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车去，福叔没有再看她，踩一脚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巷子里的灯光极为灰暗，许凝低下头来，看到自己被路灯光拉得老长的身影，看上去孤伶伶的，刹那间，对沈承泽的想念排山倒海而来，她要见他，她想见他！现在，立刻，马上！
她取出手机给他发短信，“承泽！”打下这两个字，心头千言万语，竟然不知道要说哪一句才好，索性直接摁下发送键，自己转过身，拦下一辆出租车，掉头又向沈宅奔去。
短信发送出去，沈承泽良久也没有回应。
也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一条短信，沈承泽也许并不想搭理。又或者，他根本不想搭理的是她……
不管了，许凝盯着窗外想，他要是不想见她，她就站门外等着，哪怕等上一夜也没关系。
窗外飘起了小雨，司机抱怨起来，“这鬼天气，成天下雨！都没完没了了！”
车子很快在沈宅前停了下来，许凝付了钱，下车，出租车很快驶走，四下里静下来。
雨下得大了一点，扑到脸上，很快将整张面孔弄得湿漉漉地起来。
手机响起来，沈承泽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事？”
许凝的声音微微颤抖，“承泽。”
听出她声音不对，沈承泽有些警觉，“你怎么了？”
“我在门外。”许凝轻声道。
那头良久没有声音，许凝几乎以为电话被挂断了。
“你说什么？”沈承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几分不能置信。
许凝清清喉咙，“我说，我在门外，大门外。你只要打开门，就能看到我。”她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地道，“你要不要见我？”
咔地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许凝不能确定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敢再打过去，又不甘心这么离开，伸手捋把湿发，拍拍面庞，鼓励着自己，没事，等一会，等一会，他会来。
似乎等了很久，许凝几乎渐渐确信，他真的对她死了心，她哪怕主动示好，他也不再肯心软。
她有些难过，又有些气馁，微微一咬牙，拿了手机继续拨打沈承泽电话。
拨号音响了非常久，沈承泽也没有接听。
怎么办？许凝迷惘地想。
天边掠过一阵闪电，雨更大了，许凝一动不动。
门终于被打开，沈承泽出现在门边。
“你发什么疯？”沈承泽的口气并不好，硬邦邦的。
他出来了。许凝满心欢喜。说不出话，唇角微微翘起来，只看着他。
沈承泽走近来，一张脸板得老紧，“你就不能拿把伞……”
不等他说完，许凝已经握住他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掌，轻轻地贴到了自己脸上。
“承泽。”她柔声叫道。
沈承泽几乎连呼吸也屏住。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悲伤与欢喜，怀疑与惊讶，数般情绪一同涌上心头，自少年遭变，这大半生里，他极少有这样失措的时候，每一次，都因为她。
但她……他嘴里微微苦涩，她到底知道不知道，究根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每一次她的怀疑，都似一把利刃捅在他心窝子里，那种疼与痛，她明白不明白？
他下意识地要将手往后抽出。
许凝哪里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双剪水似的眸子看过来，“承泽。”她再一次轻声叫他。
眼泪就悬挂在眼角边上，似乎只要他一开口说不，让她走，她就立刻能哭出来。
他心软下来，将目光掉向远方。远方有什么？不过是漫无边际的黝黑。但他不能与她对望，他担心自己会一个没忍住，就将她搂在怀里。
这一点点被他尽力要掩藏的心软，立刻被许凝发觉了，她立刻趁势上前半步，轻轻将自己倚在了沈承泽胸前，把他的手微微微下挪去，搁在了自己腰间。
“冷……”她低声喃喃道。
沈承泽一声不吭地将她一把抱起，大踏步走回屋里，许凝越发得寸进尺，手臂将沈承泽颈项紧紧搂住。
沈承泽将她放到沙发上，伸手要拨开她手，扬声叫，“周妈……”
许凝定定地看着他，“我不要周妈！”
沈承泽紧抿着唇，看着她。
“我不要周妈。”许凝再次道，“我要你，承泽。”她不管不顾地再次偎到他怀里，坚持道，“我只要你……”
不不不。什么自尊，什么面子，她都不要了。她从前爱他，也是这么无畏与勇敢。从今往后爱他，也将如此无畏与勇敢。
“对不起，承泽……对不起……”她轻声呜咽起来，“我只是……我只是……”
她活生生地，就在他怀里。她说，她要他。她说，对不起。
沈承泽眼眶一热，哪里还忍得住，微一俯头，就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她热烈地回应着他，手脚并用，像条章鱼似地缠上身来。
“衣服都湿了……”沈承泽的唇移到她耳际，低声责备道。
许凝轻声笑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帮我换就好了。”她胆大包天地撩拨他。
沈承泽不做声，手臂一伸，再次将她抱起来，疾步上楼去。
被惊醒的周妈还懵懂着，匆匆披件衣服，快步走进客厅，叫一声，“少爷！”
客厅里空荡荡的，周妈自嘲一笑，看来，真是老了，还以为少爷叫自己了！
“要不要给妈妈发个短信？”
“嗯。”
“是不是很困？”
“嗯。”
“把眼睛闭上，睡吧。”
“不。”
沈承泽扬扬眉，“你不是说很困吗？”
“可是我不想睡。”许凝将身子贴上来，“你抱着我。”
沈承泽轻笑一下，“这不抱着嘛。”
许凝将他脖颈紧紧搂住，“紧一点儿。”
沈承泽好笑，亲亲她眼睛，柔声道，“怎么了？”
“从今往后，你都不许松开手。”
“嗯。好。”
“我要是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许松开手。”
“嗯。好。”
“真的吗？”许凝眨眨眼睛。
“真的。”沈承泽温和道，“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一听这话，许凝登时怒了，“我不是小孩子，我哪里是小孩子了？”她微微退开身子，低头审视一下自己，十分不服气，“你说，我到底哪里像小孩子了？”
沈承泽强忍住笑，长臂一伸，将她揽回怀里，“我错了。你不是小孩子，你一点也不像小孩子。”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许凝的手摸索着找到沈承泽的手，紧紧握住，嘴角露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睡意排山倒海而来，她轻轻嘟囔一声，“承泽。”
沈承泽静静地看着她。
她睡着了也还是那么可爱。
是他的女孩。
他忍不住再次亲吻她的眼睛。
叶曼事件果然没有被刊出，虽然私底下各种流言疯传，但至少，颜面尚存。流言这种东西，纵然令人不快，但至少也还可矢口否认一下。
冯楠生再次提出了离婚。
离婚协议书被他再次搁在了桌上，叶曼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冯念绮坐在一旁，心如死灰。
她想方设法地要维持这个家表面上的完整，到头来，却也不过一场枉费的心思。
她垂下眼脸，盯着自己的手看。
房子留给了叶曼，还有一本存折。
“保重。”冯楠生起身就要走。
冯念绮轻笑一声，“您老人家终于达成愿望。恭喜了。”
冯楠生皱皱眉，“念绮！”
“这个家里，甚至没有一星半点你想着要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冯念绮环顾着装修得豪华无比却从来没有一丝家庭气息的屋子，“你以为你已经仁至义尽，如果没有你帮忙妈妈还钱，妈妈很有可能被人家打断一条腿……”
叶曼攥住了女儿的手，“别说了，念绮。”她停顿一下，“这场婚姻，原本就是一场错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怨不得别人。”
“我就不信，即便是一场错误的婚姻，从头至尾，就没有过开心快乐的时候吗？”冯念绮眼眶里盈满泪水，“爸，你真的就没有爱过妈妈的时候吗？”
叶曼笑了笑，柔声道，“念绮，好了。别说了。”
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十分明白，从自己自暴自弃的那一刻，他们的婚姻就划上了句号。小男孩的温存体贴固然让人心动，但还不至于让她丧失理智。她只是需要一场放纵，需要犯一场错，以便让自己干脆地死掉心，再不期望与他重修旧好。
绵长的雨季已经到了尾声，天气渐次神清气爽，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星空，和前些日子的黝黑黯淡不同，分外的璀璨明亮。
叶曼在心底叹息一声，如果……如果她早一点狠下心，是不是会早一点看到像今夜般更美的星光？
冯楠生看向叶曼，目光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一转身，出门去。
门被关上的声响极轻，但叶曼与冯念绮的心都为之静静地牵扯一下。
似乎过了很久，叶曼听得冯念绮轻声询问，“妈妈，你不会后悔吗？”
叶曼抚抚她的头，柔声道，“妈妈只后悔没有早一点结束这一切。他不快乐，我也不快乐。”
冯念绮道，“可是妈妈……”她咬咬牙，“他现在可快活得不得了！”
叶曼淡然道，“他与我已成陌路人，我何必管他快活不快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