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凝看着他良久，眼中渐渐蒙起一层淡淡地雾气，“真的吗？你是说……真的？”
沈承泽将她重新揽到怀里，下颌磨蹭着她柔软的散发，轻声道，“我不舍得你……不想与你分开……”
巨大的狂喜瞬间里将许凝淹没，胸口涨得酸疼，她转身将沈承泽紧紧抱住，眼角一下子便湿了。
“谢谢你承泽……”她声音轻似耳语，几乎有些鲁莽地便去亲他。
似乎放下心上大石，沈承泽心里也只觉欢喜无限，嘴角微微上翘，任由许凝趴在身上手忙脚乱地表示她的心意。
但她似乎激动之下，好像有些完全不知头绪，沈承泽只觉颈上一阵刺痛，不由得痛呼一声，笑着喝道，“喂……你这咬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呀。”
许凝笑着轻声应道，“不改！一辈子也不改！”
两人纠缠许久才沉沉睡去，半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的，许凝被惊醒了，睁开眼睛，突然发觉手机一直在响。
竟然是母亲李映秋打来的。
许凝赶紧接起来，叫一声，“妈！”
那头已经有些不耐烦，“请问认识李映秋吗？这里是人民医院……病人昏迷不醒，请赶紧过来。”
许凝大吃一惊，母亲不是在丹城吗？怎么突然间出现在人民医院里？还昏迷不醒？
沈承泽已被吵醒，夜里静寂，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倒是听了一清二楚。他迅速起身来，示意许凝套上外套，“事情紧急，咱们先过去再说。”
两人匆忙地赶到医院，雨下得极大，一路上只闻哗哗雨声，大街小巷安静寂寥，许凝心头莫名地突突直跳。
等两人抵达医院，李映秋已经苏醒，刚自急救室转到普通病房，陆鸣恰在值夜班，接到沈承泽电话，也匆匆赶了过来。
“有人发现她晕倒，拨打了120。我们查看了一下病人手机，因此联系了您……”医生解释道。
许凝答道，“她是我母亲。不知道她是在哪儿晕倒的？”
医生道，“市郊。一个农家乐附近。”
许凝一怔之下，突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母亲根本没有去什么丹城，而是偷偷地跑到了市郊，只为了沈德元！
她看一眼沈承泽，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阴晴不定。
“病人身体虚弱，情绪上不宜太过激动，不宜伤神……”医生道，“突然晕倒的情况不会仅一次两次，但危险性却极高，很有可能晕倒之后再也醒不过来……”
医生说得坦白，许凝倒也不觉意外，这个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但她只是想，好一日便是好一日。生命一场，又有什么可以强求。幸好，母亲似乎也并不介意这一点。
他们要去病房看望母亲，陆鸣终于没忍住，多嘴道，“我听说沈伯伯的农家客栈做的还蛮好，看他生意好，在他旁边，又新开了几家，弄的那地儿越发热闹……”
看沈承泽表情越发阴沉，改了口，“咱们去吸烟区烧支烟吧。”
沈承泽停下脚步，说道，“也好。”
他还真没法子在这样的情形下平静地面对李映秋。
她竟然……仍然惦记着父亲沈德元。
这个事实让他心里抛不开的那些绵绵旧恨再次浮上脑海里来。
许凝听得脚步声走远，这才轻轻推开病房门，李映秋听到动静，微微侧过头来。
许凝静静地看着她，李映秋微微苦涩一笑，哑声道，“你都知道了……”
突然间，许凝只觉得母亲可怜之极。她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为此赔上所有幸福，一生不得安宁。
“你妈妈我……很傻……小凝，我很抱歉，你妈妈这么不理智，一大把年纪了，还控制不了自己……”李映秋絮絮道，“你会不会笑话妈妈？”
许凝泪湿眼睫，上前将瘦弱的母亲轻轻搂住，“妈妈，我能理解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倒弄得李映秋顿时泪如雨下。突然间，她有了倾诉的欲望，女儿长大了，原来竟然可以搂着她给予她安慰。
“我在你爸爸之前就认识他……那时候，他和一群朋友到丹城玩，说是有个朋友的老家就在丹城，我很偶然碰到他。妈妈小时候，孤单又软弱，常常被同学欺负，遇到他的那一天，正好同学将我围住，取笑我，推搡我，抢我的书包，抓我的辫子……他走过，虎起脸，把他们全都喝退，然后，取出手帕，十分细心地帮我把脸擦干净，牵我的手送我回家，告诉我，不要随随便便地让人欺负自己……”李映秋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顿时有些气喘。
许凝听得心酸，想也想得到，儿时的母亲得有多缺乏疼爱，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的顺手的关爱，她竟然铭记在心。
她突地又想到自己，无论如何，自从到了沈氏，沈承泽却是半点也没委屈过她。
“第二天，我又专程跑到那条路上，果然又碰到了他……他认出来我……十分高兴地带我去和他的朋友们一块玩。妈妈从小到大，没碰到过一个肯这么温和待我的人，十分贪恋，第三天，第四天，我都像小尾巴一样跟随着他。然后，他和朋友们离开了丹城，走的时候嘱咐我，好好读书，以后到N城上大学，说不定还可以见到。”李映秋忆起往事，眼里目光不由得温柔起来。
“我十分努力地念书……终于来到了N城。我试图寻找他，N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我都走遍了，希望能碰到他。但是没有。后来，我认识了你爸爸，嫁给了他，想着从此以后，把那个人放在心底，好好过日子。突然有一天，我看到新闻，才知道，他已经结婚，刚刚创建沈氏。”李映秋吁出一口气，眸子黯淡下来，“我和你爸爸处得不好，他嫌我冷淡，我嫌他不体贴……我越发想念他，对你爸爸更是冷淡，你爸爸开始打我，我终于下决心离开家，去找他！但是我又不能带着你……是我不好，我故意接近他妻子……”
病房里静得出奇，几乎能听到吊瓶里药液滴下的细微声响。
许凝终于问道，“妈妈，真的是你把她推下楼的吗？”
李映秋道，“虽然我嫉妒她得要死，但没有一刻想过要害她。我只是想，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就好……但他不爱我。我伤心极了，有一次，他和妻子争吵，好像是因为妻子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男性朋友，他吃醋了。妻子觉得他不可理喻，不愿意理他。他很难过，一个人喝得大醉……我……我……”她说不下去了。
许凝伸手握住李映秋的，低声道，“我明白了。”
李映秋似乎一心要将从前的头头尾尾交待清楚，坚持着道，“不。你不懂。小凝。妈妈做错了。妈妈不该藉此要挟他，若是不与我在一起，就把这一夜的事情告诉他妻子。”她落下泪来，“是我害了他！”
许凝十分震惊，“妈妈！”
李映秋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他妻子终于对我们的事有所发觉，他们之间似乎隔阂渐深，他搬去了书房。我心里暗暗高兴，盼望他们若能因此分开，那就太好了。出事的那一晚，我去书房找他，听到门响，他可能以为是他妻子，脸上十分欣喜，一看到是我，顿时十分嫌恶，我又是愤怒又是难过，扑到他身上……就在这时候，郑雪她出现在门口……”
李映秋浑身都颤抖起来，仿佛那一夜的情形就在眼前，“她伤心地看着我们，不，是看着沈德元……德元狠狠推开我，想要过去抱她，她说，她说，你这样对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那么久远的往事，却是一点一滴都没能忘却。李映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许凝的手，极轻声地道，“她跳下楼去。一点也没犹豫。”
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许凝还是生生地倒吸口冷气。一个女人要有多绝望，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恨我，故意在跳楼的时候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沈承泽……那时候他还小……他被惊动了，将这一幕全看到眼里。我不怪他冤枉了我……我虽然没有亲手推她，但事实上，她就是被我害死的。”李映秋凄然一笑，“我想自那一刻起，德元他和我想的一样，从今往后，无论孩子要怎么做，要用什么的手段惩罚我们，我们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许凝垂下眼帘，心下一片凄惶。
李映秋微微攥紧许凝的手，颇有些吃力地继续道，“妈妈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一步错，步步错。小凝，我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幸好小泽他……肯善待你。”
心里头的痛与悔，让她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绝望之极的时候，想死。恨不得死了算了。
但是……终究不舍得。惦记女儿小凝。也惦记着了魔似深爱的那个男人。
“好了，妈，你累了，别说了。”许凝轻声道，伸手将母亲耳际的头发捋了一下，“都过去了，那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