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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天桑枯荣(三)

然而,叶庄主却不便表露,好奇地道:“那么请问大公子,你的仆人现在究竟在何处呢?”

欧阳渊震声道:“他就在这个院子里。”

众人一听,无不色变,叶夫人先开口道:“这座阁楼以及这个院子是我的居所,你这样说,莫不是说我藏了你的仆人?这里是拜剑山庄,我是庄主夫人,这庄子里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下人,我又不缺佣人,犯不着藏你的人。”

叶庄主对欧阳渊好感不深,道:“夫人说的有道理,不知欧阳大公子想要如何呢?”

欧阳渊道:“也无需怎样,只要让在下搜一搜便可,在下保证,绝不会破坏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天问也好奇地走出了阁楼,却见欧阳渊扬言要搜,脸孔立刻冷了下来。

袁紫彤冷道:“这里不是龙诏城,欧阳大公子莫要僭越了。这院子素雅宁静,叶夫人又是喜欢清静的人,你这样吵闹,是会打扰到她的。你……”

然而话未说完,忽见一道冷光向着袁紫彤的面门飞速掠来,袁紫彤惊呼一声,已经傻了眼,僵在原地无法躲闪,好在吕廷鹤眼疾手快,一下子将袁紫彤拉了过来,那道光芒侧过袁紫彤的脸颊,轰然击到了他们身后的那棵合欢树上。

吕廷鹤握住袁紫彤冰冷的小手,怒道:“欧阳大公子,你这是何意,难道那日在酒楼你没有将我等赶尽杀绝,今日还要下毒手吗?”

欧阳渊冷笑道:“谁让这丫头对本公子不敬。”

叶庄主却好奇地道:“吕公子,你方才说什么?”

吕廷鹤气愤已极,神色激动地道:“叶庄主有所不知,在来山庄之前,此人就曾对我等还有四大神捕下毒手,他的目的,就是要杀掉所有前来观剑之人,那么到时候,龙骨问心剑自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若不是二公子和司徒姑娘相助,我等还真是在劫难逃了。”他又转头望向欧阳渊,冷冷地道:“欧阳大公子,我可曾说错。”

欧阳渊只是负手而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好像整件事与自己无关,而叶庄主却已然明了一切,只是冷哼一声,便要摆手下逐客令。

谁知就在这时,那棵被欧阳渊击中的合欢树忽然爆裂开来,仿佛一根空心的竹子,被虚空之中一把看不见的巨大镰刀劈中,犹如一个坏掉的竹篓,一条条碎裂开来,原本合抱之粗的合欢树,顷刻间土崩瓦解,如同一个被做坏的器皿,中空裂开,满树翠叶纷纷零落,而那些毛茸茸的花朵也簌簌地坠了下来。

正当众人惊异之际,忽然看到了巨树的树干之中,竟然裹着一个人!

此刻,合欢树体表已经坍塌崩毁,才露出了树干之中的玄机。就只见那个人似乎是一直以来都生长在树干之中一般,垂着头,全身灰白,不再有一丝活气。月光幽幽照了来,映亮了那人的轮廓。

欧阳渊忽然大惊失色,急忙朝着那人奔了过去,大声道:“欧健天!”

其他人也纷纷赶去,发现那个被裹在树干里的人,正是消失的欧健天。只不过,此刻他已经断气了。而他全身上下,是一种奇异的苍白色,如同一个一直被封印在地狱深处的幽灵,许久不见阳光,苍白如鬼的脸上还有许多凹凸不平的气泡,邪异非常。

看到这种场景,叶夫人立刻吓得晕了过去,好在天问扶住了她,而其他人也是心里突突直跳。

只有司徒睿晗心中明了,五行天祭,再次应验,欧健天,该是死于木中的祭品吧。

却不知道,下一个死的,又会是谁呢?

那一晚,所有人都无法入睡,因为欧健天的死就如同一个魔咒,放大了埋藏在众人心中的恐惧。难道五大神剑的魔性真的已经开启,而这座以剑为尊的山庄,也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棺材,所有的人,都将成为这棺材之中的尸体?

黑夜是那么沉,仿佛下一缕光芒永远都照不进来。拜剑山庄,已经变成了死神的牧场,所有活着的人,都已成为死神的猎物,迟早会成为祭坛上的血肉,而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则会随着断续的呼吸跳出最凄厉的舞蹈,来祭奠这场永无止境的天罚。

第二天,诸葛万里和铁无恨说服叶庄主,再次去剑塚查找线索,然而,却在供奉着天罪神剑前面的石碑上再次发现了鲜艳的图画。石壁上,刺目的色彩以极其浓烈的笔触描摹除了欧健天临死之前的场景,看来这一次,又是一场预言杀人,只可惜叶庄主早已封闭了剑塚,自从钱略商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入过剑塚了,因此也就无法看到这幅画。只不过,守卫极其森严的剑塚,那个幕后的神秘凶手居然可以如此自由地潜入,却当真匪夷所思。也有人仅凭这一点,便猜测这些凶案根本不是认为,真的是神剑的诅咒。

当欧阳缜知道欧健天已死的时候,只是稍显惊讶之色,旋即便好像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司徒睿晗告诉他心童失踪了,他才微微皱眉,道:“这个小滑头,明知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安分地待着,却还要乱跑。”

当天夜里,他便和司徒睿晗四处寻找心童,吕廷鹤和袁紫彤也热心帮忙,然而找了一夜,却还是一无所获。发生了欧健天的凶案,欧阳渊便与叶庄主理论,司徒睿晗知道当此时刻,叶庄主必定分身无暇,无法帮助自己寻找心童了,所以只有自己竭尽全力。

然而找了一夜,还是一无所获。知道即将破晓的时候,他们才回到了房间,司徒睿晗由于连日一来一直操劳,精神不济,忽然有些支撑不住,头晕目眩,欧阳缜急忙将她扶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安慰她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司徒睿晗惦记心童,刚躺下睡了一个时辰,便不由自主地醒来。她醒来时,天才刚刚亮,天际一线曙光散如纨绮,日边隐透红霞。而天空的另一边,却伴随着尚未消散的月亮的痕迹,还有即可稀疏的星子逐渐被白云所笼。那一瞬间,司徒睿晗心神略微恍惚,仿佛看到了日月双生的奇异画面。

欧阳缜将一杯提神醒脑的清茶端来,叮咛司徒睿晗饮下,饮过茶后,她觉得神智清明了许多,体内元气也逐渐恢复。只是暗淡眸光之中,仍然挥之不去一抹担忧之色。

欧阳缜知道她仍然担心心童,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吧,心童为人机灵,又身怀绝技,不一定会出事的,说不定他只是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

司徒睿晗幽幽地道:“唉,自从进入拜剑山庄以来,就一直有人想要偷袭师叔弟弟,他以前一直长居普善禅院,未曾涉足江湖,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根本就不多,我觉得这些一直找师叔弟弟麻烦的人,肯定有什么阴谋。师叔弟弟还只是个小孩子,心地单纯善良,有些事情根本应付不过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好好保护他的,可……”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下去了,双手紧紧揪住被子,把头埋进了臂弯之中。

欧阳缜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司徒睿晗哭了。她一直是隐忍而坚强的,淡定如水,欧阳缜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无助。不管多么聪慧,多么宁静,她始终还是一个敏感柔弱的少女,在孤独无人的时候,也会放下所有的坚强,和其他女孩一样,用泪水洗尽重重铅华,沐浴疲惫的心灵。

纵然月宫中的桂树长久地迎光摇曳,可是当月亮的阴影遮挡住通透的枝蔓时,月桂树也会暂时收敛洁净的光芒,安息心灵。世上没有什么食物可以永不停息地发出光芒,就算是太阳,也有日食,更何况她只是一抹清灵的月光,终会被夜色掩盖。

欧阳缜沉默不语,只是神色安详地看着她,直到她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方才的软弱,宛如昙花一现,瞬间消失,不留痕迹,她的脸上,依旧泛着如水的波光,只要一眼,便会让人从心底升腾起安详宁静的感觉。

欧阳缜道:“你若累了,就再睡一会吧,寻找心童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司徒睿晗勉强露出一抹微笑,道:“不了,若是找不到师叔弟弟,我是无法入睡的。只盼师叔弟弟平安无事,希望上天能保佑他。”

欧阳缜凝眉沉思片刻,目光忽然变得凝重,道:“睿晗,我问你,心童的身上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也许会和他的失踪有关。”

司徒睿晗微微一怔,这个问题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然而,很快,她的目光也变得深沉如海,沉吟片刻,走到床边,看着窗外奇异的天色,默默叹息了一声:“或许你说得不错,你曾经问过我有关师叔弟弟的事情,我却隐瞒了你。不错,师叔弟弟的身上的确隐藏着一件事。”

她转过身,清澈的眼睛如同青铜古镜,神光流转。而欧阳缜也是面沉如水,道:“那你现在是否打算告诉我?”

司徒睿晗点头道:“是啊,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你。”

欧阳缜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道:“谢谢你的信任。”

司徒睿晗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师叔弟弟小小年纪,却已是普善禅院心字辈的弟子,是心光师伯最疼爱的小师弟,江湖上的人一定都很奇怪,一个小孩子,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成为佛门之中的圣童?”

欧阳缜道:“是啊,我也很好奇,听说心光大师的师父,也就是前任普善禅院方丈晦明大师,是在自己即将释寂之时,收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为徒,那个婴儿,该是心童了吧。”

司徒睿晗道:“你知道的还不少,这段秘辛,江湖上知者甚少,这也难怪,你是龙诏城的少主,知道一些儿江湖上的隐秘掌故也是很平常的。”

欧阳缜道:“其实我当时知道这个掌故的时候,也很好奇,何以晦明神僧百岁神身,竟收了一个婴儿为徒,而且还赐予了这个婴儿如此荣耀的身份?”

司徒睿晗幽然叹息,望向窗外明灭的曦光,眼中倒映出玫瑰一般的两点嫣红,犹如细微的烛焰。“其实和师叔弟弟的使命比起来,这些所谓的荣耀,只不过是一种累赘罢了。若然让他选择,他还是希望做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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