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们几乎都同意反戈一击,但是,毕竟还年轻,拿不定主意,深恐自己的举动有什么闪失,于是下城与诸父老商量。谁知,一拍即合,众父老乡亲也众口一词,全都赞成杀掉县令,打开城门。
“走哇!找狗官算账去!”一位老者振臂一呼,众人呼啦啦随同前往。
守城兵卒拿着兵器,普通百姓则就地取材,有的随地拾起砖头瓦块,有的找一截木头拿在手中,有的抄起了生活家什,一群兵民相杂的队伍,一路呼叫着,气势汹涌地奔向县衙。
县令此时正躺在内室小憩。
几日来动荡不安的局势,使沛县县令惶惶不可终日,常常彻夜不眠。他十分清楚,不管有何变故,首先受到冲击的是他这个一县之主,秦朝的暴政太不得人心了,他作为秦朝的县令能有好下场吗?疲惫不堪的县令刚刚休息不长时间,突然,一衙役闯入内室,结结巴巴地向县令报告:
“大人不好了,守城的官兵和城内百姓反了,他们正向县衙冲来。”
县令一挺身,马上坐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势不好,县令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快逃。
然而,县令哪里知道,兵民早就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县令绝望了,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县令只得打开县衙大门,迎接兵民,作一个好姿态,也许这样他还会有一丝生机。
县令命人打开大门。
门外愤怒的士兵和百姓站了黑压压一片,看到这种阵势,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县令不寒而栗。
“各位父老,你们要反秦,本人早有此意,今日里你们来得正好,否则我还得请你们来,现在,我们共同商议一下反秦举兵的大事吧。”县令为了争取主动,首先开口。
“与你商量个屁。”
话音未落,一个黑大汉持刀走到县令面前,指着县令的鼻子痛骂道:
“狗官,别玩把戏了,你是什么东西我们都清楚,你不是还想作威作福吗?老子现在就送你到阎王那里享清福!”说完,手起刀落,县令的人头随着喷溅的鲜血,滚落一旁。
众人一片欢呼。
“走,开城门迎接刘邦。”众人呼喊着向城门奔去。
就这样,刘邦未用一兵一卒,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喜洋洋地进了县城。
沛县不可一日无主。刘邦进了县城后,就召集全城有头脸的人物商议县中大事。
县衙的大堂里坐满了本县体面人物。刘邦、萧何等坐于中央。刘邦首先说道:
“各位,沛县县令已死,从沛县百姓计,今后如何处置,请各位发表高见。”
一位年长的人站起来,面对众人开口说道:
“现在,天下诸侯纷纷起兵,秦朝恐难持久,我县苦秦久矣,借此良机,沛县应当背秦自立。我以为,当推刘公为沛令,主持全县,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点头称是。众望所归,皆愿推刘邦为沛令。
“背秦自立,就这样定了,只是沛令一事,请各位再斟酌一些。”刘邦对背秦自立一事没有异议,自进入芒砀山那一天起,他就没有准备再作秦朝的臣民,是秦朝暴政使他走投无路,藏匿深山的,今儿有机会背秦,他当然十分拥护。尽管刘邦每日每时都想改变处境,大富大贵,但这一刻来临的太突然了,以至于刘邦感到措手不及,心里无底。
主持一个县的军政大事,不是儿戏。
刘邦见众人仍坚持推他为沛令,便继续说道:
“天下方乱,群雄并起,我若为沛令,如有处置不善,会一败涂地,到时会追悔莫及,我不是小看自己,只是深恐自己德薄能低,有负众望,不能保全沛县父老子弟,请大家另择贤能,以图大业。”
众人见刘邦实在有意谦让,就有意举萧何或曹参为令。
萧何见此,连忙起身推辞:
“众人美意,我与曹参都领了,但不能担当一县之主。”
说到此,萧何看了看曹参,似在征求曹参的意见。一旁的曹参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萧何与曹参交往多年,彼此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心领神会。萧何凭直觉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代表曹参的意见,便继续说道:
“我与曹参均是文吏,不懂军事,在这多事之秋如何带领全县百姓保命守城呢?”
其实,萧何还有一种考虑,只是未说。他自知军事能力不济,一旦事败,必诛连宗族,这是十分可怕的结局。
萧何相信刘邦完全有能力担当沛令,所以他再次举荐刘邦:
“目前只有一人可当大任,那就是刘邦,如刘邦为令,我与曹参甘心为辅,定会不遗余力。”
话虽至此,刘邦仍然推辞。
看此事久议不决,众乡绅异口同声再举刘邦:
“我等平生素闻刘季貌相奇异,必当大贵,且我等已问过卜筮,只有刘季为最吉,望刘季不要再坚辞,请沛公受我等一拜。”说完,众乡绅跪倒在庭堂里,请刘邦担当沛令。
事已至此,刘邦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毅然接受。当然,刘邦心里也明白,这既是大富大贵的契机,也包含着事败杀头毙命的危险。于是,刘邦被众人举为县令,尊称沛公。时年刘邦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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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刘邦算了一卦,九月初一是黄道吉日。刘邦就任沛公一职的就职典礼就定在这一天。
九月初一这一天,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上一队“人”字形的大雁悠然南飞。与如此孤寂气氛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沛县县城的刘邦就职起兵仪式。
刘邦举行就职典礼的场面十分隆重。北侧是一个大香案,香案上摆放着猪、羊祭品,几支粗大的祭香冒着袅袅青烟。两侧飘扬着数不尽的红色旗帜。将红色作为旗帜的颜色,是刘邦亲自定下的,来源于赤帝子刀斩白帝子的传说,刘邦希冀用赤旗使部属相信这个传说,进而增加他无形的神秘影响力。整个典礼场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刘邦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身披红色斗篷,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地走到香案前。刘邦的就职典礼开始了。
刘邦先祭黄帝,后祭蚩尤,然后,在鼓瑟声中宣布就职沛公。
这是刘邦对秦王朝的宣战,也是刘邦登上皇权位的关键一步,刘邦的命运从此开始了重大转折。
在刘邦的就职仪式完毕以后,开始分封官吏,当然受封之人都是刘邦的故友挚交。
刘邦授萧何为丞相,曹参为中涓,樊哙为舍人,夏侯婴为太仆,任敖为门客。
从此以后,刘邦又多了一个响当当的称谓:沛公。
沛公的目的决非仅仅占据一个沛县,他要在混乱的局面中扩大生存空间。沛公召集部属谨慎商议,密谋出兵。
为此,刘邦令萧何、曹参广招沛中子弟,迅速招募到三千人。刘邦认为时机已到,命樊哙、夏侯婴统帅兵马,向胡陵县、方与县两县进发。
刘邦小试牛刀,初露锋芒。
樊哙与夏侯婴是第一次带兵,虽然没有什么军事经验,但懂得一个浅显的道理:要想得到百姓的拥护,必须有严格的军纪。这是秦王朝的暴政给他们上的“常识课”。樊哙与夏侯婴带领兵马,一路无犯,抵近胡陵、方与城下。
胡陵、方与两城守令知道来者不善,不敢出兵迎战,只好紧闭城门,静待事情发展。至于等到什么时候,等待什么结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只是穷于应付的秦王朝是不会很快给他们派救兵的,听天由命吧。
城外的樊哙与夏侯婴气势正盛,第一次带兵不知深浅,只想杀进城去立头功。
正在樊哙与夏侯婴准备强行攻城之际,刘邦派人送来一封信,这封信改变了事态的发展。一心听天由命的两位县城守令因此保住了性命。这大概就是常讲的“命运”。
刘邦的母亲刘媪去世了,刘邦要办理丧事,故来信要樊哙与夏侯婴收兵回丰乡。樊、夏二人不好违命,吐出了到嘴的“肥肉”,无功而返。
刘邦小试牛刀之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为何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刘邦命令撤兵?刘邦并非完全出于孝心。刘邦要借母亲的丧葬来显示威风。刘邦没有忘记他的老丈人吕公到沛县时,沛县县令是如何铺张的,那是地位与权势的显示。同样,刘邦做了沛公,成为一县的最高长官,坐在了原沛县县令的位子上,他要向家乡父老显示自己的地位,为壮声威,他不惜调用正在攻城陷地的兵马。
刘邦似乎忘记了四周是秦朝的地盘,一心一意办起了母亲的丧事。
此时,秦朝的兵马并没有因刘邦按兵不动而听之任之。
一支秦军自泗水杀向丰乡,好在秦军战斗力不强,被刘邦打败,刘邦虚惊一场。
“妈的,乘人之危在背后捅我一刀子,我先灭了你。”刘邦气极了,他命雍齿守卫丰乡,自己带兵攻打泗水。刘邦迅速杀进泗水城,杀了泗水守令,解了心头之恨。此时,刘邦的“后院”起火。
就在刘邦攻入泗水城内的时候,留守丰乡的雍齿投降了另一股反秦力量。
雍齿之举才是真正在刘邦的背后捅了一刀子,那是刘邦的家乡啊!
“雍齿,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太不仗义了。”刘邦瞪着圆眼大骂雍齿。
刘邦迅速返乡,攻打雍齿。雍齿不是傻子,他知刘邦必然返回,与刘邦的厮杀不可避免,他又知道自己的力量远不如刘邦,于是,筑垒固守。说来也怪,刘邦几次强攻均未奏效。一股无名火憋在刘邦心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雍齿的另一作法更加激怒了刘邦。
丰乡本为刘邦故里,均是刘邦的父老子弟,本来忠心拥护刘邦起兵抗秦,但是,受雍齿的胁迫,被迫反对沛公。让刘邦的乡亲反抗刘邦,让刘邦的乡亲与刘邦厮杀,这一招实属毒辣,刘邦如何不气愤。
但是,愤恨解决不了战斗,刘邦见久攻不下,便准备向外求救兵。于是,撤兵向北,乞求他路援军。
哪知,刘邦此行因祸得福,行至下邳,得一奇才,这便是日后成为汉初三杰的张良。
刘邦遇张良,似乎就是天助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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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字子房,原是韩国人,祖上为韩国贵族。张良的祖父与父均为韩相,曾迭事韩国五位国君。
秦灭韩时,张良年少,还没来得及当官,但此时,张家已有家丁三百人,家大势大。旧天堂的毁灭,使张良像通常的贵族遗少一样,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火。
他试图暗杀秦始皇,来为韩国报仇。
秦始皇二十九年,张良的弟弟死了,张良听说秦始皇要出巡,没有来得及安葬弟弟,便散尽家财,收买一个大力士作刺客,在阳武博浪沙(今河南原阳东南)狙击秦始皇。
张良偷偷铸造了一个大铁锤,铁锤重达一百二十斤,交与大力士,埋伏在秦始皇必然经过的驰道旁。哪知,精心的准备都因最后的一击而失败。铁锤只击中了副车,没有伤到秦始皇的一根毫毛。
为此,秦始皇愤然“大索天下”。
张良因此更姓变名,流落到下邳。
为泄一己私愤而横冲直撞,只落得事败身危,却丝毫无改于天下大势。这是历史的必然。但是,无论天道、人事,必然中又伴随着许许多多的偶然。张良在穷途末路中,在下邳巧遇黄石公,便是一种“偶然”给他的命运带来转机,使之学业大进,为日后辅佐帝王获取了资本。
张良与黄石公的巧遇,成为千古传唱的佳话。
一日,张良闲来无事,信步走到下邳桥头。远处走来一老者。老者行至桥上,说来也巧,老者正要与张良擦身而过时,一只鞋脱落于桥下。老者很不客气地对张良说:
“孺子,下去把我的鞋拿上来。”
张良强忍心中不满,替老者送上鞋。哪知,老者不仅不客套一番,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将脚一伸,冷冷地对张良说:
“给我穿上。”
面对这一带有侮辱意味的事情,具有不同涵养的人会做出不同反应。起初,张良也曾受潜在的贵族意识的驱使,凭着青年人的血气之勇,欲挥拳殴击老者。但是,终因他已久历人间沧桑,饱经漂泊生活的种种磨难,具备了有志青年的广阔胸襟。张良屈下身来,为老者穿上鞋子。
老者长笑而去,那笑声似乎有无尽的意味。
老者走出一里多地,又返回桥上,对张良说:
“孺子可教矣。”
老者约张良五日后的凌晨再在桥头相会。
五天后,老者故意提前来到桥上,忿忿地责备张良:
“与老人有约,为何误期?五日后再来!”
五天后,张良索性于午夜前去等候。
张良经住了老者的考验。其至诚和隐忍精神感动了老者,于是,老者慨然赠他一件无价之宝——《太公兵法》。这位老者是传说中的神秘人物:高士黄石公。
老者嘱咐张良道:
“汝读此书,将来可为王者之师!”
张良大喜,知道自己遇上高人了。
老人接着嘱咐张良:
“十年后,孺子将帮助别人复兴国家,十三年后,孺子可至济北谷城山下,如见有黄石,就算是我了。”说完,老者突然隐没于夜色之中。
此后,张良日夜研习兵书,勤读不辍,把太公兵书三卷,念得倒背如流。古谚云:熟能生巧。张良熟读此书后,自然心领神会,温故知新。
日后,张良为刘邦谋划,全靠这太公兵法。
当然,张良对老者也是感激不尽的。后来张良与汉高祖过济北,曾专程到谷城山下,果然见一黄石。张良屈指算来,自桥上与老者相会到见到黄石正好十三年。所以,张良特将黄石取回,供奉起来。直到张良死前,嘱咐别人将黄石与他合葬,以便死后也能与黄石老人时时在一起。
张良苦读十年后,思想锤炼得十分犀利。这时,已是二世元年(前209年),天下大乱,一场政治风暴如狂风骤然降临,形形色色的人物纷纷登场,张良也凭借着这一广阔的社会舞台,大展奇才。
二世元年九月,项梁、项羽和刘邦起兵响应陈胜。张良乘机聚集青少年百余人,扯旗反秦。二世二年(前208年)正月,张良准备率众前往投靠在留县的楚王景驹。不料,途中与刘邦不期而遇,两人一见倾心。
张良多次与刘邦大讲《太公兵法》,深受刘邦赏识。沛公乃授张良为大将。
张良也十分佩服刘邦,因为张良的兵法,别人不晓,故也无他人赏识,唯有刘邦能心领神会,并能虚心采用其策。
张良不禁喟然兴叹:
“沛公似是天授英王,天成其聪颖!”
于是,张良决定追随刘邦,辅佐刘邦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