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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孤独的河

银川在我心里,永远是一条孤独的河。

2004年,我自鲁院毕业,从北京乘火车回宁夏,身边带着两大纸箱子书——别的同学在离开学院之前就已经把不便携带的东西通过邮局一律托运走了——我之所以这样,一是为了节省点钱,其次是担心自己喜爱的书被寄丢。依旧是爱读书的农民哥哥,像送我时那样从西海固风尘仆仆地赶来银川火车站接我,我们抬着书坐上了回宁南山区的夜班车。

我盯着坐在黑暗的车窗边的哥哥,偶尔因过往车辆的一线灯光,使得我看清了那张瘦黑的犹如三根手指宽的面孔。我们都沉默着。后来,是我打破的沉寂,告诉哥哥北京和甘肃都有调我去工作的意向。

哥哥在一片漆黑中,仿佛蠕动了一下身子,但依旧一言不发,大约又走了十几里地才淡淡地丢过来一句:“太远了,人生地不熟的!”

哥哥心里想的,其实也是全家人的意思。他们觉得离家近了,相互间尚有个照应,起码思念了还能见一面。山里人不懂别的,却把亲情看得重。于是,我放弃了主动努力,只望一心一意能在西海固这片土地上平静生活下去。回想自己在新疆牧马、在青海巴颜喀拉山淘金等闯荡的日子,身心也已疲惫,仅想有一碗清汤寡水的土豆面吃上,就知足了;闲暇读读书,写点东西,过一种不被纷繁人事干扰和不为金钱奔波的日子。我觉得对人而言,再也没有比良心的安宁与自由更具有魅力的了。当你希望人们都有良心,而你又无法来改变这些时,那么你可以有保持沉默和坚守自我的权利。

2004年那一年的年末,生活一往如故,久久的沉闷使我心里茫然和惶惶不安。

每到年末,是我心情最为低沉难熬的日子,无论读书、写作或干任何事情都难以入境。听着县城里开始零零星星渐欲走向盛大的鞭炮声,看着街上那些为过年而不息奔忙和购买年货的人们,我的心绪却愈益消沉,丝毫激动和欢腾不起来。一直到腊月二十九的早晨——这天是我的生日——而第二日即是大年初一。我知道,无数的家庭都将在今晚团聚一堂吃年夜饭;还有,无数的鞭炮和烟花都将在今夕炸响和燃亮。然我,心里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欢乐的迹象。那天,我怀着忧郁的心情独自沿着县城外一条荒无人影的沟谷散步——我常常在半夜写不下去的时候便会沿着这条沟谷一边散步,一边排遣心中的孤独与苦闷,并想一些过去和未来的事情。在十多年前,这条沟谷里尚且水势潺湲。这里原本就是一条古老的河流,名曰葫芦河,是源于县城最西端的月亮山上流下来的一股清冽的泉水。如今葫芦河已经彻底干涸了,但在许多人的想象和记忆中,觉得它依然是一条永远奔流不息、跳跃着智慧浪花的生命之河。

小时候,我喜欢在距离县城几十公里之外的老家沙沟的大河边玩耍。我常常坐在河边,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落叶被潺潺的河水带走了。

我觉得,所有童年的欢乐与冰凉也随波而去。

但是我觉得,所有的灵感与梦想却被那条河流激活了。

细细想一想,觉得在生命的世界里,始终都有一条河在伴着我、温暖着我,并从我灵魂深处漫过。

尽管是生日,但我从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我们不兴过生日。

黄昏的时候,我回到我那近一亩大的院子,尚未进屋坐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内容是:调我去银川工作!对于那些把脑袋碰破都想往城里钻的人而言,无疑是黑暗中一道划过生命长空的闪电和光亮。而我,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平静和酸涩,只觉得像开败的花旁边的某个不经意的枝丫上,悄然打开了一只蓓蕾,看上去全身突然枝蔓摇曳,生机盎然。

之前,也有好几个我所熟悉的人因写作调离了西海固,到银川或别的大地方去工作了,一些熟悉的朋友便带着满心难言的滋味对他们表示极大的羡慕。我所在的那个单位上的一些人,也经常有意无意、煞有介事地拿这些人作为例子来对我讲,并反复问我为啥不离开西海固。可是无论我怎样的回答,都不能使他们感到满意。

在道路和信仰的选择上原本是分道扬镳的两种人,彼此的解释往往是一种徒劳。在他们看来,觉得我早就该被人挖走,调到环境更为优越的地方去工作了,怎么会死守在这十万大山重重包围的西海固。

对于这些人,我是不必较真的。但是,久而久之总会影响到你的心情。在你,渴望通过读书而获得一种并不奢侈的卑微的清静,或许永远只是一种理想,一种在我这样不识时务者的脑子里时常冒出的幻觉。

我是在一种莫可名状的复杂心情中下决定离开西海固,到银川去工作的。

离别西海固

经过一番挫折——主要是因等待调令而在精神和心灵上产生的煎熬——因为事情在考察时就已经张扬了出去,如果中道夭折,会使我进退维谷的。我的事情算是特事特办,调令终于下来了,间隔的时间不算长。许多的感谢都深深刻在心里。

2005年的那个秋天的上午,送我走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家人及亲戚朋友们都哭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哭。是高兴?是伤悲?还是忧愁呢?我不知道。人常说,人哭泣的时节,往往并不是在哭别人,其实皆是在哭他(她)自己。那天天气就像人的心情一样昏昏沉沉的。记得一位亲戚帮我找了他们单位的一辆客货车送的我。而我所在的原单位,却总只在嘴上说送我,但久久不见行动,一些同事反倒似乎因为我去了首府银川,而突然与我显得有些隔膜、生分和冷淡起来。这些,都恰恰令我觉得坦然与平静。

我在西海固的这个院子,可以种菜。一季种的菜一年都吃不完,真正的绿色食品。而我种的几棵树也已经相继长大和挂果了。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撇下了,撇给了自己的亲人,只拉了七八尼龙袋子多年陪伴我的书籍。我知道,在这个什么都容易离弃,什么都容易背叛你的世上,只有这些书可以和你相依为命,是永远不会舍你而去的忠诚伙伴和一生的朋友。

开车送我的师傅诧异至极地问我身边的人:“就这么搬家吗?就这些东西吗?都是些什么啊?”当得知仅是一些书之后,就古怪地摇头,但是嘴上却掩饰道:“好好,念书的人嘛,把书都当命哩!”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和莫测奥妙的微笑。其实,我的心里也不无痛楚,回想走过的路途,那些动不动和时常更替、易主的身外之物已令我不再感到留恋。另外,我想人不能忘本,不能把赖以生存和维系性命的根须丢弃。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人生的百味已尽在那几尼龙袋子书里头了。

正在往大门口的车上搬书的时候,旁边一位帮忙的亲戚,也像是有意无意地对司机师傅念叨说:“你别看这些书,重得还了不得!”他歪着嘴巴努力地抬着,添上一句,“纸这个东西,比别的(东西)就是重!”他因为勒疼了手而使面部显得有些陆离斑驳的样子。

我不置可否地望了他一眼。

妈妈一直在旁边唠叨,说是工作刚稳定了,却又要走。父亲领着他的外孙子,把我跟前跟后,沉着面孔,一声不吭。车终于起身了,从我家那个巷道里往出走的时节,许多邻居都追出来立在巷子两边看热闹。就在前一天,他们就跑来打探消息,看有没有可以送给他们和可以留下来给他们作为纪念的物什。我把我住的那间充当书房里的几张不用的桌子、几把椅子,还有几盆没法带走的花都统统送给了他们。有一个贪便宜的妇人还顺手拿起我家一块切菜的木板和一把小擀杖(这些还有家人用的),夹在腋下惶惶地走了。我有些哭笑不得,如果她不要逃得急,我还可以送她家一只对于我而言多余的水桶呢。当然,也有送我衣服,送我吃头和给我钱的亲戚、朋友,乃至清真寺里的满拉弟兄及一些邻居,但这都被我统统拒绝了,只留下了他们的一番盛情和美意。

当车子缓缓驶出巷道,接近大路上的时节,我看见跟在后面的哥哥、母亲、妹妹几个人的眼圈都已红红的了,片刻就掉开了眼泪。一时,酸楚使我的鼻孔翕动着。我本是个十分敏感和多愁的人,一时心里五味俱全。有一位亲戚,突然追上来悄悄把五十块钱塞进我的怀里,哭着说,“这五十块钱你一定要拿上,别看不起我,也别嫌少!”说着,他竟然眼泪汪汪了。我知道这个亲戚这些年过得不怎么顺。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境况下哭,是自艾自怜吗?但是我想他定然心里有许多难言的苦衷和不可与人道的心酸。他的悲伤引得我的心里愈加难过。

车子换了档,快速跑了起来,后面跟着的一群人,开始拼命地挥着手。我从车窗中看见他们逐渐模糊在我的视线里,我看见西吉县城的那些曾经熟悉的建筑逐渐模糊在我的视线里。

淡淡地离去,淡淡的难过和悲愁。有那么一刻,我的思维变得糊里糊涂的,脑子胀胀的一派迷惘。我觉得人生突然又来了一个急转弯,使我踏上了一条前途未卜的新路,重新成为一个身心与精神完全孤独的人,像从前一样,怀抱着种种希望,却又不知道希望些什么,对生活存着许许多多的期待,却又连自己也说不清期待什么。

初来银川

刚到银川的时候,单位上的朋友帮我暂时把住的地方安顿了下来。我住在单位的一间小屋,做饭、出入都异常不便。小屋冬天寒冷,夏天闷热,且一到夏天蚊子就肆无忌惮地袭击。晚上,只要一关灯蚊子们就争先恐后,蜂拥而至。我和这群“空中小姐”们开始捉迷藏:我突然打开灯,它们就不知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寻也寻不见。但是你刚一关灯,它们就再次从四面八方飞来,像直升机一样嗡嗡地飞舞在你的上空和周围。短短一阵工夫,就叮咬得你浑身是疙瘩。不知是因为银川蚊子的个头大,生命力顽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买来的蚊香和专门对付蚊子的药,同时都用上了,依然无济于事。由于蚊子叮的地方奇痒无比,忍不住就要拿指甲一顿猛抠,等抠舒服时被抠的地方也就烂了。我的一位同事曾被两只蚊子相继在同一个地方叮了一下,竟然肿成一个大包,后来发炎了,经过手术切割才得以治好,至今都还留下一个极具纪念意义的伤疤,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情。虽然居住条件比较艰苦,但能有个住的地方,已经让我很知感了。

刚来银川,我对周围的环境有些新鲜和好奇。记得每到晚上的时候,凄凉与孤独就像虫子一样噬咬人心,便想出去到街上走走,看看银川的夜景。以前虽然来银川多次,但都是公干在身,忙完就走,对周围的环境依然异常陌生。可是,叫过几次门房看门的人来开门之后,就觉得好像欠了人家什么似的。从此,每到晚上天黑之前就赶回小屋,不再出去了。每次到街上吃晚饭,都是吃得紧紧张张的。有个西海固的朋友来银川,叫我晚上出去一起说说话,我担心回来又得叫门,就善意地拒绝了。

没来银川前,我认为银川是有许多熟人和朋友的,但是一到银川,才发现人人都忙各自的事情,你根本无有道理浪费别人的生命。所以,原先打算找朋友絮叨絮叨的计划,都一一取消了。其实一群人的欢聚是快意的危险,我的总结是,往往热闹过后等待你的是更大的孤独、悲凉、无助和空虚。在城市里,一个人必须要学会承受寂寞,享受孤独。说实话,那种初来乍到的莫名凄惶的感受使我终身难忘。

那时,听说南门广场和光明广场一到晚上是很有些看头的,于是我就巴结了一番看门老汉,把这两个地方一次性看了,回来时跑得满头大汗。晚上南门广场上尽是些打工的人,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穿着褴褛,一部分可劲儿地踢毽子;另一部分在广场的南门楼子下摆放了一套音响,播放着一种节奏亢奋的舞曲,参差不齐的人群兴奋地跳着一种集体舞蹈,有点像是街舞,他们的面部充满了诙谐但不可轻视的认真和庄严。我审视着他们眼睛和脸上洋溢的激动和满足,心里想:这一群人,不知因何如此的欢乐呢,因何那么的少有忧愁啊!后来,听到过有人说,那是一种穷开心。我却不以为然,同时又感到难言的滋味。

光明广场有喷泉,摆满了颜色各异的花卉,有一尊象征民族团结的雕塑,但显得了无生趣,乃至拙劣和鲜有创意。游人们大都是银川的居民,觉得像是一个个在家里蹲得百无聊赖和无所事事才出来溜达溜达的,似乎是渴望能否碰上一件“鲜艳”的事情好成为他们近日的口头新闻和茶余饭后的谈资。光明广场因在人民会堂跟前,晚上在搭建的临时舞台上常有一些联谊的演出和广场文化活动,吸引了一部分游客和就近的居民前来观看。人民会堂也隔三差五会有一些大型演出,但都是领导和领导的家人、亲戚、朋友们看,普通老百姓因为昂贵的票价,只能望而兴叹。

尽管我是急急参观完这两个广场,然后一口气跑回单位的,但因这两个地方南辕北辙,及至回去使得看门的人还是早就把门锁实了。那天我在外面差点喊破了喉咙,才终于把那个仿佛极不情愿和表演着惺忪睡意的看门人叫了出来。他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一些令人不快的话。我一看小灵通上的时间,觉得这个人一天比一天睡得早了。这个看门的,对有的人却是随叫随到,即使三更半夜,也会伶俐地跑出来围着跑前跑后,极尽讨好之能事。但是,对我及与我一般的乡下人,却十分怠慢和冷漠。哦,这个人,除了看门,还有一项工作就是掏垃圾,即用一个带铁钩子的木棒从楼房后面的院子的办公楼往下倒垃圾的地方往出来勾垃圾。我们所在的单位,大多垃圾都是些纸质的东西,勾出来堆成一堆,可以卖给那些收破烂和收废纸的人。看门人每天早上上班之前就会准时来到我的宿舍门前,先是一阵惊心动魄地擂门,把我自梦中惊醒。起初,我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就一边紧张地穿衣服,一边问:“来了、来了,怎么啦?”

看门人说:“你快些出来我给你说!”这个人理直气壮地把我喊起来,竟然是要我跟上他到楼房后面的院子里帮他去掏垃圾。后来,单位上的一些人碰见了,好奇地打量着我,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想着我这个从西海固来的乡下人真是太喜欢劳动和热爱干苦力活了,似乎我不干苦力活就会手心痒痒得不行,就会浑身不舒服。

后来有一次,我拒绝了他,我说:“对不起,今天我还有别的工作,您可以让大伙儿轮流帮你掏嘛!”

顿时,我看见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虽有些难堪,最后悻悻地走了,以后就再没有来找过我。又过去一段时间,有时我远远望着这个人的样子,就禁不住想起我们老家一些人的面孔和印象,倒是真的想主动帮他干点什么。然而我却不知道怎么做好,也一直也没能付诸行动,这让我不免常常心生一阵一阵的难过。

在刚来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只知道银川有两条街,一条是单位所在的文化街,另一条是与文化街比邻的处于单位后面的湖滨街。这两条街是我能确定地叫上名字的,因我的双脚已丈量了它们无数回。

我是个方向感极差的人,每到一陌生的环境,就会迷路的。有一次,我去一个单位办事,从正门进去,从侧门出来时死活都找不见回单位的路了,急得出了两手心的汗。

噢,那时我还有一个去处,是不能不说的,就是离单位不远的鼓楼旁边的宁园。这个名字总是会令我的心头一热一热的。宁园的规模非常小,其实是靠近马路边一座不大的园子。出了这园子的南边,据说是民国时期的军政首脑马鸿逵居住的地方,而今却是几家小型的茶楼和歌厅。从这园子周围的人气,我似乎依然能够感受到昔日岁月的辉煌与不凡景象。

每日黄昏,在我颇为孤单和精神无助、恐慌的时候,我便跑到宁园去。我在园子里看那些垂钓的人们钓鱼。每次,当鱼在上钩前垂钓者不动声色地期待,以及鱼在上钩后人们脸上的哗然、激动,我就想人应当学会灵魂的休憩,身心的自然和淡定。一个人如果没有了静气,就意味着永远的恐慌,永远的劳碌和有始无终。而宁园是我遣散孤独与恐慌时的憩息之所。我用“恐慌”这个词,似乎是当时最为确切的感受。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在城市里被人遗弃的猫,遇见任何陌生的比自己强大的东西,都会感到恐慌和不知所措。有时候,我想一把撕下所谓中国传统文化中那张虚伪的皮,显出内心潜隐未发的恶来,活出所有的率性乃至野性来。但是,我又觉得作为一个读书人,忍耐是最为崇高的,是一种圣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里躲着一头兽,这头兽有时像狼,有时像豹子,有时是这二者之间抑或兼而有之的一种什么,它在暗处悄悄窥视着,有时简直就像是在心灵的某个地方奔突和乱窜,想要扑出来伤人,连我自己都觉得震动与惊骇。

但是,理性使我努力地将它们克制和镇压下去。当这种野性的东西逐渐消失,内心归于宁静的时节,我不禁感到庆幸、感动和安慰,不禁呼唤自己心中敬畏的神。过去,包括在天山牧马的时节,我基本都是处在一种完全自然的状态。记得刚来银川约一个星期的时候,有一位好心的老先生曾深深告诫我说:“娃娃,你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哩,这样你就会少吃些亏!”我就在想,人类好不容易才把尾巴蜕掉,现在又要叫我把尾巴夹起来。我心里有些极不情愿。但是,俗话讲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岁大的人通过的桥比我们年轻人走过的路还多,总是有些道理的。于是,有段时间我连走路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的尾巴露出来,被人当作辫子揪住不放。

有时我想,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是身处都市,你就永远都洗刷不掉自己西海固和乡下人那雕在你骨头和灵魂里的卑微和被轻蔑的烙印。

但是,西海固人所创造的奇迹,是世界所有的人类和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者想都不敢想的。他们能够活下来的精神是卑琐者们永不敢正视的。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在那间小屋里读书,并用一支秃笔抒发自己的情感。小说《废弃的园子》就是我刚来银川时最最真实的感受。那篇小说,我写了与老鼠一般大小的一名小矮人的生活及命运,但是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真实的生活和内心写照。写完那篇小说,我觉得我是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卡夫卡的小说。以前对他的文字是故作理解,或者说似懂非懂。从那时起我是真的懂了卡夫卡和他所描述的世界。我不再把卡夫卡的小说认做是技巧和故弄玄虚,不再觉得卡夫卡的小说是一种虚构,觉得他的小说是比真实生活更加真实和深入骨髓的东西。

后来,我把《废弃的园子》给鲁院同学邱华栋看了,当时也无意于发表,只想让他看看。他看完之后,却让我再写一篇,并附上创作手记寄来。

不久,《废弃的园子》在《青年文学》上发表了,那期还把我作为封面人物做了介绍,这令我倍觉感激与欣慰。杂志拿到手后,我第一个寄给了远在西海固山区期待阅读我新作的农民哥哥。他在老家看后,就来了信,说他读得一把酸泪。是啊,只有哥哥能懂我,他知道自己的兄弟所走过的道路和人生的磨难,以及穿越过的精神炼狱。

那篇《废弃的园子》算是对我初到银川的一个交代了!

租房和购房

后来,在朋友的建议下,我打算租房,先是自己就近找着看房。到了周末的两天,就会跑得稍微远一些去看房。看了几家出租的房屋之后,都特别令我失望和沮丧,总是有许多的缺憾,总是不能够合乎自己的心愿。但是,自己到小区的门口和楼道周围看到的房屋租赁的信息实在太有限了,加之那些房屋中介把人家房主张贴出去的讯息全部撕走了,所留的电话也撕走了,就是不让租房子者和房主相互建立联系,这样只能经过他们介绍和牵线搭桥。如此会使他们挣到一笔不菲的中介费。

白白地给两家中介公司交了押金,押金自然是要不回来的。看了一大批房子之后,却一无所获,不是价格不合理,就是问题多多。为了能多看几家房子,为了找到令自己满意,价格适中的房子,为了跑得快一些,我购买了一辆自行车。我骑着自行车,几乎把半个银川城都跑遍了,却租不到自己所期望的房子。我想不通,那么多的有钱人拥有那么多套好房子,却把租金抬得那么高。我犹豫,彷徨。我骑着车子不停地飞奔,一天下来,跑得我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几瓶子矿泉水下去,依然嗓子像冒烟似的。后来,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躺在小屋那张简易床上,心里焦躁不安,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算了一笔账,就开始醒悟过来,觉得租几年房子下来的租金一大笔,不如自己购买房子划算。于是,我把思路和方向转变了,由原来的租房转变为设法购买房屋。我想,先看房子再说。

只要一有时间,我依旧跟着中介满银川跑。总会有一间房子是属于自己的,我想。听说距离银川市中心越远,房子的价格就越是便宜,我从老城跑到新城,又从新城拓展到新市区。

一天天过去了,我觉得自己是在和那些出租车赛跑,和时间赛跑。我那马不停蹄的样子,有点像后羿追日的架势。几个星期下来,自行车的座子把我的屁股都磨肿了,屁股几乎不敢长时间地和车座子接触,以免那种难言的酸痛使得我浑身战栗。

有一次,我碰上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他跟我交谈时总是会感慨良多地发一通牢骚,他苦思冥想一阵,突然认真地问我:“你说说,那么多的豪华轿车都是谁在开呢?你说说,那么多的洋楼别墅都是谁在里面住呢?”他问我那些人和他到底有着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我回答不上来。后来,我们两个结伴而行,他的车技比我的好,无论滑行、冲刺、绕弯都非常讲究和技艺高超,尤其是过红绿灯,他把时间总是掌握、掐算和控制得恰到好处,车子刚到路口时就刚好变成了绿灯。为了按时按点赶到与房主及中介们约定的地方,我们骑得头上的汗珠像水一样往下流淌,背子里的衣衫常常全部都湿透了,紧紧地粘贴在肉上。

每当我们双双骑着自行车跑上一整天,待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就把车速放慢,或者干脆从车子上跳下来,推着自行车走上一段。我们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聊天。有一次,他的话把我吓了一大跳,他说:“我想搞些炸药,你能搞上吗?”

我有些紧张和头皮发麻,摇摇头说:“哪里有啊,我没有那东西。”我好奇地问他:“你要那些东西干啥呢?”

他不加犹豫地脱口说道:“把那些不给别人住,却空着的高级别墅统统炸掉!”

我有些兴奋地望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孔,但同时有些恐怖和感到尾巴骨桩的地方凉飕飕的。他却继续说:“你看看”,他用手指着路边渐次灯火辉煌的洋楼用中卫(宁夏的一个地方)话接上道,“日他娘的,世界致(这)么大,那么多的个房子,却没有一间是咱们的!”

我被他重重的方言逗得苦笑了一声,旋即又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从心头掠过。曾记得自己的父母总是用宗教上的一些消极的理念教化我们说:“房是招牌,地是垒,挣下的银钱是催命的鬼!”

这类话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我和我的那些同胞弟兄。

那天,这个我们在寻找房子时萍水相逢的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权且把他叫哎,哎那天发了许多的感慨。我默默地听着,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也只有默默地听着他说下去。

后来,有一天我去看房子,等到从房里出来时,自己的车子却被人“借”走了,并且看样子是不会再还回来了。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我给哎打了个电话,向他诉了一下苦。

他富有经验地埋怨我不该骑新的自行车,他说要骑那种扔在任何地方任何人看都不会看一眼,任何人都不会去捡拾的破车子。他还十分气愤和替我抱打不平地说:“像这种丢个自行车什么的,你就是去报了案,也不会引起重视的,你就不必报案了。”他似乎在电话那头想了一下,给我出主意说:“干脆,你也去把别人的(车子)骑一辆回来,这样你就公平了!”

我觉得他说的话像是有一些道理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问题很大:关键是骑走我车子的人和被我将要骑来车子的主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我把这个疑虑告诉了哎。哎说:“你这个人考虑得那么多干嘛哩?你要知道,因为有人把你的车子骑走了,你只管骑一辆和你的样子差不多的车子回来就行了,这叫一报还一报!”

我听了还是觉得矛盾重重,我让一个原本没有拿走我车子的人替我还回一辆车子来,这是很不公平的。

后来,哎说:“你如果这么说,那我就没有一点办法了。”最后,他在电话中异常替我感到悲哀和对我的不幸有些抱憾地说:“那我不说了,中(就)当我没有跟你讲,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那天是自己走回来的,把脚都走肿了,我一边走,一边看身边过去的每一辆自行车,觉得时不时会有一辆自行车跟自己的车子一模一样,觉得那就是我的车子,且不由自主想观察观察骑这辆自行车的人的面孔和神色,看是否能看出什么破绽和蛛丝马迹来,看这个人是否就是专业“借”自行车的那个人。

看了一会儿,竟然有一种怪异的心理在作祟,觉得哪一个人都像是骑我车子的人,觉得哪种人都有待于进一步调查和研究。

我十分败落地走回来,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丢车子的事情。但在和几个认识的人交流的过程中,还是忍不住说了。

那几个人笑着说,都是你们南部山区的人跑到银川偷自行车的,然后骑到玉泉营和石嘴山那边便宜处理了。

我听了十分气愤,光彩的事情都是你们干下的,丢人现眼、偷鸡摸狗都就成了我们那里的人干的了。同时,一股豪情使我觉得如果我的车子真是我们那里的人“借”走的话,我的心里是平衡和心甘情愿的。我甚而有几分要扶贫的冲动和欣慰。竟在心里给他们辩护:如果他们不干这一类事情,难道让那些金钱流淌的人去干吗?如果大家都是一样的,如果你有、我有、全都有,他们还会去干这样的事情吗?是的,一把手指伸出来,确乎是有长有短的,但是长的太长了,短的太短,感觉不像是同一只手上长出来的,这还会让人觉得正常吗?还会让人觉得和谐和平衡吗?那些长得出奇的手指,到底是凭借着什么使它们突然一下子获得了那么大的营养,变得如此夸张,难道这不是一个怪胎和令人诧异的现象吗?

还是不说这些令人扫兴的吧!

事情不能就此半途而废,总有价格与大小都令我中意的房子。我只好在修理自行车的摊点跟前花了25块钱又买了一辆破车子,把圈圆了,车胎重新粘了,尽管不怎么耀眼,连锁子都没有,但跑起来和新车子一样利索。以后每次出去,只要去看的房子稍远一点(我把自己要看的房子的大方向定在西边和北边),我都喜欢骑着自己的破车子转到北京路或者上海路上去,这两条路的路面宽阔,自行车在这样的路上能跑得相对快一些。每到一处去看房子,我就随便让自行车睡在地上,因为它连站立的功能都没有,每次看完出来它都安然无恙地躺在原地,似乎看都没有人看它。我就在心里暗暗窃喜,并默默地思想起有一位领导说过的话:“有些人找老婆总喜欢找个最美的,总要千里挑一。但是最美的东西总是不免会有贼来惦记的。”我想着这个人的感慨,一下子有些忍俊不禁。

尽管该跑的路途都跑到了,及至到最后只要一提看房子,竟然连我自己都立马有一种生理上的排斥和恶心。然而房子的事情还是久久不能落实,许多中介几乎和我都成了朋友和老熟人,他们一看见我就情不自禁地笑着说:“哈哈,你又来了。只要我们一上班,你也就上班来了!”

一直到第二年,我有了自己的并不豪华也不气派的房子,但是对我而言,我已经知足了。

海宝书摊

那还是在看房子的期间,有一次转到海宝大厦的旁边,我看见一长溜书摊。以前,我从未看见过这么大规模的书摊,顿时就被吸引和震惊了。我干脆忘记了劳累,忘记了我出来原本要看房子的任务。我浏览着那些旧书,都是过去的好书,书上的标价是一两块钱、几角钱。现在卖给读者不过才四五块,五六块钱。倘若到书店购买,起码得好几十块钱,一两百块钱。我兴奋若狂,就像饿汉一样一头扑在白面馒头上。另外,这些书装帧设计都极其朴素,就像过去的人一样本真,回头再看看现在书店里的那些书籍,怪模怪样,花里胡哨,就像把头发一半染红、另一半染绿的无知少女,让人觉得不伦不类的。

其次,海宝书摊的外国翻译书籍都是过去的那些需要人仰望的大师们翻译的。不像现在的翻译书籍,翻译者本身的文学修养极差,差得一塌糊涂,且又浮躁得只盯着钱,哪里是真正做学问呢。这些人一般都是出版社和蹩脚的书商找三五个对外语略知一二的人来,你弄几章,我弄几章,然后合起来凑成一锅大杂烩出版出来糊弄善良的读者。你们说,现在的读者能读到什么好书呢?现在,出书的人和读者都是很可悲哀的!

从此,我成了海宝书摊的一名常客,那里成了我的精神寄托和最感欢乐的地方。

银川是一条孤独的河。在银川,我总是会回想起牧马、淘金的日子,总是会想到西海固的童年,想到亲人,想到在文学上给予我指导的农民哥哥。我与哥哥常常通信,那信是这个世上最宝贵和鼓舞人心的东西。无论任何人,无论你富有还是贫穷,只要你会感到孤独,那么这些信就都是不可或缺的人世间最珍贵的让灵魂为之闪亮的东西。

有时,我读哥哥的信,泪水会打湿衣衫,他在信中说:“弟弟,在我种的粮食颗粒无收的时候,我至少想到这世上还有你这样一个亲人!”

是的,还有什么可说呢。当我愁困无路,当我写不出一个字,或者因写作的文字得不偿失的时候,我同样会想到远在西海固的哥哥。

最后,我必须要说的一个地方是唐徕渠。好多个夜晚,当我的写作跌入低谷,当我感到四顾茫然之际,我就来到唐徕渠边散步。深夜的银川,哗哗奔涌的水声,我突然一下子就想到了童年的大河、新疆雪山消融的雪水汇成的溪流、西海固的葫芦河。我想着那些河流所带走的我的孤独和悲苦,带走的我的绝望与忧伤。那些河流,它们都是有灵魂的,都是能够懂得人的心事和心情的。这些小河使我想到俄罗斯静静的顿河,想到中国的母亲河黄河。而这条唐徕渠则是人工的黄河支流。我觉得这水声就是我的心声,这流淌的路线就是我生命划过的轨迹。

终于有一天,我和朋友来到银川东边真正的黄河边,河水浑浊,稠糊糊的,岸边芨芨草摇曳晃摆,白瓜瓜的盐碱地铺满两岸。好久不见的喜鹊在头顶追逐着我。

我跟着黄河向前行进,在一个转弯处,黄河发出一种独特的猛烈的轰鸣,这是这条河流自己的呻吟。这呻吟里有疼痛,也有重负。突然,一股巨大的悲怆淹没了在世上所有的欢闹!

2010年12月24日于凤凰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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