敏就是这乱世里出的英雄。
辅导员指定党员陈福泰负责组织竞选演讲。陈福泰刚刚宣布开始,柯一敏就横空出世了。她大踏步走上讲台,右胖手一拍,左胖手一挥,一片粉尘中崩出了她的第一句话:“我要当班长!”接着又出炉了她的名言:“要当就当一把手。”
当柯一敏挥舞着肉乎乎的粗手,用肉乎乎的粗腿将肉乎乎的粗身子从讲台这头扛到那头,又从那头扛向这头时,她昂扬的斗志,鲁智深倒拔杨柳般的气势,就成了演讲会上的一道颇为精彩的风景,确实感动了不少人,据说最后的得票数与她的付出成正比,居全班之首(当然这一结果是由她自己爆出来的)。
但最后结果却出人意料,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陈福泰当了班长,柯一敏被委任为团委书记。柯一敏一战成名。柯一敏最大的能耐是勇敢,尤其能露脸的事,她张罗得最凶。但是,事实证明,她的心和她的手、脚、腰身一样的粗;她的能力比她的身材还要低。随着时光的推移,柯一敏在同学们的心目中已成了一个光会打雷不懂下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了,这一点在班长陈福泰同学的归纳总结之后逐渐被大家认同,并一致把她归入最可怕的人——愚蠢而勤奋的人一类。
柯一敏的勃勃雄心也逐渐枯萎了,但她还是想抓住点什么,于是祭起了她的“杀手锏”。
——“卖友求荣”。
先从本舍卖起。她所在宿舍有八员女将,其中也确实有些长得如花似玉的,班里不少“猛男”在盯着,只是一时还无从下手。柯一敏热心地游走于男女生宿舍之间,推销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政策。因为这个,柯一敏周围又团结了一小撮人。
可是缘分自有天定,柯一敏的“卖友”政策逐渐在第二年的班干部改选中暴露出其“求荣”的丑陋嘴脸来了,人民群众心中自有一杆秤,柯一敏的事业再次跌入低谷。
柯一敏粗粗的心里充满了柔弱的泪水,她突然发现:一个女人,无论她是如何的才华出众,无论她是如何的胸怀大志,她,首先是一个女人啊。柯一敏痛苦地感叹: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
柯一敏准备谈恋爱了。
最先接到团长秋波的是靓仔邱渤。邱渤长得帅,一米八的身材,秀气得比奶油还奶油,是众望所归的“白马”。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邱渤武装整齐,正想出门,团长来了,很严肃地让邱渤坐下,拉着马列主义老太太的腔调说:“小邱,我想和你谈谈。”
邱渤是个情种,在外面风流快活,很是惹过一些粉红色的乱子,见柯一敏如此郑重地上门,两条善舞的长腿竟有些发软,一声不敢吭,俊眼乱转,肚子里暗打小算盘。邱渤乖乖地跟柯一敏来到操场边的石凳上,两人面对面坐下。柯一敏说:“你不要坐那么远嘛,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架子,是很容易接近的。”邱渤坐近了点。柯一敏无限娇羞地说:“你怎么不拉着我的小手?”
邱渤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满脸通红,当下拔腿如飞而去。柯一敏很不理解:“都什么年代了,这家伙,比我还害羞。”
尾随而来的几个同学在暗中将这一精彩的场面一览无余,回去一转播,邱渤无地自容,柯一敏春心大动的消息,一下子全班都知道了。
柯一敏的第二个目标是两个人:一个是刘文华,一个是朱琪赛。刘文华老实,朱琪赛俏皮,柯一敏无法决定,她想:拥有选择的权利,却无法下手,看来我性格中还是有太多的优柔寡断啊——这怎么能做大事呢?
她决定发动群众。在舍友们的帮助下,柯一敏决定先不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邱渤事件过后大约半个月,柯一敏宿舍开始请我们宿舍喝夜茶。在我们几个混吃混喝的家伙的强推硬拉之下,连邱渤都参加了茶会。大伙谈笑风生,几张小甜嘴,呱拉呱拉个不停,把柯一敏哄得一颗芳心如盛开的鲜花,胖脸上找不着鼻子、眼睛,只剩下一张嘴在永远地张着。
关系有些缓和了。柯一敏开始邀约刘文华和朱琪赛。可是柯一敏频频放电,刘文华、朱琪赛就像绝了缘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我们几个没肝没肺的家伙在中间游走穿梭,出谋献策,哄了柯一敏不少银子买酒喝。
后来,柯一敏终于绝望了。她猛回头,决心在事业上再创辉煌,不再沉迷于小儿女的柔情中,荒废了正事。
可惜这时已经是大四了。拥有雄厚实力和坚强后盾的陈福泰等人已经把持了系里、班里的一切可以让学生把持的权力,哪里还有别人插足的份。柯一敏此时就像断了翅膀的母鸡,想飞也飞不起来了。
柯一敏只有又消沉了一段时间。
光阴似箭。一转眼,我们就要毕业了。柯一敏的家在一个小县城,听说是很厉害的人家,可是她家里要她回去,所以如无意外,按“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她应该回到那个小县城去。这是柯一敏所不愿意的:小小地方,哪能容得我施展鸿鹄之志呢?像她这种情况,不借助外力,要想留在省城,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努力走“优生优分”的路子,可是,现在,这一政策只适用于陈福泰等人了。
柯一敏非常痛苦,她恨家人爱女心切,好心做坏事,更恨自己纠缠于感情,结果荒废了事业,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可是柯一敏毕竟是柯一敏,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毕业前夕我们的茶余饭后,又多了一条谈资:
柯一敏交上去的分配意向书中写到:“本人强烈要求留在省城工作,因为本人男朋友王XX在省公安厅工作……”还附上了王XX同志的材料。后来,据她同舍同学透露,这位王XX,其实是她爸爸的同学。
毕业了,大家劳燕分飞,各奔西东。后来听说柯一敏的强烈要求没能得到满足,最终还是打点雄心,回家乡小县城“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若干年,也不知柯一敏现在是否还在很潇洒地混,滋滋润润地当她的领导干部。
下篇
前几天和同学通电话,无意间竟得到了一点柯一敏的消息,柯一敏现在竟真的成了“鸡头”,当了主席。这颇令我吃惊。大学里的四年同窗生活,使我深知柯一敏是那种一开始可以给人不错印象,但三分钟后就原形毕露的人,这激起了我的兴趣,可惜那同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公元一九九九年,我赶在新世纪到来之前,回了一趟L县,和一伙子胡吹海喝的家伙相约到县里名气很大的金海岸渔排餐厅上小小地腐败腐败,谁知竟碰上了一个同柯一敏一个单位的人。这小子姓胡,说完什么都爱摇头晃脑地说:“我这是胡说,当不得真。”
侃起柯一敏之前,姓胡的仁兄极投入地给大家念了一段风靡一时的顺口溜:“握着情人手,温柔跟我走;握着小密手,美味如烈酒;握着野鸡手,刺激又颤抖;握着老婆手,左手握右手。”
大伙听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说胡兄恐怕是经验之谈吧。胡兄也哈哈大笑,兴趣更高了,拍着干瘦如柴的胸膛,连连摆手说:“我是有色心没色胆,有色胆没色钱,有色钱也没色力啊。不过我单位倒有一个握着老婆手,不如左手握右手,最后只好夹着尾巴逃走的故事。”于是就讲起了下面这个故事。
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一个外省青年小A。小A是名校中文本科毕业生,因为在学潮中有过过激行为,档案里记着一笔不太好的,家里又穷,没能力给他活动,所以毕业时找工作就急了点儿,被胡兄单位的副头连蒙带骗弄到了S县。小A一路南来,一路失望,一到单位就和副头吵了一架,闹着要走。
胡兄的单位是个企业,搞海产品加工的,这几年引进了技术人员和设备,可是效益仍不好。头们认为,这是因为销路打不开;而销路打不开,和企业自身的形象包装,产品宣传工作滞后有很大关系。头们在经过多次美其名曰“海内外考察”,理直气壮地拿着公款潇洒走四方之后,深刻地认识了一点:单位太需要一个抬轿子,吹喇叭的人才了。
其实在小A来之前,胡兄单位已经吸收了一个中文本科生,是个女的,热情倒有,可惜除了慷慨激昂地表决心之外,哪样也拿不起;提高单位知名度倒有,不过人家是往反方向使劲——当然,也是无心之失,比如同别的单位联欢时,追得人家靓仔四处躲之类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偏偏这个人背景颇为复杂,头还招惹不起她。所以,头才拍板,无论如何要进一个名校毕业的中文本科生。
先是派办公室主任老王去招的人。市场经济了,双向选择,人家大学生眼光高,尤其是名校大学生,心刁着呢!老王可是渔民出身,到处烧香熬到差不多退休,才弄了个主任当当,就是因为没文化。不知道大学校门往哪个方向开的老王心里有些发怵,看着招聘会上那热烈,更显得有点抖抖索索,鼻子里好像闻到了自己西服上发出的海产品的咸腥味。不过,在他和干事小蔡将招牌挂起来之后,呼地拥过来的人潮又给了他一些信心——无论如何,现阶段,这还是一个买方市场——学经济的大专生小蔡是这样说的。可惜,这些人过来问了一些情况之后,又呼地一下子走光了——效益不好哇,谁愿意往穷坑里跳呢?拼死拼活,搏个腹中空空,那不是傻蛋吗?一看情形,老王急得满心发慌,正头的脾气他可太知道了。招不到人,交不了差呀。还是小蔡读过几年书,好说歹说,总算和两个学生签了意向书。可后来人家通过各自的途径一打听,结果影都没露。老王果然听了一顿好的。正头性暴,连妒贤嫉能这样的词都捅出来了。害得老王好一阵子抬不起头来,时不时问小蔡自己是不是长得像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