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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别拦,让我堕落

这是无业者韦能的名言警句,诞生于一个风雨交加的午夜。由于酒精的作用,他要跳楼。肖特英芒都来阻止,舒魅等在夜空发射女人的尖叫。别拦,让我堕落!韦能高喊。他做了一个优美的自由落体前的腾空动作后沉稳地坠回原地,憨傻地叽笑。大家才明白过来,韦能不过是表演了一系列瞬间的拳击。后来,这个名言警句渐渐演变为口号。

我又来投靠你了,舒姐。韦能撼动着他铁塔般的身躯,压迫至舒魅的办公桌前。

你不是刚做了办公室主任吗?舒魅纳闷儿。

可我听说威尼缺办公室主任,是吧?韦能靠近舒魅,他释放的力量不容拒绝。

跟鲍昂商量一下再说吧。舒魅站起身。

韦能来到外间,端坐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清理完前任的废旧物品后,依然一副等待命令的工作状态。

舒魅笑了。

你缺我这样的人才,自己还不承认。韦能盯着舒魅。

咱们是好朋友,对吧?但好朋友不一定能共事。搞不好要破坏友情。舒魅说服他。

我能帮你。韦能十分固执。

那么好吧,你明早正式上班。不过要先订一条戒律:当你我的工作发生矛盾冲突时,即使我错了,也要以我为准,绝对服从。之前之后怎么商量都行。做不到这一点时,就请走人。回家准备一下吧,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舒魅显得很严肃,就象给员工开会时一样的表情。

谢谢舒总。韦能很想吻一下此刻女王般的舒魅。他想起第一次欲投靠舒魅时的情景。

人很多,围着一张大桌子在一楼喝酒。这是韦能,拳击冠军。舒魅将他介绍给鲍昂。

小伙子真英俊呵。鲍昂不冷不热地斜了韦能一眼。我才不管他董事长不董事长,信那个?韦能三两酒下肚就将憋下的小气儿一股脑儿向外喷。

鲍昂很绅士地上了楼,回到办公室。

舒魅我就喜欢你。韦能摇摇晃晃地冲她伸开了双臂,朝舒魅亮大的脑门就吻了一口。众人劝阻和舒魅的谢绝都无济于事,他哈哈狂笑着离去。

厨师长闻讯后从厨房里拎着菜刀冲出,眼睛血红要劈了韦能,他不能容忍这个坏小子侮辱他们的舒总舒姐。幸亏韦能跑得快。

事后韦能在电话中道歉,舒魅笑而不语。

和历次习惯性的开始一样,韦能上任后信心百倍。他与舒魅昼夜研究,制定威尼酒店的规章制度和重整旗鼓再度辉煌的一系列筹备计划。就象一对即将结婚的人儿,沉浸在兴奋的喜悦之中,怎么能有心思去预料离婚的远景呢?

舒魅就具体工作很快给下属分了工。韦能负责二楼两个新添KTV包间的装修,他已有装修过至少三个酒店的经验。安鸽负责招聘服务小姐的面试,将预选人员交韦能二审再送舒魅终审。领班安鸽从舒魅到酒店任职后便一直追随,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如同姐妹。安鸽是个让舒魅放心的姑娘。

韦能率领厨师长和厨房勤杂人员开始装修。先拉来三合板,再钉框架,一天的功夫就搭起了两间小木屋。接下来就是织绒,将厚厚的紫红色的毛绒织在板上,象铺了一层毯子。韦能说刚学的新技术,经济又实惠。弄得他整日沉浸于紫红色的绒毛里无法洗净,活脱脱一个红毛孩了。舒魅上楼看望了一下大家和工程,便眉毛和头发全变了色。快离开,有毒。韦能推开她。

安鸽一直坐在办公室里接待一拨又一拨的应聘小姐。而在威尼掀起过不小波澜的唐妙,就是在此刻走入的。

你先登记,等韦主任和舒总商定后通知你。安鸽第一眼就不喜欢唐妙,巴不得她尽快离开。

是舒魅在唐妙即将转身离去的瞬间从门缝儿里认定并留下她的。

唐妙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靓。大红色的套装罩苗条秀丽的身材,面部端庄美艳,整个儿地受过训练的姿态。

舒姐,我看她很浪,不象个好人。安鸽不满。

这女人很风骚,肯定不好整。韦能以他老练的目光扫了一眼唐妙。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扫便真正成了引火烧身,使得唐妙仿佛积郁了千年专门为他预备的不可扼制的冲动和渴望一泻千里,却只能永远痛苦地关闭着。韦能构成了对她最深重的折磨。

酒店不能都象你那样音乐般的高雅,我们需要唐妙这样的风情万种。舒魅拍拍安鸽。

正式开业的这天,韦能和舒魅都喝得大醉。安鸽将舒魅扶回房间,打开菠萝罐头。舒魅吐了满满一大盆,又哭又闹。英芒和肖特进来探望。英芒一趟又一趟地跑,为舒魅倒喷吐的酒糟。肖特被派去看望韦能。

安鸽呢?舒魅突然发现领班安鸽她最亲密的小伙伴不见了,她死死攥住英芒的手,摇晃。

刚才被几个人用车接走了。英芒伸出手,扶住舒魅颤抖的头。警官英芒注视舒魅,目光中溢满了堵也堵不住的令人感动的深情。

不行,快追。一定不是好人。舒魅大叫,下床往外跑。韦能是被酒精灌足后咕咚一声栽倒在一楼地面的,一直密切关注他动向终于找到机会的唐妙小姐挺身而出。唐妙急了,将衣服一脱,挽起袖子,用瘦弱的身躯将韦能拖到宽大的餐桌布上。又吆喝了一个人,双双抬到了楼上的KTV包间中。韦能瘫在沙发上,不醒人事。唐妙跪在地毯上,以纤弱的手,抚摸韦能的全身。而后紧紧抱住他的头,疯狂地吻起来。汗珠,沿着她光洁的脸庞下滑,闪烁亮晶晶的色泽。直到肖特赶来不停劝阻,唐妙才罢休。她到楼下端来两杯茶,给了肖特一杯,用另一杯掰开韦能干裂的唇,缓缓输送。这个场景令前来吆喝韦能的舒魅都无法不感动之至。

什么?安鸽。被小痞子拉走了?韦能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揉揉眼睛,慢慢辨清了眼前的人物。

安鸽肯定招惹了他们呗。唐妙幸灾乐祸的表情。

走开。韦能一把推开唐妙,站起身。

追!肖特舞动两条干瘦的胳膊,一支从黑市买来的玩具般的小手枪在空中比比划划。

英芒摸摸腰间的真牌“五四”,看看舒魅。

走!怕鸡巴他们?这年头就怕不怕死的。韦能和肖特英芒冲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直奔可能的方向。出租司机被这伙舞刀弄枪的家伙下破了胆,没敢提半个“钱”字。

韦能不愧为混过来的。中学时做过女学生的英雄,山里时做过小媳妇的英雄,满目的英雄历史。英芒是正宗抓坏人的警察,训练有素,当然不用操心。就连肖特,在他小商人的生意圈中,也一向以爱惹事和勇敢著称。三个精兵强将,不费吹灰之力就捣到了黑帮的老巢。

然而,令他们吃惊的是:黑帮的老巢气氛温馨,陈设十分艺术化,并时时萦绕着低低的颇有力度的《英雄交响曲》。高雅脱俗的领班安鸽温情地伏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小鸟依人状。更令他们震惊的是:这个男人,本市最大的黑道头目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年前与韦能一同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难友。而且当年,韦能先生的名气绝对在他之上。

韦能。乔邦松开安鸽,表情惊讶。

乔邦。韦能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他们双方一眼便认出了曾经是并肩作战的中学同学。

你不是……韦能猜不透。

我今天刚出来,释放了。乔邦的脑门闪烁着一条亮晶晶的刀疤。

可以呀,兄弟。两条人命还能活着。韦能拍拍他宽厚的肩膀。

这会,洗手不干了。重新做人。乔邦笑呵呵地。

看你小子行动了。英芒坐下。第一次抓乔邦时,是英芒带的人。但乔邦从警察密雨般的追杀中跑掉了。

哎,肖特。都认不出了。乔邦拉肖特也坐下。中学时肖特很本分老实,听到乔邦和韦能的名都吓得哆嗦。

你们行呵。人模狗样的,都上了大学。乔邦又叹了口气。

安鸽给大家端茶倒水,以标准领班的风度。象一个白色天使。

对了。这就是等了我八年的对象。乔邦突然想起该给大家介绍。

虚惊一场。肖特擦擦向外渗的汗珠。不打不成交嘛。英芒嘻嘻笑。

想做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过日子。乔邦含情地看安鸽。

韦能肖特英芒三人,恋恋不舍地于后半夜撤出了乔邦、安鸽温暖的小巢,赶回酒店向舒魅作了汇报。

结婚的日子选好了吗?舒魅早晨问安鸽。

八月八日。安鸽很幸福的样子。

临近中午,开饭的时间快到了。唐妙带领小姐将二楼布置好后,走下楼。她已被舒魅和韦能任命为副领班,重点负责二楼的午餐和晚上的舞会。

安鸽还没来?韦能问。

人家不是念大学嘛,活儿都要我们干喽。唐妙不冷不热。

是我同意的。舒魅扫了唐妙一眼,焦虑地看表。最近安鸽利用业余时间读音乐学院的函授大学,她特批的。

星期三中午,客人格外多。肖特带来了一伙儿搞建材的生意人;英芒带来了一桌“大盖帽”;乔邦带来了一些满脸是疤的弟兄,光熟人就三桌之多,搞得全满,很是热闹。这下,可忙坏了酒店的人们。主力队员安鸽未归,原来兼管吧台的位置便不得已地换上了后院的老太太会计。快吃完时老太太连一张票也没算清楚。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会计了。舒魅在心里唠叨,她盯了一会儿摊儿,又发现上菜的人手不够,便匆匆跑堂。幸好抓住了前来陪先生用餐的何恋,用她抵挡到结束。

韦能风度翩翩地在饭厅中穿梭,一桌又一桌地喝酒,显得颇具公关派头。最要命的是他一坐不起,喝起酒来太实在,喝到最后便神智恍惚不能自控。结果没等“攻”下别人,倒让别人“攻”了他的“关”。唐妙根本不跑菜,作出贱人的笑来陪在韦能左右,仿佛韦能的“小蜜”或“姘头”。真他妈降低档次。英芒凑近忙得汗流浃背的舒魅总经理,心疼地念叨。

客人相继走远,大厅杯盘狼籍。舒魅指挥吧台与厨房和库房三联单对帐,有六十瓶酒和饮料没有出处,乱得一塌糊涂。韦能又被唐妙拖到了二楼的KTV包间,疯疯地亲吻着。唐妙这天也喝了点酒,欲发癫狂。她不仅要吻韦能,而且吻软软的肖特,吻硬邦邦的乔邦,忙得她不亦乐乎。唐妙眯起花花的睡眼,欲吻英芒时被煽了一耳光:你他妈的有花痴病呵。唐妙这才稍微清醒片刻。

由于路上堵车,迟到的安鸽跑上楼,正遇唐妙偎在乔邦怀里,吻他。你这贱货!骚货!安鸽一改文弱的书卷味,冲过去与唐妙扭打成一团。战斗的结果是势均力敌:安鸽的手和唐妙的嘴均鲜血直流。若不被英芒和醒了酒的肖特拉开,弄不好要打出人命。

舒魅翻来覆去躺在床上,插紧门,听安鸽在财务室里冲老太太大哭,伤心欲绝。

韦能渐渐地明白了过来,走出办公室敲里间舒魅的门。她不语。

今天我有责任,可我喝成这样也是为酒店呀。韦能隔着墙在外边喊。

库房里还有酒,打开后接着喝!舒魅只从残缺的墙壁那边送来这样一句,就再没声音。

韦能独自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儿,就出了门。直到晚饭时,他还没回来。这是开业以来韦能第一次脱离岗位没跟舒魅打招呼。最令舒魅不能接受的是韦能居然一夜未归,本该他值班。

韦能昨晚回家了吗?舒魅打电话问何恋。

没有,不是住酒店吗?何恋回答。

噢,可能住了石巴那儿,我没在意。舒魅匆匆挂了电话。石巴是酒店采购兼警卫,独自一人守在大门口那个猎手般的小木屋里。

舒魅已全明白了,韦能昨夜一定是住在了一个女人那儿。她认识这个画画的女人,名叫冉朵。韦能很有本事,使夫人何恋从不知道她之外他身边的其他女人。而且能使何恋坚定地认为,全世界韦能只忠诚于何恋这一个女人。

韦能是一个非常会讲故事的男人,讲得温柔多情、真景真境。拳击套子挂在满身隆起的肌肉上,的确能吸引或颠倒一大批男男女女。弄得肖特和英芒这两个大男人都深更半夜地打来电话,要求韦能讲故事。于是来找工作或崇拜舒魅的男男女女一律都交给了韦能,以便舒魅腾出点时间休息,你处理吧。舒魅夹夹眼睛。舒姐呀,你就不怕累死我。韦能怨声怨气。谁让你温情加力量,整个儿一个完人呢?舒魅耸耸肩笑。

画画的女人冉朵被韦能诱惑时正忙着置办结婚的嫁妆,已基本住在了未来丈夫新分的房子中。冉朵生得高大又丰满,性感十足。浑身上下的凸出部位仿佛欲脱离轨道而自由飞奔,让韦能十分激动。然而,这个身体几乎熟透的女人骨子里或叫灵魂里却如白纸一张,非常适于老辣的韦能画最新最美的画写最新最美的字。与自己戴白边眼镜瘦瘦弱弱的小书生对象相比,韦能太高大,完美得无懈可击。尚未来得及思索是怎么一回事,冉朵便泪眼迷离地投入了韦能宽厚的怀抱。

最初的相依还保留了许多浪漫色彩。韦能牵着冉朵的手,偷偷地来到了海边。这是天然的融合,是两颗心两具形体的自然贴近。韦能一反常态,将与冉朵的速度放得很慢。他要让这个艺术味儿极浓还沉湎于梦幻的女人缓缓地自觉自愿地走向他并完完全全地扎根于他,后果自负。在亿万年喧嚣的大海的港湾里,午夜的大海音乐沉静,广远又深邃。韦能轻轻地很古典地吻了冉朵,近的灯火如同蜡烛。

真好!冉朵陶醉地闭上双目,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泪光。

你的唇多美!知道吗?第一眼看见它时我简直不能克制,迫不及待地欲吻你。韦能捧着冉朵含苞突放的满月般的脸。

那时流浪诗人苏幻尚未走入冉朵的世界。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与韦能的事曝光后,是韦能最好的朋友苏幻代替他睡在了韦能常睡的位置上。

那个夜晚记忆深刻,令冉朵终生难忘。是韦能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欢乐,使她第一次懂得了“快感”这个词的份量。冉朵大哭大叫,弄得韦能兴致颇浓。女人活得不滋润,都是男人无能。好男人能养出一朵花儿,坏男人只能养一堆渣儿。韦能趴在冉朵耳朵边乱咬。

何恋多幸运呵。冉朵的眼前浮现出何恋白嫩的肌肤和冷艳的美丽。

瞧,咱俩都太胖了,有点儿不合适。一般都是互补。韦能想着何恋就说了出来。

谁说的,咱俩最合适了。冉朵捂住韦能的嘴,拼命拽韦能搂韦能要求着韦能令韦能喘不过气来。

折腾了一整夜。天渐亮时,突然响起了急急的敲门声。

坏了,他回来了。冉朵脸色大变,迅速推开韦能,找衣服穿,紧张得手足无措。

韦能快速却是从从容容地走了出来。

冉朵即将婚嫁的年轻的先生被羞辱和愤怒涨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到他白色的镜框仿佛充血,细小的眼睛更多的是鄙视。

韦能一言不发,抽烟。

冉朵的先生终于从沉默了半个小时的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哼”,卷起失望和绝望毅然决然地将她象垃圾般地抛在了肮脏的房屋中,永远地。

冉朵哇哇大哭。

别哭了。韦能灭了烟头。

你要娶我,我要嫁给你。冉朵大叫大嚷。

你没想嫁给我,我也没想娶你,这从一开始咱们就清楚。你是没法代替何恋的。韦能显得十分冷静。

你滚,滚。冉朵象一朵残败的凋零之花,无力地垂下手臂。很多天她形如骷髅,老了许多。直到苏幻伸出温暖的手和心,冉朵才一天天活过来再度丰满起来。

韦能没有耽误中午的饭口,回来后一声不吭地领安鸽唐妙等打扫卫生,又帮厨房摘了一会儿菜,就来到大厅,应酬了一个正午。舒魅发现,韦能例外地一滴酒也没沾。

晚上吃饭的人少,八点后大部分来客都奔舞厅。一个常来用餐跳舞的黑道二哥油头粉面地晃了进来,左边一个小姐右边一个小姐。韦能立刻推了唐妙一把。

哟,二哥好!唐妙娇艳地迎上前,被二哥捏了屁股一下后搂到楼上。

安鸽宁可楼上楼下地端茶倒水,也不伺候二哥这伙人。她很擅长应酬英芒肖特等和政界、商界、文艺界等知名雅士,周旋得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大方得体,音乐一般地将和谐、悦耳的声音送到每一位客人的心中。她自叹自己在低俗的风骚方面永远逊色于唐妙,永远不会象唐妙那样花花的衣衫和面孔到门口将客人拽到屋。

各尽所能吧。舒魅坐在一楼大厅注视着来来往往的面孔。

韦主任,二哥他们已欠了五千元的帐。唐妙突然跑下来,忠实地汇报给她心爱的韦能后,又迅速上楼陪去了。

怎么办?安鸽问舒魅。

你先忙去吧。舒魅坐在原地未动。这小子不好对付,不能硬碰硬,得有策略。

韦能来到舒魅对面,手提一大壶酒,足有两斤的份量。

今儿我请你,好久没单独喝了。韦能注视舒魅。

安鸽给他俩上了四个小菜,而后又去忙了。

舒魅的手机突然急叫。她打开信息一看:姐姐,我错了。请原谅。她噗地一声笑了。

是你老先生干的吧?舒魅笑得更厉害。

俩人开始喝酒,你一口我一口,兴致颇浓。自己真是个脆弱的女人。舒魅感到脑子发涨,鼻口发酸,热血直捣心脏。

那天丢的酒和饮料我赔吧。韦能诚恳地。

舒魅摇摇头。她知道酒店每月发给韦能多少块大洋,还不及何恋的多。但从未听何恋抱怨过,这一点舒魅极其钦佩何恋的伟大。

关于打架之事,开除唐妙,炒了她算了。韦能建议舒魅。

我已给她们调解好了。再说,决不能轻易开除一个人,那对企业形象没好处。舒魅又喝了一盅。

明天就开会,我做检查。同时批评唐妙和安鸽,引以为戒。另外布置一下今后的工作。我讲,你点睛。韦能越喝越来劲儿。每次开会韦能都要求他讲,不是让舒魅休息就是让她点睛。英芒便会突然冒出一句:你小子是不是居心不良?

你得记住,自己是主任。这酒店除了我就数你官儿大了。我们不是酒囊饭袋。舒魅很激动。

韦能先罚了自己三杯,又给舒魅满上。

韦能,你知道我的为人。一方面怕酒店经营不好,另一方面怕影响友情。搞不好时不是你走就是我走。舒魅泪眼迷蒙。

韦能竖起耳朵,细听。

但我不会走,这里凝聚我全部的心血甚至是屈辱。舒魅响亮的语言令韦能一惊。

这时,乔邦走了过来。

这是舒姐。安鸽立刻将乔邦推到舒魅面前。

大哥,果然气度不凡。舒魅伸出手。

我还是第一次认识这么能干有知识的大姐,还是工程师?久仰。乔邦也伸出手。

几个人坐到一块儿,又喝了好半天。

舞会快结束时,二哥率领自己的男男女女从楼上下来,很威风地瞄了桌子一眼,扬长而去。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那个曾吓破过众弟兄胆的乔邦就立于桌子中间,斜视他的一举一动。尽管他较早地闻过乔邦的大名。虽然时代的变迁,一浪高过一浪,黑帮团伙也在推陈出新,常有新人涌现。但谁都不会大着胆招惹或激怒乔邦这样的大人物,这是他们的鼻祖。乔邦的名气过去跟二哥差不多,直到有一次他拼足性命用斧子将黑道最大的大哥砍死,才被众弟兄奉为大哥的。这年头没有不怕死的,但乔邦就不怕死。韦能阐述乔邦时非常切入要害和本质。

是他欠的吗?乔邦额头的大疤闪闪发亮,寒气袭人。

对。安鸽点头。大概,是安鸽把乔邦呼来的。

我看办了他算了。大哥。韦能沉不住气了。

沉默了好半天。

舒姐点个头就行了。乔邦将脸面对舒魅。

算了,别闹事了。乔邦,你刚出来,不可再蛮干了。舒魅不同意。

不动真的,吓唬他一下,要来钱就行了。韦能退让了一步。

就是吓人家,也不能动刀动枪。要以理服人,和平解决。你今天办了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来办你。人都这样讲回报。还是以处理好问题为主。舒魅看看大家。

然而除舒魅以外的所有人都未听她的劝阻,将惩办二哥的设想在第二天就变成了现实。舒魅感激于兄弟姐妹的忠诚效力,也担心事态的扩大和恶化。她昼夜不得安宁。

乔邦这次行动办得还算漂亮,如果不是唐妙有意泄密,二哥恐怕到死都不知道那个突如其来、胆战心惊、头破血流、百孔千疮的恐怖之夜是谁为他安排的,又是什么原因导致。

乔邦根本不用出面,手下的几个伙计就会小菜一碟,办得圆圆满满。行动的特别指挥是韦能,一来他拳头硬,二来他认识和熟悉二哥其人。但韦能也没出一枪,没出一拳,手下的哥们儿就将二哥打了个半死。一向油头粉面满脸威武气质的二哥血肉模糊,还被截断了右腿。韦能他们是朝死里打的,将以为安息的二哥塞入车后箱,拉到郊外掩埋。到达墓地时打开后车盖,才发现聪明机智又勇敢顽强的二哥已逃之夭夭,拖着一条腿。他们沿原路寻了很久,映入眼帘的是一路的红色血迹。在血迹消失的路口,已无法追赶。真他妈行,好样的!韦能和诸位弟兄由衷地感叹。

一个月没见二哥来吃饭跳舞,这一个月太平无事,无人欠帐。直到八月八日,乔邦和安鸽婚礼时,二哥才一拐一拐地出现在祝贺的人流中。他的贺礼是一台等离子彩电。

乔邦动用了出狱前后的所有的弟兄,组成了十个人的结婚特别领导小组,每人持一部手机,现场指挥。凌晨八时,在威尼酒店大门口,雄赳赳地列队了至少六十辆车。结果是,前来凑热闹的面包车被淘汰,助兴的低档轿车也筛掉,剩下三十八辆有头有脸的好车。于是由本市仅有的三辆凯迪拉克领队,浩浩荡荡出发了。

韦能随车队进行录象和摄影,舒魅负责在酒店准备餐饮。一时,威尼空前的忙碌起来。

一楼和二楼的大小四十张桌全满,又在院子里办公室内凑合了二十桌,总共六十桌全包。厨师长的衣服已湿透,拧出了水。石巴一趟又一趟地跑,不断添加新的原料。唐妙代替安鸽调配所有的服务员,将餐桌摆好台后,开始布置二楼婚礼场地。巨大的红幅上飞舞着:“乔邦安鸽婚庆大喜”。四周挂满了五彩缤纷的气球。每桌上,均摆放了两根红蜡烛。庞大的黑色音响里,不时地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喜庆音乐。

乔邦和安鸽这对新人坐在最前一辆的凯迪拉克中,乔邦的白礼服和安鸽淡粉色的婚纱交相辉映,温馨和谐。气度非凡气质颇佳的乔邦根本不象个新郎,倒令人怀疑是希特勒元首复活在柏林的大街上检阅民众。三十八辆的车队几次堵塞交通,终于绕了整个城市一周,向酒店驶去。

突然间,背后响起了刺耳的怪叫。是警车,一定是。韦能伸直耳朵伸长脖颈,特别指挥小组紧张万分。不会是抓我的吧?乔邦极力作出镇定自若的微笑。警车尖利的噪音渐渐走远,向远方的阳光深处疾驶。全体人员松了口长气。

车到威尼,迎接他们的是雪花般的鞭炮和喝彩。乔邦和安鸽挽着手,穿过红地毯和楼梯,走到二楼中央。《婚礼进行曲》的音乐久久萦回在威尼。

结婚仪式由韦能主持,这是他口才得到充分发挥的最佳场所。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两项是舒魅献上的两个礼物:一是代表威尼献上本店董事长夫人华柔女士的著作《华柔爱情诗》,祝他们的爱情诗一样美,并每日常新。二是代表自己献上了一束仿佛刚从水中浴出的玫瑰,象征着俩人的爱情鲜花一样芳香,常盛不衰。全场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乔邦和安鸽满脸是情,注视着欢腾的人群。此刻的安鸽若仙女下凡,更加脱俗清雅,象一首动人的歌儿。乔邦抑制不住内心的复杂情感,泪水几乎涌出眼眶:各位兄弟,谢谢大家!说完偕安鸽深鞠一躬。

筵席开始,乔邦和安鸽敬酒。他们走了一桌又一桌,累得精疲力尽。乔邦被酒击得摇摇晃晃,他晃到舒魅跟前。

我就崇拜有文化的大姐。乔邦瞪着舒魅。

快扶他休息吧。舒魅给安鸽使眼色。

出来后,几个大学生追求我,还有研究生。都,被我拒绝了。你们知道吗?安鸽等了我八年,从十六岁开始,抗日战争那么长。她照顾着我父母,瘦成了这样。人要有良心啊,良心……舒姐,我为你这样有文化的大姐卖命……死也值……乔邦一边唠叨一边被泪流满面的安鸽扶进了卧室。

晚上由韦能主操,在二楼举行了盛大的结婚歌舞晚会。英芒肖特等都来参加了,很是热闹。

乔邦和安鸽一会儿静坐,听涌入耳畔的献给他们的一首又一首歌;一会儿又站起,翩翩起舞,接受鲜花和祝福。

肖特献上了一首《新鸳鸯蝴蝶梦》。

英芒献上了一首《你是我的唯一》。

韦能以帕瓦罗蒂的气派,西装革履,为人们献上了一首通俗歌曲《情网》,这歌儿他最拿手。

这时,舒魅发觉手机又响了。打开一看:姐姐,这首歌特别献给你。舒魅躲过探头看的何恋,关上了手机。

……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却看见长夜日凄凉……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今夜就这样一辈子不忘……韦能唱得动情又投入,象一个标致的歌唱家。

舒魅托唐妙上前,代献了一束鲜花。

这时乔邦提议,要求总经理舒魅为他和安鸽献上一首歌儿。

我不会的。只能唱一首歌,还记不住词儿。舒魅推辞不了,就走上舞台。

一曲《英雄赞歌》使在场的人大为震惊,想不到这个学理工当经理的舒魅小姐居然有一副天才的金嗓子和运用标致的发音,乔邦看得听得眼睛发直。特别是舒魅宣布这首歌献给乔邦、韦能、英芒、肖特等所有的先生时,无数的鲜花几乎将舒魅窒息。

不知道吧?舒魅大学里就是全校第一号歌手。韦能窃窃地告诉大家。

一直闹腾到后半夜,大家才将乔邦和安鸽送回他们的小巢。

都住这儿吧。舒魅建议韦能肖特英芒。

到沙发上?韦能征求舒魅意见。

看看石巴那儿能不能睡一个?还是要睡床,沙发难受,要得病的。舒魅关切地。

得,这屋不是两张床嘛,安鸽已飞走了。不如咱们四人俩人睡一张,凑合一夜算了。肖特出了个馊主意。

三个男人一听,兴趣大增,都很来情绪,纷纷跃跃欲试。那就,扔钢镦吧。英芒忧心忡忡地掏出了一枚二分硬币。

这样,谁猜对麦穗那面,舒姐就归谁。怎么样?肖特率先竞争。

我只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了。舒魅顺从地闭目以待。

争夺的结果,英芒命好,他取得了胜利。于是卸下枪,欢欣鼓舞地挤在了舒魅身边。

咱哥俩儿只好睡闷觉喝闷酒了。肖特和韦能同时冒出不满的词语。

喂,你枪能给我玩玩吗?舒魅没正面回答他,倒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请勿喧哗。肖特大声呵斥。

什么枪?你要的是火枪还是水枪?韦能开了点黄色玩笑。

下流!英芒将枪往枕下掖掖。

这里没什么总经理,只有一个女人。韦能笑。

舒魅不吭声,用力抢,手猛然触到英芒手上。英芒就势狠狠地攥住了她。

咚咚咚,他们都听到了彼此强烈的心跳。

这时,一个瘦长的人影在窗口一闪而过。

谁?肖特立刻伸长了机警的耳朵。他以女人般的敏感快步追到院中。

我。唐妙停下了脚步。

肖特二话没说,就将准备大睡的韦能推至院中,推给了唐妙。

你丈夫没来接你?韦能问。

他去找别的女人了。唐妙呜呜哭。

我送你回家。韦能披上衣服。

我住女宿舍吧,就我一个人。她们都不在。唐妙暗示韦能。

这么晚了,还不快睡?韦能推她。

我害怕,你陪陪我吧。唐妙的模样令人可怜,令人很容易产生可怜一个弱女子的心理。

韦能送唐妙到女宿舍。屋内伸手不见五指,还未等韦能摸到开关,唐妙便猛扑到韦能怀里,在他身上熟练地袭击起来。韦能一阵发晕。

我爱死你了!韦能虚趴在唐妙身上高叫。唐妙听到这一声声刺激便春情难耐热血沸腾,她闭上双目等待着,幸福地等待着。

韦能感觉唐妙闭上了眼睛乐得几乎昏死时,悄悄挣脱,溜了出来。回到舒魅的屋,发现兜里多了两盒“红塔山”,于是分给大家抽。

那婊子对你很钟情呢。英芒吸烟。

别这样说。韦能有点儿不悦。

也是苦人家的苦孩子呵。肖特念叨。

你对她好一点儿。舒魅坐起来。

总不能让我献身吧?咱哥们儿是风流而不下流献心而不献身的。韦能说完后发觉错了,又更正:献身而不献心。不不不,全乱了。

瞧见没有,都是从别的大哥那儿偷来的烟,全送给我。韦能一边吸一边说,他仿佛听到了夜的底部传来的女人的哭声。

韦能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折腾一会儿拳击,即使住家里来得再晚,也要练一阵儿才罢休。舒魅一看到韦能练拳就激动万分,吩咐服务员迅速给韦能腾地方,放大堆棉花包一样的拳击套子,还要打扫场地。

我可以练会儿吗?舒魅认真地问。

看怎么说,关键是不怕头破血流。还是那句话吧:不怕死。韦能拉开了架势。

舒魅不吭声,只顾将胖胖的拳击套子往手上戴。

瞧这小手,一个鸡蛋皮都能扎破。居然要玩儿拳击,太残忍。韦能捏了捏舒魅与一米六五的个头极不相称的细皮嫩肉的小手,嘴里不停释放出啧啧啧的声音。

舒魅在韦能的帮助下装备好厚实的衣装和拳击用具,在原地拉开姿势,跳了几下,冲韦能冲过来。

瞧这女人,整不了了。怎么总爱舞刀弄枪?韦能用一只手随意挡了挡,舒魅便险些摔倒。

还是歇着吧。韦能劝她。

不。舒魅一副凶狠的样子扑上来:你打呀,快出手呀,韦能。胆小鬼!怕死了?你瞧不起我?看我怎么打你。你再不打,我就……我就哭!舒魅吱哇乱叫。

俩人拉开真正的象拳击比赛的形式,对打了十分钟。

爸,你操蛋。怎么能打干妈?一个童声在拼命吆喝,抱住韦能的大腿。

小能。舒魅停了下来,汗流浃背地大喘。她的衣服已湿透。

儿子,别拦。怎么也得给你爸一个为人师表教女学生的机会呀。何恋冲韦能笑。

干爹怎么没来?小能拽住舒魅的手直摇。

你干爹呀,没准又给你找了个新干妈。韦能拍拍儿子红润的脸蛋儿,笑。

是啊,肖特也不知都在瞎忙什么。我这“丈夫”,不称职呀,也不来关怀一下我。舒魅也笑。

都在忙,还有英芒。全世界的人都在忙,忙得不亦乐乎。可谁也没忙成什么,去问问就知道了。何恋整日蜷缩于一个小学校园里,但她一针见血的许多见地都令舒魅吃惊。

我媳妇就是伟大,不服不行。我这水平,够可以了,但整何恋却越来越费劲儿了。搞不好哪天熟睡时就被这身边的美女蛇杀了,死时还甜蜜着以为真到了另一个极乐世界。小心点儿她,各位。何恋的袖子里可是总藏着一把刀,脸上却总挂着让世界充满爱的微笑。韦能剖析了好半天何恋,半真半假。

瞎说,我妈妈成了敌人了。干妈,爸爸是胡说。小能转向舒魅,很急。

别听你爸瞎嚷嚷。我想笑里藏刀,达到你妈那境界,还得修炼呢。舒魅搂着何恋肩膀,走入餐厅。

我饿了。小能念叨。

这才十分钟,怎么就饿了?瞧这孩子,一天到晚地喊着哭着要找干妈吃饭,真没出息。何恋怪小能。

那就吃,提前开饭。今天专门为小能安排一桌。请点菜吧,先生。舒魅手持菜谱,以服务小姐的姿态恭敬地示意小能。

舒总,够意思!小能连连拍舒魅。

舒魅让韦能跟厨房说好,安排了几个菜。安鸽和唐妙率众小姐打扫中午开业前的卫生,厨师长也在准备。

唐妙,你别洗了。先准备饭口的工作。安鸽喊蹲在水池边清洗的唐妙。

唐妙没吭声,扫了安鸽一眼继续洗。

舒魅韦能何恋小能四人围成一桌,一边喝一边吃,有说有笑。

韦主任我可不管了。唐妙根本就不听指挥。眼看快有客人吃饭了,台还没摆。安鸽很生气的样子。

别勾心斗角的,总生出些事儿来。你再好好说说她,和平解决和平共处。韦能又喝了一口,若无其事的样子。

安鸽看了众人一眼,转身走了。

一会儿的功夫,水池边传来热闹的爆吵声。

别以为你老公是大哥,就这么牛。我还真不怕。唐妙拿出一副黑道大嫂的形象。

你除了会勾引男人,什么也不会,安鸽毫不示弱。

你恐怕比我更会,不然怎么能跟乔邦混一块儿。你老公不是也亲过我吗?哈哈哈。唐妙得意忘形。

你……你……大骚货大流氓。安鸽气愤得不知用哪个词儿才合适。

好,你骂我?唐妙大打出手,揪下了安鸽一缕头发。

安鸽奋力还击,撕唐妙漂亮的唇。俩人扭打成一团。

快去看看。舒魅推韦能。

韦能几步窜到厨房,拉开了俩人。

安鸽呜呜大哭。

你,赶快给我滚。我宣布,现在就开除你。炒你。韦能怒火直冲唐妙。

那,我把这衣服洗完就走。唐妙求韦能,泪眼汪汪。

上班时间,洗什么衣服。还以为你在洗口布桌布。韦能更加愤怒。

唐妙蹲下,继续洗,不发一言。

这时韦能才看清楚,原来唐妙用力搓洗的一大堆衣服全是自己昨天脱下的,包括内衣。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唐妙干段时间再走吧。先停止洗衣服,帮安鸽收拾前厅。舒魅站在唐妙跟前,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点发酸。

何恋跑过来时一切都结束,舒魅拽她回到餐桌,继续吃饭。韦能一声也不吭,独自一人饮酒,一杯又一杯。

韦主任,没猪肉了。石巴汗津津地跑来。

买嘛。韦能翻了一下眼睛。

财务说没有钱。石巴解释。

拿去吧。舒魅从衣服中翻出自己的钱,给了石巴。

事怎么这么多?韦能很不耐烦。

临近中午时,石巴又匆忙地赶回来。

韦主任,牛肉也没了。石巴焦急地。

没有就找我?我也下不了钱。韦能大叫。

别火呀,韦主任。我从一大早到现在已跑了五趟,采购。幸亏我身体好。石巴的目光中透出一种从容的坚忍。

你说什么,你还抱怨?你就是买东西的,不干这个干什么?韦能的酒开始发作。

这么说,咱俩换换吧。我也不是没当过主任,厂长都当过。让我也坐在酒桌边,喝酒聊天大吃,还有女人和儿子陪伴。石巴不紧不慢。

胡说!韦能咆哮起来。

我说了实话,你就不高兴。你应当看看前后左右,谁不比你忙?你只知道喝酒,这样下去酒店非垮了不可。石巴很平静。

走,你给我走。我就不信,缺了你酒店玩儿不转。韦能伸出手,指点着石巴。

石巴笑了笑,再没说什么,径直走回了自己的门卫小木屋。

舒魅找到财务科,准备好了她签过字的借款单,直奔石巴屋中。

舒总,不是我要怎么样。说实话,员工们早就对韦主任看不惯了,也包括你,太纵容他,任他所为。你的事业会毁在他手里。石巴以四十多岁男人的口吻显得语重心长。

你答应我,看我的面子,把这次牛肉买了。今天客人多,人手不够。舒魅请求石巴。

好吧。买完这最后一次,我要求算帐走人。你跟财务打好招呼。石巴说。

不能再留段时间?舒魅问。

等你调整好吧。韦能在一天,我就不会容他。除非他改变自己。石巴头脑十分清晰。

好。我等着你回来。相信你会回来的。舒魅握了握石巴满是岁月沧桑的硬茧的大手。

说起来,石巴还是鲍昂请到酒店来的。来之前,他是邻近郊区一个村的农民,地地道道。拥有一间小土屋,没有热炕头和之上的媳妇。近五十了一直没结过婚。但从他的言谈举止和工作作风中,可依稀感到石巴曾有的可能是辉煌的不为人知的过去。石巴是威尼的一个顶梁柱,在这四处都是唧唧喳喳的小姐的院落中。他一个人顶三个人用,警卫和采购除外,还要当清洁工,样样身手不凡,干得出色。就是嘴不好,说话太不饶人,而且全是哲理。韦能这样评价。能人都有缺点,上哪儿找完人呢?舒魅对石巴的离去感到忧心忡忡并难过。

韦能从中午喝到晚上,只顾一个人饮酒。他也忘记自己什么时间赶走了何恋和小能。唐妙劝他拉他,被他推倒。安鸽的细声细语也无济于事。舒魅走过大厅,扫了沉醉中的韦能一眼,吩咐值班人员关灯休息。

早晨一觉醒来,阳光已懒洋洋地洒在舒魅粉红色的软床和斜插的大朵粉红色的绢花上,显得光彩照人,温馨又诱惑。暖暖的气流蓬蓬勃勃地舒展,在小屋中滑翔着冲动和激情。在一阵响声之后,她朝残墙顶部望去,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正趴在墙角,可听到脚在用力上蹬的声音。天!舒魅一阵尖叫,引来的是一阵开怀的哈哈大笑。韦能,你下去。别恶作剧了。舒魅反应过来之后大叫大嚷。

这个套间中间的隔墙其实并没有封到顶,而是留了一截空缺,上面爬满了绿色的仿真植物,因而称为残墙。没想到舒魅的吆喝不仅没能把他的手震下去,反而引来了韦能结实的头颅。他探过头来呲牙咧嘴,冲舒魅怪笑。

姐,我来跟你做伴儿。一个人多寂寞。韦能做出翻墙的架势。

别过来。舒魅操起一枝残花摔过去,恰好被韦能接住。

姐,我给你献首歌。韦能手中摇着那枝刚到手的破花。

行了。别吓死我。舒魅用毛巾被裹住尚未套上衣服的身体。

那我给你朗诵诗,昨晚刚写的。韦能的态度变得柔和开来,他的身躯挂在墙壁上停止了向上的挪动。

去吧,把诗找来念念。舒魅趁机支开了韦能,迅速穿上衣服。

行。韦能咕咚一声摔到外间的地上,之后是稀稀唰唰地找诗的声音。

谢天谢地!舒魅这才知道,她朝夕相处的办公室主任韦能其实是喝了一整夜的酒(不知酒和诗是怎样在一起搅和的)。直到现在,他依然未醒,沉浸于幻觉之中。

《给姐姐》:姐姐,今夜你的月晕波及整个城市/被我的歌声包裹成无数个气球/在天空作无方向飞行/一座智慧的头颅望着北方/持久站立和这般的沉默不语/他日夜梳理情感上柔软的羽毛/如朝夕栖满耳语的细沙/空气渐凉,自你的额顶跌下/你诱人的黑色摇曳长发/一半永远在阴影之中/我欲搭在你肩头的手渐冷/感不出你的心音和脉动/只能用生命体验牵扯着的无限亲情/我渴望能用手揽来你眸子对视/并用这种光辉了望人间/你能在这浅灰色的月夜/记起我们金戈铁马的日子吗/之后心被嗡地撞响/惊梦而起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并将身躯倒在我怀中长成群山/之后任我自由穿行/再之后,我终于看见有一天/你从泥土中拔出一只脚迈出去/又拔出一只脚迈出去/我的肩头擦过簇簇刀光剑影/酒香扑鼻,再之后/我看见自己望着你的影子远远地/撇下我和今天,走向原野尽头/

《再给姐姐》姐姐,别让我从死亡中出走/别让我停住,我要从思想里把/那些空洞的言辞剔除/象一阵清风掠过败叶堆积的山谷/象一个怀有爱情的人在苦难中赶路/姐姐,这一年的秋天就象春天/我听到你单纯的歌唱从时间里传出/青山不老,我宁愿那是我怀念中的美丽植物/一如与生俱来的疾病或者幸福/而此刻阳光正薄、树林光秃/风吹草动的日子赶路的人满面尘土/我要绕过那些腐烂的草根和沼泽/亲眼看到内心的春天:新叶挂满露珠/剩下的日子里我要抛弃意志有如金属/那些坚硬的无法改变的世故/我一生都在等待那些日子回来/如果我所犯的过失对你并不构成错误/姐姐,我会在微笑里再领略你的巫术/就象在冬天的屋内靠近炉火/而冷风一阵吹过,我闭上双眼/就能听到门外你匆忙的脚步/

韦能朗诵完诗,便投入劳动的兴奋状态中。他简直不能控制自己,不等舒魅开门,就梆梆直敲猛撼,迫不及待地冲入房间。他置舒魅不顾,瞪大圆圆的双眼,搜寻舒魅的衣服。

这些都是干净的,不用洗了。舒魅制止他。

什么?都要洗,都要洗。女人还这么不讲究,那可不行。我们都是纯洁无瑕的人,对吗?韦能凑近舒魅。

对对对。舒魅点着头一直退去。

这样,韦能不仅清洗了舒魅招展在外边的所有花花绿绿的衣裙,而且重点在床下等旮旯处搜到了短裤和胸罩,洗得不亦乐乎。舒魅从外边回来,看到满院子飘零的耀眼的胸罩和短裤,张大了惊讶的嘴。她不知是大笑还是抒发别的感情更合适,在院子中走了几个来回。

中午时,韦能从睡梦中醒来,揉揉眼,直奔前厅。

你怎么把石巴赶走了?瞧瞧现在,谁买菜?院子脏得要命,卫生间怪味熏人。晚上也没了警戒。如何是好?安鸽数落韦能。

是舒总让他走的。韦能说。

我才不信。安鸽走到服务小姐扎堆的地方,听到唐妙等唧唧喳喳的议论。

舒总不知什么意思,怎么会赶走石巴呢?员工们由不解进而上升到气愤。

安鸽斜了韦能一眼,她不明白韦能为什么要在背后在人群中散布这样的谬论。

我干。我买菜,打扫卫生,当警卫。韦能说完奔向了厕所,哗哗冲了好半天。又汗流浃背地拾起石巴常用的菜筐,去了农贸市场。

晚上董事长鲍昂从日本回来,带来了两个小日本商人,大概要谈一桩大买卖。场面搞得很热烈,让舒魅和韦能轮番敬酒。用完餐后,又要跳舞。鲍昂指示韦能到外边找几个过得硬的小姐,不仅能陪舞,且能提供任何服务。

这么搞,多降低威尼的档次。舒魅不满。

你不懂。男人都一个秉性。鲍昂开导舒魅。

你不是也离不开我吗?鲍昂偷偷地做出一种邪恶加淫秽的表情注视舒魅。

真让人恶心。舒魅扬长而去。

韦能也真够本事的。十几分钟内,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这么多妖艳的美女,想必平日储存量较大,关键时刻才能得心应手。

真佩服。舒魅笑望他。

人家都是干这专业的,跟咱们的专业不同。事儿大着呢,手里都有手机,性热线。一呼就来了业务,就个个精神抖擞。韦能给舒魅讲解。

你整个儿一个皮条大王。舒魅仍笑。

没法儿呀。咱得保证外商阴阳平衡,体现大家庭的温暖呀。韦能哈哈大笑。

被韦能搬来的小姐,一个又一个地将鲍昂和两个外商密密包围,团团遮挡。好不容易片刻间歇,鲍昂与韦能才得以聊一会儿。

以后我常不在,你多帮舒魅,操点心。鲍昂对韦能。

我是全包了。最重的活儿,最轻的待遇。韦能发牢骚。

工资倒是可以提提,但超过舒魅就显得不合适了。鲍昂说。

你若是信任我,就多给我些权力。韦能要求鲍昂。

喂,舒魅身边那些男人都是谁?鲍昂避开韦能的问题,指指角落。

是警官英芒和小商人肖特他们,每天都泡在一起。韦能没有说明英芒和肖特是他的同学,更没有介绍实际上四个人或更多的人泡在一起。

怪不得酒店搞不好。鲍昂继续朝舒魅的方向观望,他看见英芒很亲热地将手臂搭在舒魅肩上,满眼含情。

舞尚未跳完,韦能呼来的小姐就都不动了,懒洋洋地瘫在座位上,叫也叫不动。韦能跑过去与舒魅商量,舒魅掏出钱,每人一大张。韦能递到诸小姐手中她们才重振精神挥戈上阵。

舞会结束后,鲍昂找到舒魅,要求和她共度良宵。

我今天不舒服,很累。舒魅拒绝。

还装纯情少女,又不是开天辟地。鲍昂的手臂缠着她象蠕动的蛇。

华柔怎么还不回来?舒魅问鲍昂。她真的有点思念华柔。

别提了。鲍昂堵住她嘴。

咳。舒魅叹气。

跟韦能不和吗?鲍昂问。

挺好啊。没有他我很难。舒魅真心地。

在床上,鲍昂一五一十地将韦能对他谈到的关于舒魅的语言都讲述给了舒魅。

我不奇怪。韦能在我面前也是这样讲你的。舒魅的表情很从容。

他想当总经理,根本不可能。鲍昂果断地。

也未必。如果我退出呢?韦能是最合适的人选。舒魅说。

我不让你走。鲍昂几乎是恶毒地。

他这人就是这样,嘴不好。糟践别人很随意,成习惯了。但人还不错。舒魅为韦能解释。

石巴走后,韦能真的就承担起了全部的活儿,晚上就睡在小木屋中。每天早晚冲两次卫生间,扫两次院子。中午买菜。而且,他还要满头大汗地帮服务员清洗桌布口布,简直令人感动之极。

晚上喝点酒吧。舒魅突然邀请韦能。

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韦能直起腰看看天儿。

北在哪儿?舒魅伸出手在他脸上比划方向。

夜深人静时,俩人对坐喝酒。

辛苦了。舒魅看看韦能近日粗糙的脸和大手,心中划过一丝温情。

为我姐嘛。韦能注视舒魅。

别说这么动听,也为你自己。舒魅笑。

姐,如果我离婚,你肯嫁给我吗?韦能的眼睛显得有点血红。

别,我这人胆小。这么大的事听上去都害怕。你也离不了何恋和小能,别瞎说了。舒魅连连摆手。

你要是先按手印,咱俩签好合同结婚,我马上就离。韦能将她一军。

为什么不先离再争取呢?舒魅含笑。

你不嫁我怎么办?韦能笑。

瞧瞧瞧,你们男人都这样。吃碗里的看勺里的,只配对付着过日子。舒魅也将他。

姐,说真的。我这辈子若是离婚,只为一个人才值。韦能贴近她。

舒魅堵起耳朵。

突然,手机传来急切的短信声音。

看看是谁,妈的胆儿这么大。敢招我姐,找死呀。韦能抢过机子。

姐姐,我爱死你了!舒魅斜眼过去,看到手机的显示便偷偷地乐。

你这臭小子,装腔作势。舒魅将手机装好。

姐,你不觉得咱们纯洁得太过份吗?韦能的酒恐怕又喝到了一定程度,再次迸出真知灼见,直逼舒魅。

得,别污染环境了。都休息。舒魅起身走了。

第二天正午时,大厅里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两眼发直,显得精神略有毛病。

我是个推销员。男人自我介绍。

看看有些什么东西?舒魅恰巧撞上。

于是自称为推销员的男人开始摸衣服兜。摸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类似于卫生纸。翻开一看,半个字也没有。男人显得焦急万分又手足无措。

等你回去想好找到了再来吧。舒魅已在心里笑出声儿来。

真他妈绝,这世界什么怪物都有。站在旁边的英芒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推销员男人又返了回来。舒魅一看,此人正与韦能谈得火热。

你们……舒魅迷惑不解。

这是流浪诗人苏幻。韦能站起身介绍给舒魅。

天,如果做诗人都要这样病到极点,舒魅这辈子肯定没当诗人的机会。她点头微笑。

苏幻直勾勾地看舒魅,满脸的脏气和晦气向外散发,仿佛从来就没洗过脸。

后来韦能告诉舒魅。苏幻患的是精神病,因为写诗。他实际上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偶尔跑出来看看世界。目前正与冉朵同居。

韦能请苏幻喝酒,俩人一边喝一边侃,如坠雾中。雾中的女人冉朵同时向他们走来,均使他们大受刺激。

你去打电话,给冉朵。韦能指示苏幻。

她不会来。苏幻摇头。

不行,叫她来。我要见她。韦能咆哮。

苏幻便拨通了冉朵的电话。

苏幻与冉朵简单地聊了几句,当提到韦能时,冉朵的电话啪地挂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韦能愈加不能自控,他疯疯地在屋子中砸开了东西。苏幻拉也拉不住。

往事如潮水般涌向大脑。这个曾有过切肤之爱的叫冉朵的女人,其实对他构成的不仅仅是诱惑,可能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每当他喝醉,千头万绪冲上心头时,总会想念冉朵,忆起她性感又单纯的一举一动,迫不及待地欲将她搂入怀中。他相信冉朵爱他,因为爱才恨。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冉朵在苏幻的陪伴下曾去医院做过人流,是韦能的孩子。但冉朵没有通知他,从未跟他联系,一声也没吭。

韦能摇摇晃晃地向院中走去,不小心撞到一棵树上。他迷迷糊糊地摸摸头,一股粘乎乎的腥腥的气味伴随血红的液体向外流,一直流了二十分钟。唐妙找了点纱布和药,给他裹上。韦能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便一头栽到唐妙的怀中。被几个人搀扶着送回宿舍休息。

之后韦能休息了三天。回来后令大家吃了一惊,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回了另外一个人:石巴。

威尼上下都很兴奋,为石巴的归来,也为韦能。

原来韦能休息了一夜后,就去了附近石巴那个村,骑着自行车。第一天石巴不在,第二天去被石巴冷言冷语赶了出来,第三天他的能说会道和苦口婆心才真正感动石巴。他终于下定决心,跟韦能回威尼继续奉献。

威尼本来应很兴旺发达,且有过曾经的辉煌。也许是舒魅和韦能均已厌倦,犯了文人墨客的通病。感觉不好了,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就象吃了太多块肥肉,吃顶了,腻了。然而使他们彻底告别并放弃的导火索可能还是那场全市闻名的酒店恶战。

那天,唐妙带来了二哥一伙儿吃饭的人,而英芒肖特也带来了一伙儿黑白两道的哥们儿。英芒走过二哥这桌时被一个意外的烟头所烫,便很火气。没想到对方,二哥手下的那个小痞子态度野蛮,不仅不赔礼,还破口大骂。英芒忍无可忍,动用了警官大学的武艺,给了小痞子有力的一击。于是双方的人员都站了起来,大打出手。

韦能开始是劝架,生怕伤了酒店物品和人员,影响生意。后来越看越没救,索性加入战斗。

一拐一拐的二哥掏出枪,对准了电视机:我把它打烂!说完扣动了扳机。

第一枪没有射中,被冲过来的韦能一把揪住了冒火的枪口:鸡巴样儿,不是不怕死吗?朝这儿打!韦能比划着自己的胸口。他看见二哥瘦弱的枪机开始颤抖。

小痞子冲过来就是一枪,击中电视机的塑料盖儿:哗——,庞大的电视机散了花儿。

韦能过去收拾小痞子的空儿,二哥再度瞄准了电视机的正面中央。

“叭”只听一声枪响。二哥的枪不但没有射中电视,而且连手腕均被飞来的黑枪擦破。他定睛一看:乔邦!恐惧中的二哥越发哆嗦不止。

别打了、别打了!二哥吆喝手下的人投降。大概此时,对韦能已经失望的唐妙将虎口脱险的那一幕早就通告了二哥。

然而此时,小痞子们已全身心地投入,进入角色,不可能立即撤出。正当小痞子朝英芒射击时,被乔邦抬起的一枪击中。

倒在血泊中生命垂危的小痞子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我服了。

乔邦是被吓坏的安鸽叫来的,想在紧急关头让他解决一下,维持酒店秩序。谁都没想到乔邦动了真格的,在威尼欠下第三条人命。一时,威尼如同被横扫过的战场,弹丸遍地,鬼哭狼嚎。

就在昨天,乔邦去洗桑拿。他在蒸汽的迷雾中昏昏欲睡时,睁开眼发现对准他的是五杆火枪。

你为谁活着?火枪齐声喝问。

乔邦不吭声,镇定自若。

为自己?火枪们又吆喝。

不,我为母亲活着。乔邦坦然地搓着身上的泥灰。

于是,五杆火枪均收了回去。近日乔邦总觉得有些反常,许多青出于蓝欲胜于蓝的小字辈想篡权,预谋杀他。这回,他先杀了人,感到生命松弛了许多。我到头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整个儿的战斗舒魅一直在后院的办公室里,她是听到最后的枪声才赶来的。战斗至终,韦能手持漂亮的“中华”,从容地吸着,不紧不慢,不时地透过破碎的玻璃朝街面张望。

大哥乔邦和二哥一起,收拾起小痞子的尸体,步履沉重地向外走,装上了车。英芒和肖特韦能都上了车护送,舒魅和安鸽跑了过去。

瞧,为威尼你又闯了祸。真对不起。舒魅冲乔邦。

没关系,舒姐。我早就说过为你这样有文化我尊敬的大姐死,也值。乔邦很冷静。

安鸽在一旁嘤嘤哭泣。

英芒、韦能、肖特和二哥在悄悄掩埋了小痞子后,将乔邦偷偷送上了远行的列车。我不走,我反正活到了头。乔邦不肯,但被大家推了上去。老二。乔邦拍拍二哥的肩。

别说了。人死了不能复活。活着的尽量别死,好好活。二哥握住乔邦手。

韦能回到酒店后,看见舒魅一人孤独地立于威尼大厅的残骸中发愣,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舒魅猛地转过身,扑到韦能怀中,大哭了一场。

擦干泪水后,双方对视,各自均发现了眼中的凄然和虚无。

俩人对坐下,开始饮酒。

这不是最后一次吧?韦能问舒魅。

我看,咱们都歇歇再说吧。舒魅沉沉又舒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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