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路上堵车。”
两家客客套套寒暄起来，乔爱妮总算弄明白了，穿红衫的胖阿姨姓潘，属于职业媒婆那种女人，身边的女人是男方的母亲，至于正牌主角被两个女人挤到角落里，闷声不吭，是个蛮规矩的男孩子。瘦瘦的样子，带着黑框眼镜，有点书生气，相貌也是中等之姿，谈不上帅气，也谈不上丑。
三个老女人热情的说着话，好像认识几百年的朋友聚到一起，开心得不得了。乔爱妮有些无聊的晃动着眼前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茶，好奇的打量起那位传说中的相亲男人。黑框眼镜后面藏着的一双单眼皮，虽然乔爱妮一向对单眼皮没什么好感，但是她得承认人家的眼睛还是蛮机灵的。
单眼皮男生很乖，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场面，闷声不响，安静的低头吃茶，时不时转向窗外看看，不晓得是害羞还是不好意思，始终不敢抬头正视乔爱妮。有时候乔爱妮低头吃茶，就会觉察有一到两道目光在偷偷打量她，不消说，这母子二人正在考察她外在的硬件问题。
乔爱妮忍受不了这种亢闷的场面，借口上厕所，出去透透气。
这里的厕所洗手间是男女共用的，乔爱妮洗手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刚从男厕所出来的男士。乔爱妮百无聊赖，脑海里忽的闪过郭德纲的相声段子。说，一个男人跟心仪已久的女人在洗手间里碰面，他没话找话，搭讪说：“这么巧，你也尿手上了？”
顿时忍俊不止，“扑哧”笑出声来。
身边的男人自然而然看了她一眼，忽然惊讶地说道：“这么巧。”
呃，难道下一句，他也会问那么经典的问题？
当然不是。
“原来，乔老师急急忙忙丢下幼儿园的小朋友，是为了到这里吃茶休闲啊。”
乔爱妮抬头一眼，竟然是他，唐子仪医院的副院长，叫龙什么来着。
”啊呵呵，这么巧，你也来喝茶。”
乔爱妮有些心虚，匆匆洗了几下手，推门而出。
门口猛地跳出一个男人，吓了她一跳。“乔小姐，你的包。”
“哦哦，我妈，你妈，她们呢？”
“她们有事先走了，让我等你一下。”
哦，老妈真没义气，就这样把她丢个一个陌生男人，她小时候她老人家不是谆谆教诲过：不要和陌生男人单独在一起吗。真是的。可怜女儿今年才二十三岁的大好年华，你就这么急着推销女儿，好像女儿是滞销品一样，呜呜。
走到门口，柜台小姐很有礼貌的招呼：“先生，您的帐还没结呢？一共是二百五十一块六，你找二百五十块就行了。”
乔爱妮嘴角抽搐，二百五！听听这个数字，想想今天的场面，他们还真是有点这感觉啊。
老妈也真是的，出来喝茶就喝茶吧，临走不买单，留下她顶账，身边的男孩子在口袋里掏来掏去，磨磨蹭蹭。乔爱妮撇撇嘴，打开小皮夹，找出三张票子放在柜台上。
这时有位服务员走近收银员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收银员把票子推了回来。“小姐，那位先生说，你的帐和他算在一起。”
乔爱妮转头一看，呃，原来是龙什么，真是想不起名字了。龙立刻对她微笑。他坐在大厅的一张桌子上，看他的穿着，服装料子的档次，在这件普通的小茶馆里，显得鹤立鸡群，周围的人不断向他行注目礼，他泰然处之。
搞什么名堂啊，乔爱妮心里咕哝着。同时很果断地把票子推过去。“不必，我跟他不熟。”
“我来吧。”单眼皮男生总算找到他的皮夹。
“算了，不管谁结账都一样的。”乔爱妮懒得计较。
出了门口，乔爱妮东张西望，老妈已经把车子开走了，要她怎么回家啊。
就好像看透她的心思，一个男人温和地说：“乔老师，我送你回家吧。”
“哦，好啊。”以为是那个单眼皮男生，乔爱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一回头，不对啊，是那龙什么跟在她屁股后边，单眼皮男生被他挤到身后，真是可怜。
“呃，不必了，龙先生，我离家很近的，我走回去就可以的。”
“是吗？步行有利于健康，我正好与你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乔爱妮怔了怔，似乎，没什么理由拒绝吧，于是三个人闷闷的上了路，乔爱妮与龙某人肩并肩走在前面，单眼皮男生垂着头走在后面，气氛真够怪异的。
唐子仪骑着单车和女儿在路上慢吞吞的溜达着，恰好看到这荒诞的一幕，暗暗好笑，而当时她只是看到背影，没猜出来与乔爱妮并肩的人竟然是她的副院长，只是觉得三人同行的场面有些莫名，虽是如此，她还是决定不要去打搅好友的二人，不，三人世界。
路边围了一圈人，不晓得在看什么热闹，唐子仪从来不理会闲事，所以也不打算关注新闻。西西忽然喊了一声：“妈妈，那好像是程叔叔的车子啊。”
唐子仪迟疑了一下，终于挤了过去。
红色的跑车里，驾驶者正是程显明，不过他现在面色苍白，把头低在方向盘上，一手抵着腹部，意识有些模糊。
“程先生，您没事吧？”唐子仪一手搭在他的手腕测试脉搏，一边驱散人群，“麻烦你们让一下好吧，他需要新鲜空气。”
“我叫救护车吧。”唐子仪担心的说。
“不用了。”程显明抬起头，面色依然苍白，他忍着痛笑道：“老毛病又犯了，我还受得了。我送你们回家。”
“不必了，我们有车子。”
程显明把目光放在她们的小自行车上，笑了笑。“上车吧，我送你们。”
“可是，我的车子怎么办？”
程显明继续微笑，真是拿这个固执的女人没办法。“上车吧。”
西西已经一声欢呼，爬下自行车，跳进车子里，唐子仪犹豫一下也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就这样，漂亮跑车载着一行三人，外加后座躺放着的一辆破旧自行车，大摇大摆上路了。
程显明头一次走这么狭窄的楼梯，这是一栋处在拆迁边缘的楼房，它的古老程度可以追溯到五十年前，甚至更加久远。污迹斑斑的水泥楼梯，接近腐朽的楼梯扶手让人根本不敢碰触，每个楼梯转角处的窗户玻璃破碎，没剩下几块完好的。
这里与外界的繁华格格不入的地方，通过这里可以揭露出另外一个难以窥见的世界。
程显明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原材料跟在唐子仪和唐小西身后，头一次爬这样狭窄又陡峭的台阶，加上身体不适，他觉得又累又晕。
刚才在路上，他提议吃点东西，唐子仪马上说，要感谢他救过自己的女儿，所以这次要她请。两人争执一番，程显明只好同意。于是，他被带进菜市场，跟着那个女人讨价还价，她杀价的样子真威风，就像谈判桌上的大老板，胸有成竹，气势非凡，不多会三人满载而归。
其实他考虑过她的经济状况，不愿意增加她的负担，但是没想到她会提出去她家里吃饭。家庭主妇的经济学果然比他这个留洋博士更实用。
总算到了。
这间屋子远比他想象中更狭窄，但是屋子内部的摆设却很温馨，虽然都是些别人用旧的二手物品，但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进门处就是客厅，客厅没什么太多的摆设，一张大沙发，一面茶几，沙发对面的电视柜，沙发旁边是饭桌，这个屋子是客厅和饭厅外加小孩子的游乐室，算是一个多功能场所。
坐在沙发上左手边并排着的是厨房和洗手间，右手边是卧室，透过卧室的敞开的门，可以看见主人亲手缝制的绣花小窗帘，还有阳台上搭建的小小植物园，生机勃勃，绿色盎然，给这个小家增添了更加温馨的气氛。
沙发是八成新的物品，但是铺在上面的沙发套垫是最新缝制的，与餐桌布，椅垫是同一花色的小碎花布料。
“这些都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啊。”西西很骄傲的向客人介绍。
“嗯，你妈妈手好巧啊。”
唐子仪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随便坐，不要客气。西西，倒杯水给叔叔，让他先把药吃了。”
路上细心地护士顺便买了点胃药，他的确就是胃病又犯了，她居然猜得透，果然是专业人士。今天早上起床，胃就有点不舒服，他没有吃饭，当然在病房不吃东西是要瞒着她的，他偷偷把食物倒掉。上午有个大项目谈判成功，中午只喝了一点酒。于是傍晚，胃就歇斯底里大发作，似乎是抗议他对自己的虐待。
吃下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舒服很多。
“需要帮忙么？”他靠在厨房的门口，注视着那个忙忙碌碌的女人。
“不用了，你一个大男人会做什么呢？”
“嗬，不要小瞧我这富家子弟啊，我会切菜，刀工不比你差。”
说着话，他跻身进来，厨房同样很窄小，两个人在里面有些拥挤，抬手抬脚都会碰触对方的身体。唐子仪惊讶地看着那个男人熟练地用刀把萝卜切成细细的丝条。
“怎么样？”看着对方惊奇的眼神，程显明有些得意，“我的手艺不赖吧。”
“哇，真的不错，比我切的好，你练过？”
“年轻的时候，很淘气，自己出门历练，在一家餐厅做打杂，专门切菜洗菜，所以练出来了。”
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和故事，生来富贵也好，生来贫穷也好，众生皆是平等。
窄小的厨房实在是容不得两个人，“叮当”刀子掉到地板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弯腰去捡。
“哎哟。”两个脑袋碰到一起，唐子仪揉着自己的额头，忍不住笑起来。程显明也忍不住微笑。窄小的空间，姿势本来就容易暧昧，此刻两个人对视，顿时觉察出彼此的眼神中都在酝酿着什么，却各自伪装成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低下头去。
还是唐子仪弯下腰把刀捡起来。“小心点，我家的地板很薄的，打破了洞，房东老太太饶不了你。”
她开玩笑的说着，企图打破这股怪异的气氛。
对方没有回答，唐子仪不敢再去看他渐渐灼热的眼神，更不敢想什么，专心围着炉灶炒她的菜。可是后面的热量比前面的打火灶大得多，烫得她背后很不舒服，以至于炒菜的时候心不在焉。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糊掉了。”他从她手里接过铲子，替她翻动锅里的牛肉。另外一只手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环过她的腰际，撑着橱柜台面，身体间的碰触微妙，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述。
男性气息环绕着她，那只手把灶火熄掉。“好了。“他贴着她的耳朵，魅惑低语道：“炒好了，可以吃了。”
他的身体里被召唤出另外一种饥渴，那只猛兽蠢蠢欲动，随时都会控制不住，窜出来一口将她吞噬。是要控制还是顺其自然，这，真的是一个问题。
唐子仪不安的扭动身体，企图摆脱困境。他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从遇到她那天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他失去了对别的女人的兴趣。其他货色跟她比起来，都没有她那么别扭，那么特别，那么吸引人。
到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想着她的，寂寞的夜里，他不止一次想过她的吻，那一夜酒醉之后，与她相拥而眠。他醒来的比她早，一睁开眼就看到她那张洋娃娃一样的面孔。他忽视了她的恶作剧，甚至忘记身在何处，他很久没那样的迷恋一个人，他喜欢这种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彼此温暖对方的感觉。
他不是无能，他不是没有男人的冲动，那一刻他就想毫不犹豫的占有她——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不能怪他。可是，他终于还是克制住自己。如果不能从精神上彻底征服她，只是从身体上占有她，那么，算不得一场彻底的胜利。他是一个骄傲的男人，不容许任何意义上的失败。
说起来，还要感谢龙少华，如果不是他偷偷溜进来，不晓得这种身处炼狱之中的折磨到底要何时才会结束。
唐子仪不是年少无知的懵懂少女，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不敢乱动，生怕激惹了对方。只得说：“小西呢，去哪里了？”
两人这才发现，孩子已经不在客厅里。唐子仪是受前车之鉴已经是惊弓之鸟，受不得惊吓，立刻焦急的喊了起来：“西西，西西。”
“妈妈，我在卧室啊，你做饭做的好久，西西都快饿扁啦。”
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马上就好。”她趁机脱离魔爪。
饭菜不过是家常小炒，想到他的胃不好，她特意做了萝卜丝炖虾汤，萝卜养胃，吃了对胃好。这个男人倒也不挑食，好养得很。风卷残云，不一会工夫，桌子上只剩下空荡荡的盘盘碗碗。
在饭桌上，这个男人的表现和孩子差不多，故意跟西西抢饭吃，骗得西西多吃了一碗饭。吃完饭两个一大一小，又跑到卧室里胡闹，她笑着去呵斥了好几回，两人才稍微消停些。
唐子仪刷好碗筷，看着夜色不早，心里踌躇着，该怎么样劝他回医院，打了好几番底稿，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卧室里静悄悄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小床上，大约是闹得累了，不知何时两人都已经熟睡。
这张床对于程显明这样的大男人来说，显然是太小了，他不得不蜷曲着身体，像个大大的虾米。他把一只手枕在头下，俊美的脸上还带着微笑，极为欢愉的样子，仿佛此刻的梦境也是甜美的，让人不忍心打搅他。小人儿打斜占据了大半个床，霸道的把他挤到床外边，一只小脚丫还顽皮地翘在他的肚皮上，而他则用另外一只手温柔的攥着那只小脚丫。
看着这样温馨的一幕，谁也不忍心破坏，唐子仪蹑手蹑脚地退出卧室。
真是命衰！请来这个煞星，到头来不但撵不走，还要自己睡沙发。唐子仪哀叹流年不吉，一边在沙发上躺下。
关了灯，黑暗里，左翻身眼前晃着的是那张俊脸，右翻身，还是那张俊脸。讨厌不讨厌啊，失眠也会传染吗？不许睡不着，不许想他，唐子仪自己跟自己赌气。
“一只羊，两只羊……”
不知道几千只羊的时候，她总算迷迷糊糊睡着。
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唐子仪以为天亮了，闹钟不在身边——因为知道某人失眠，怕影响他的睡眠质量，所以没敢定闹钟。唐子仪不知道时间，从沙发上爬起来，浑身都不舒服，唉，命苦啊！
唐子仪毛发蓬松地洗了把脸，梳理几下头发，对着镜子发了会愣，懒遢遢的转身。“砰”撞上了一堵肉墙，她没回过神，脚下一滑，径直跌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被人家搂了个结结实实。
“不，不好意思。”唐子仪狼狈的道歉。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她觉察出彼此的体温明显提升0.5度。程显明用下巴颏摩挲着她顺滑的乌发，闻着发间的清香，他的手也不老实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