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是当年太平道创始人张角号召人民推翻东汉政权所喊的口号。
汉灵帝建宁年间，疫病流行，因朝廷和地方政令混乱不堪，百姓民不聊生，在皇帝的昏庸和官吏的腐败下，人民终于无法忍受，聚众起义。
钜鹿人张角早年信奉黄老学说，对在汉代十分流行的谶纬之学也深有研究，对民间医术、巫术也很熟悉，曾有言他得仙人所赠《太平要术》，学会道法后借施送符水为名，招收徒众，与弟弟张梁、张宝创立太平道，召集百姓以黄巾抹额，率众起义，史称黄巾起义。
黄巾军烧毁官府、杀害吏士、四处劫略，一个月内，全国七州二十八郡都发生战事，黄巾军势如破竹，州郡失守、吏士逃亡，震动京都。
后来因皇甫嵩与朱儁率军队与诸侯镇压，黄巾之乱最后得以平息。
其后张角病逝，张梁、张宝被斩杀，张角更被破棺戮尸，运首级回京师，震撼一时的黄巾起义和太平道最终被遣散，关于黄巾和太平道一事后世人虽得知，而张角等却是再也未被人提起。
记得那天也是连日大雨。
那人坐在一具棺木前，青葱玉指伸入棺木之中，看似温柔且深情地抚摸棺中之人的脸庞，实际上在烛光被风吹动摇曳不止，让室内变得昏暗不明之际，她清楚地瞧见那人脸上闪过的阴狡与狠绝。
她不知道棺中的人是谁，她躲在女官身后，怯怯地探头望着棺木旁那个让她无限惧怕的女人，眼睛睁得好大，眨眼的次数极其之少，目光连一瞬都不敢从她身上移开。
终于，她开口说话了，冷得宛如寒冰一样的嗓音在室内响起，迅速将一切冻结。
“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当年你可是说得信誓旦旦哪，结果呢？结果呢？哈哈哈！张角，你也不过如此。”
张角？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小小的身躯不禁僵了一下，凤凰般活灵活现的眸子再度瞠了瞠，却无法再瞠大。
“谣儿，过来。”冷厉的凤眸扫向与自己一样有着相似容貌、眼里却布满胆怯的孩子，如此命令着。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女官却将她从身后扯了出来，无情地在她后背推了一把，强迫她踉跄着脚步来到她面前。
涂有鲜红色彩的指攀上她幼细的手腕，紧紧握住，不顾她反抗与否，狠狠把她扯了过来，让她正视棺中之人死寂却如沉睡般鲜活的面容。
“看好了，这就是负心男人的下场。”
负心的……男人。
死死地咬住下唇，强烈抑制着不去想念棺中的人曾用那双带着温暖的手拥抱过她的温度，甚至不理会唇瓣被咬破，从齿与唇相接之处以极缓的速度慢慢渗透出来的血珠，她唯唯诺诺地回应着：“是，谣儿……知道了。”
打磨平滑的四脚棋盘上，黑、白二色棋子纵横交错，但白子较为零散，许多已被黑子或围或断，棋盘上落子的交错点也所剩无几，如此局面，看来白子必败。
对弈的两人左手边均放有两杯茶色比青色嫩草还要淡柔一些的茶，香气四溢、白烟轻袅，看来是刚泡好端上来不久，但他们谁也未曾碰触过一下，目光始终只专注锁定在棋盘上。
“孔明，你当真不打算出这隆中？”
看似他陷入几近无计可施的深思中，对面之人却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静。
清澈如水的黑眸微微一抬，在笑意泛涌上来的同时一手轻捋下颚掩饰真实年龄的黑须，一手以指节敲了敲桌面，在两声响声过后如此说道：“快对。”
“我跟你谈的是正事。况且，如此局面还需要对吗？”
“我跟你谈的也是正事。你且仔细看看，如此局面，我当真必输？”
“呃，孔明……”好不容易来一趟隆中，结果就被面前的诸葛亮抓着下棋的某人，在持续了将近一天一夜的棋局中，终于忍不住冒出了薄汗，最后在诸葛亮闪着奇异光华的眼神注视下仍是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有时候，看似不堪的局面未必就是败战，胜利的关键往往在细微且不显眼的一步。”诸葛亮手伸进棋盒之中，两指捏起一颗白子，同样落在棋盘上。
这一下落子，声音清脆响亮，仿佛是贴着耳际响起的一般。
他微微倾身，果真发现那最后的一子在落下的瞬间就逆转了全局，更发现这是他先前未曾想到的，不禁叹道：“不愧是孔明。”
“你唉，对弈总是对不赢我。”诸葛亮有些抱歉地笑笑，端起杯子俯首啜了一口刚被换上不久的热茶。“怎么，又想来说服我效命于你所选择的明主吗？”
“当然。”
“啊，屡败屡战确实值得嘉奖。只是啊……”他取过一旁香几上的羽扇轻拍在左掌上。“若他真的也是我所期盼的明主，那终有一日，我一定会以谋士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为他鞠躬尽瘁，毫无保留地穷尽我所识所学。”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不换一个新鲜点的说辞，虽然语句有变，但次次都含义相同。
“这就走了？不跟我多对几局？”看见他起身要走，诸葛亮无比惬意地开始用羽扇扇风。
“不了，我还得赶回去。”有些无可奈何地睨了他一眼，不想浪费泡茶的人的心意，他端起杯子将里头仍留有暖意的茶水一饮而尽。
“唉，你走了就又要变得有点无趣了。”
“感觉无趣便随我回去效命刘备主公。”
诸葛亮闻言连忙摆手。“不不，在战乱和和平真正划分开来之前，就且让我先保留这一份闲云野鹤、布衣躬耕的宁静吧。”本想目送对方离去的他蓦地想起了什么，又道：“啊，子龙，等一下。”
“何事？”纵使一天一夜没睡，在那身白色袍子的衬托下却不似诸葛亮悠闲得随便闭上眼就能睡着，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精神奕奕。
“前夜我夜观星象，发现幽州方向似乎有凶兆。”
“幽州？与我何干？”
诸葛亮捋须侧头思索，犹豫了一下。“嗯，确实与你无甚关系，可我事后推算了一下，发现与公孙瓒的子孙似乎有些许关系。”
“你怎么不早说？”那横扫过来的睨视似乎包含那么一丝丝的恼怒，随即他抓起包袱，头也不回地出了诸葛亮居住的茅屋。
“这样好吗？”其实她想问的是这样会不会太迟。从里屋走出来的黄月英将旁边的果盘轻放回桌上，开始动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当然、当然。”诸葛亮抓起一颗果子扔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用有些含糊不清的语音道：“啊……不过我好像忘了把一件事告诉他。不过没事、没事，话我告诉他了，人该怎么救，只能看他自己的了。谁让他是咱们重情重义的赵云大人呢，这本来跟他真的无甚关系的浑水他也得跑去踩踩，凑凑热闹。娘子你说是吧？”
像这种不负责任的说辞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幸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所以是的吧？
告别诸葛亮以后赵云匆匆赶往幽州。
公孙瓒是东汉末年献帝年间占据幽州一带的军阀，与公孙瓒一起在幽州附近活动的还有冀州的袁绍，可如今两人均亡故，幽州和冀州都已属曹魏管辖的范围，此次前去他作普通百姓的打扮，不想惊动任何人，以免招来祸事。
尚未追随刘备之前他受常山郡人民推举，率领本郡义从吏兵投奔公孙瓒，后来因为兄长去世赵云向公孙瓒请辞回乡，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听诸葛亮说来才想起不知公孙瓒的儿子公孙续可好？
当年公孙瓒待他不薄，若他的子孙真的有什么凶险，他应当前去搭救才是，这就是他在隆中时为何有些恼怒诸葛亮扣留他一日一夜才说与他听公孙瓒子孙一事的原因。
还有两日左右便到达幽州，马上便要故地重游，他心里有些止不住的忐忑。
这日途经冀州城郊驿站，正想说进驿站买些干粮、吃顿饭喝杯茶再上路，可想想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跟诸葛亮那家伙一样悠闲了，还是喝杯茶水买好干粮就继续上路前往冀州吧。
“你们想做什么？不要过来！”
“小姑娘，看你有那么婀娜多姿的身段咱哥们就忍不住想让你掀开面纱来让咱好好瞧上一瞧。”
“是啊，掀开来看一看吗，又不会要了你的命，掀了让咱看了你如花似玉的面容咱就带你去幽州怎么样？”
“如果你们不是真心想带我去幽州就请走开。”
“谁说俺们不是带你去幽州来着，只要你掀了面纱让俺们看了就带你去幽州吗！”
才翻身下马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三个粗嗓门汉子调笑的言语与一位姑娘极为为难的婉言推拒，他转身一看就看见一位身着紫色烟纱散花群、面蒙轻纱的女子面对他而立，前面还站着三个面貌猥琐、状似酒醉、三双色迷迷的眼睛不住在她身上流连的壮汉。
“我、我不要了，请你们让开，让我去找别人载我去幽州。”她转身就想走，衣袖却被其中一名汉子拉住，像是故意的，他用力一扯，顿时露出圆滑嫩白的肩头。“你们……请放开！”
“哎哟，这多嫩白的肌肤啊，看了就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让咱摸摸看。”
“——不要！”她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一边扯回滑落半边的衣衫，一边不断挣扎，可凭她的力气又怎么挣脱得开？正当她无计可施之际，蓦地有道白色的身影在她眼前闪过，随着白影的闪现，她衣袖上拉扯的力道也随之消失。“你是……”
她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只看得到他抓住刚才轻薄她那人的手，似乎很用力地狠狠扭转，痛得那人发出惨叫。
“你、你是谁？咱哥们找乐子关你什么事？”
只听他冷声回应：“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就关我事。”
“妈的，哪来好管闲事的臭小子，你在找死？！快放开俺们兄弟！”
“好。”他马上妥协，但在场众人却好像听见“嘎啦”一声什么碎掉的清脆响声，然后他把那名汉子向其他两人用力一推，力道之大居然让接住他的另外两个汉子重重摔倒在地。他看看也没看一眼，再次开口道：“滚。”
“大爷，我们只是一时色迷心窍而已，不晓得这位姑娘有您这样有本事的朋友，别杀我们！别杀我们啊！”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我说滚。”三个极短极简洁却饱含无限威严的语句从口中逸出，他剑眉紧蹙，朝三名汉子狠狠一瞪眼。
“快跑、快跑！逃命要紧！”
望着三名汉子脚步踉跄、惊慌逃窜，他总算松了口气，转身面对那名女子，关切地问：“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而这一转身就让她看清了他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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