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死秦将的大将就是刘邦的得力战将——周勃。
周勃也是沛县人,与刘邦同乡。
早年,他善吹箫吹得委婉动人,邻里有人办丧葬之事,常把周勃列为乐工。周勃长得五大三粗,是块使刀枪的好料,后来,便拜师学习弓马。
刘邦在沛县起兵时。周勃投到刘邦麾下,逐渐成为一名英勇善战的大将。在刘邦西征的过程中,每战均为先锋,战功卓著,深受刘邦赏识。
周勃偷袭蛲关成功后,刘邦带领兵马越过峣关,追杀秦兵。刘邦的军队连连大捷,士气正高,一阵痛击,秦军大败,逃回咸阳。
此后,刘邦军队竞没碰上秦军的一兵一卒,一路无阻,到达咸阳附近的灞上。
此时,正是末秋十月。
公子婴继位后,秦朝的地盘已变得十分狭小,于是改帝为王,重立新元,公子婴没脸面实现秦始皇既定的封号:一世、二世、三世、直至万世的叫下去。尽管秦朝失去了天下一统的威仪,但公子婴年轻气盛,还是准备大干一番,他并不幻想着秦朝的基业在他手里能够延续,哪怕这基业已小得可怜,当然,秦朝的王子王孙,文武老臣也希望公子婴能使秦朝起死回生,即使不能实现秦朝的昔日辉煌,若能维持一隅,也可苟且偷生,继续过着平安优裕的日子。
不久,前方大量逃回的兵卒与不断失利的战报使公子婴和他的臣民们清醒了许多。
热切的希望无论如何代替不了活生生的现实。
当刘邦越过蛲关,直逼咸阳时,公予婴知道自己退位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但公子婴不甘心,此时用“垂死挣扎”一词形容公子婴的心态再合适不过了。
公子婴下诏,命群臣进宫,何去何从,需要计议。
上朝的进见时间到了,公子婴来到大殿。哪知大殿空空荡荡,大臣们只来了三五人。公子婴一看,心凉了,凉得就像殿外秋末的冷风。
来参加议事的几个大臣虽然是忠心耿耿,可面对时局也没有良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公子婴静坐在龙椅,大脑一片空白,目光注视着窗外随风飘零的枯叶。
“冬天就要到了。”空寂的大殿使子婴这句自言自语显得很清晰,殿内的人都听到了子婴这句感叹。
君主与大臣在悲凉的气氛中各自想着心事。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尔后一兵卒呈上一封兵书。
公子婴似乎早有预感。十分镇静地接过兵书,慢慢地过目。看完后,公子婴缓缓抬头,平静地说:
“这是刘邦写来的招降书。”说毕,公子婴又陷入沉思。
战不能战,守不能守,别无选择,路只有一条:向刘邦投降。公子婴几乎没有思索,凭直觉就下了这样的结论。
“来人哪,告谕天下:秦国向楚军投降。原因不要多写,让百姓知道就行了。”公子婴没有与呆立的大臣商量就下了诏令。
其实和谁商量也没有用,危局过重,谁也不能力挽狂澜。子婴命人拆去御驾的华丽装饰,穿上一件白衣,然后乘上由白马拉着的素车,东出咸阳,迎接刘邦。
十月,秋风萧瑟,寒气袭人,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少数人,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站在街旁小声议论着。
公子婴的车马缓慢行驶在咸阳宽阔的大街上。寂静无声的压抑气氛使车轮碾地的吱吱声格外刺耳。想当初,秦始皇巡行咸阳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御驾飞金流彩,百姓争相观瞧,是何等的威风。这一昔日辉煌与子婴出城形成了强烈反差。
“再现拜朝的威仪只能靠回忆了。”公子婴闭着眼睛自语道。
车马缓缓而行。公子婴沉浸在无尽的回忆之中。座车一阵颠簸,公子婴睁开眼,不经意中目光碰到手中捧着的传国玉玺,不禁泪流满面。为了这个玉玺,多少人为此厮杀,为此丧命,为此耗尽毕生精力。手中哪是捧着玉玺,分明是捧着秦朝江山。想到今天就由他公子婴将此交给别人,公子婴心如刀绞。
走出咸阳东门,公子婴捧着玉玺站在路旁等候刘邦。
远处,战马嘶鸣,尘烟滚滚,刘邦军队过来了。只见刘邦大刀戈映金辉,兵卒队整步齐,战马井然有序,整个队伍显现威严与豪气。
公子婴见刘邦走到近前。便屈双膝跪倒,将玉玺举过头,向刘邦献上玉玺,当然,公子婴同时献出了江山。
秦朝灭亡了。此时,公子婴继位刚刚四十六天。
正是金秋十月,蓝天白云,阳光煦暖。咸阳城头竖起的一面白底黑字“刘”字大旗随风飘动,而阳光已给这面大旗涂上了金黄的色彩,格外引人,格外惹眼。
刘邦率领着一班文臣武将正骑马向城内进发。萧何、张良、樊哙、周勃……文者长袍高冠,武者盔甲罩身,征战的风尘疲倦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人人精神饱满,胜利之情溢于言表。
临近城门,刘邦勒住马缰,他抬头望着高大雄伟的城门楼,目光马上便被那面大旗吸引,内心禁不住一阵强烈的震颤。
他太激动了。
他似乎从未享受过这种刻骨铭心的感受,即使在家乡的洞房花烛夜内,颤抖着撩起吕氏的盖头,看到吕氏姣好绯红的面容,或者就在昨天手捧秦王公子婴奉上的玉玺和降书,当时的心情虽也非常激动,却远未达到此时此刻的程度。
这是一种极其强烈的精神体验,也许别人的一切文字或语言表述都难达到准确,只有刘邦自己能感知它、体会它、享受它。
刘邦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整个身体在微微颤抖着,眼里分明已充满了泪花。
胜利似乎来得太容易了。当项羽率领联军与秦将章邯激烈鏖战时,他却遵怀王之命直捣关中。
在他与项羽之间,怀王显然偏袒了他。当然这种偏袒主要还是怀王出于对自身命运的考虑。
项羽拥有的强大势力及其本身性格的桀骜不驯早使怀王感到一种深深的威胁,相反情性宽厚、力量尚弱的刘邦倒使他感到一种可资信赖的安慰。刘邦便顺势成为各支义军中唯一灭秦的直接获利者。
阳光照射下的“刘”字大旗仍在风中呼啦啦飘扬着。在刘邦眼里,金黄色彩的大旗仿佛已幻化成一条金色的巨龙在空中腾飞,“大丈夫当如此也”,几年前面对秦始皇威武雄壮的出游队列发出的感慨今天变成了现实,看来,人们常说自己有帝王之相也确非奉承的妄言……
刘邦已陷入遐思……
“关中王”,“关中王”,城墙上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打破了刘邦的遐思,紧接着,锣鼓齐鸣,声乐奏起,欢呼声夹杂着器乐声,相唱相和,气氛非常热烈。先入城的将士为刘邦举行盛大的入城欢迎仪式。
“哈哈哈……”刘邦仰天朗声长笑。
这是只有胜利者才能发出的一种笑声。笑罢,刘邦左手提缰,右手挥动着向欢呼的兵士们致意,一行人兴高采烈地进入咸阳城。
城内却出奇的平静。街上几乎看不到过往的行人,往昔熙熙攘攘的集市变得冷冷清清。
各家都紧紧地关起了门户,一些胆大的一边偷偷地看着行进的义军队伍,一边悄声议论着。这些既享受了都市繁华又饱受秦朝高压统治的市民们,不知道刘邦的到来将给他们带来什么。是福?还是祸?
“听说刘邦性情宽厚温和,仁义爱民,我们不会遭殃……”说话的是一位年长的儒生。
另一个人接话说:“那毕竟是听说,你又未亲眼见过,造反者都是贪婪的暴徒,抢钱抢物抢女子,咸阳城恐怕要大难临头了。”说毕,唉声长叹,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
“对,听说造反者中有个叫项羽的,杀人如麻,其残暴丝毫不逊于始皇、二世。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又一个人插话。
疑云笼罩着咸阳城,笼罩着咸阳城的每一个居民。
6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骊山北钩而西折,直走咸阳。
二川溶溶,流入宫墙。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廊腰缦迥,檐牙高啄。
各抱地势,勾心斗角。
盘盘焉,困困焉,
蜂房水消,矗不知乎几千万落。
长桥卧波,未云何龙?
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高低冥迷,不知东西。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
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
探掠其入,倚叠如山。
……
这是唐朝著名诗人杜牧在《阿房宫赋》中对阿房宫的描写,其壮观、富丽、堂皇见于笔端。
刘邦绝没有读过《阿房宫赋》,更无缘徜徉漫步期间。对阿房宫的认识,恐怕仅限于第一次进咸阳时远远的外观眺望以及据此做出的对内部构建设施的种种想象猜测。但论出身,刘邦不是官宦子弟,论技巧,刘邦不是建筑学家,所以对阿房宫的认识想象至多不过是其本身所见所想精美事物的叠加,而当他真的身临其境时,刘邦才真实感到自己所见所想的贫乏粗浅。
刘邦一行嘻嘻哈哈走进了前殿。这里是皇帝与大臣议事的地方。朝堂正中的高位上迎南摆放着一尊高位,那显然是秦帝的御座,刘邦先是前后左右转着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摸摸坐垫、靠背,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既松软又结实,舒舒服服,稳稳当当。
再看手下,也都在好奇地摸这儿敲那儿,吵吵嚷嚷、打打闹闹。秦始皇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所营造的庄严肃穆的议事朝堂会成为造反者们嘻笑打闹的场所,也许这就是历史的无情。
刘邦在御座上休息了片刻,便有人建议应处死秦王公子婴,以绝后患。
刘邦喝令手下平静下来,研究这个问题。
樊哙首先发言:“狗娘养的秦帝凶暴无道,残害百姓,不杀公子婴难解我心头之恨!”
旁边几位将领也随声附和,要公杀子婴,樊哙见有人赞同,便拔出腰刀,欲出门寻杀公子婴。
“且慢。”萧何见状,忙摆手制止。然后转身向刘邦抱拳作揖:“公子婴不可杀。我军刚入关中,立足未稳,秦地之民本身心中惶然,不解我军意图,如若诛杀公子婴及其臣子,势必加重百姓疑虑,亦会给沛公加上不仁不义之恶名,杀公子婴恐于我不利。”
萧何的分析很有道理,文臣武将纷纷点头称是。刘邦环顾群臣,娓娓说道:“先生所言至理,当初怀王派军西进,是因为我能宽容大度,无嗜杀之恶性,每至一地皆能安抚地方,吸引民心。况且公子婴已臣服投降,杀之不祥。”
樊哙自知一时莽勇,未经深谋,面有惭色,向刘邦深施礼:“沛公良断,樊某有勇无谋,差点儿坏了大事。”
一件政治大事就在这种民主和睦的气氛下讨论决断了。刘邦十分满意,带着微笑又说:“阿房官规模宏伟,穷极壮丽,天下难有其二,我等贫苦出身,出生入死,转战东西,今日进阿房宫,福祉不浅呢!何不就在此好好歇上一歇?”
张良闻言,心头一怔,正要上前陈述什么,刘邦却已离座,摆摆手说:“大家归营吧!归营吧!”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走出殿门,到各处游玩去了。有几位将领甚至打开了府库,取走了大批财宝细软。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在一件小事上就能显示出来。就在其他人忙着游览敛财之时,萧何一人却径自前往丞相府、御史府将秦朝图籍一并收集。由此国内山川地貌、关隘要塞、户籍人口及秦朝各种律令条款等等情况萧何都一览无余,为汉朝建立后的历政治国做了很好的准备。
这时候刘邦正带着两名侍卫在宫内游玩,只见雕楼画栋。曲榭回廊,一步步的引人入胜、一层层的换样生新,进了内外便殿,更是规模宏丽,构筑精工,各种花花绿绿的帷帐,奇奇怪怪的珍玩,陈列四围,目不胜睹。
最可爱的是一班后宫粉黛,娇怯怯地前来迎接侍奉,有的蛾眉半蹙,有的粉脸生红,有的云鬟叠翠,有的是带雨的海棠,盈盈欲泪,有的是迎风的杨柳,袅袅生姿,刘邦左顾右盼,禁不住心旌摇荡,急忙传令免礼,步入厅中。
刘邦刚刚坐定,有二位侍女及时地献上了美酒佳肴,尔后一左一右跪于刘邦身边,这个满满斟上一杯酒捧到了刘邦的嘴边,那个已夹起一筷菜肴递上,看着眼前娇滴滴的两个美人,刘邦迟疑片刻后,伸手接过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丝竹声响,八个宫女翩翩起舞,她们衣着薄如蝉翼,扭动的胴体若隐若现,轻流舞步上前来向刘邦做着媚态。跪坐在左右的两个宫女这时已依在了刘邦的身上。阵阵奇香直扑刘邦的面孔。
美酒倩女对多数男人都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何况刘邦本来就是个贪杯恋色的男人。酒力助兴,他把一个宫女紧紧地搂在怀中。此刻,他的思维昏然痴迷,脑海中什么军政大事、什么前途命运,一切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他只想就在这温柔的丝竹声和奇香的脂粉气中永远陶醉下去,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他还甚至会在那个宫女身上采取进一步的动作。
厅外一阵粗重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咚咚咚”,走进一位将军,横眉立目,面色酱红,神态甚是吓人。
“沛公,您是要打天下呢还是要做个大富翁呢?”
刘邦睁开痴迷的双眼,定睛一看,见来人是将军樊哙,他气呼呼喘着粗气怒视着自己。樊哙是刘邦的同乡好友,对刘邦的脾性非常了解,他看到刘邦走进后宫,许久不见出来便明白刘邦正在干什么事情,便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乐声停止,舞女们惊恐地僵立着,一时不知所措。其中一位反应较快地宫女扭捏着走到樊哙身前,颤微微地说道:“将军辛苦了,何不坐下喝上几杯,好生歇歇呢?”
“滚开!”
樊哙双目一瞪,“妖女们还不快快退下,小心本将军的宝刀!”说完,腰刀已经横出。
宫女们见状,惊叫着纷纷外逃,那两个依在刘邦身上的宫女仓惶站起,情急之中撞翻了桌上的酒壶。
“啪”,刘邦一拍桌面,厉声斥道:“大胆樊哙,又要在此撒野,还不退下。”
樊哙的到来彻底打碎了刘邦的温柔梦境。极少对部下动怒的刘邦今天显然是发怒了,尽管这位部下是忠心耿耿的同乡至交。
樊哙并不理会刘邦的怒气,仍然坦率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