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被设计下药一事让凌统非常恼怒，隔天一大早他就怒气冲冲地跑去找甘宁算账。
叶玄还没来得及埋怨他的不解风情，醒来以后居然不跟她温存一番就跑出去了，害她在被吵醒以后以最快的速度着装，头发都还没梳就去追凌统，哪知她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他和甘宁扭打成一团。
“你们……”快住手。她话都还没说完就看见一杯冒着烟的热茶递到她面前，转头一看发现原来是陆逊。
“叶姑娘还没用早膳吧，要不要跟我一起用？”陆逊唇边噙着往日那抹温雅淡笑，从容地问，对那两个打得要死要活的男人视而不见。
她的视线再度转移，只见篝火上架着一口锅子，里头装着滚烫的白米粥。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两个好像想要把对方殴打致死一般，打得难分难解的男人。
“他们这样打架，你们都没有人管吗？”她指着他们问。
其实她是很想上去把他们分开，阻止他们互殴啦，可是他们打得好激烈，看起来好可怕，拳脚无眼，她还真的不敢哪。
“有，以前曾经有。”
“什么意思？”陆逊的话总是意有所指，同时也听得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陆逊用一手轻抚着下巴，目光深远，似乎在回忆。“第一个去劝他们的人好像断了几条肋骨，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第二个去劝他们的人比较惨，被痛殴的时候还不小心弄伤了……那个部位，导致半年不举，之后的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嗯，你知道的，全部都壮烈成仁，所以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去劝他们了。”
“那我还是跟你用早膳吧。”叶玄吐了吐舌头，在陆逊对面坐了下来。
听他这么说实在是太恐怖了，她是个姑娘家，她可不想效仿前面的那些前辈，被他们弄得断手断脚或者半身不遂什么的呀。
“叶姑娘聪明。”他事不关己地笑了笑，盛了碗粥递给她。“叶姑娘和公绩昨晚休息得可还好？”
“噗”。她头一侧，把那口刚含进去的粥喷了出来，拼命咳嗽，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沙哑着嗓，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种药是什么？！”
白皙粉嫩的脸蛋倏地爆红，凌统是想把甘宁暴打一顿，她此时则是抡着拳头想把面前这只狐狸暴打一顿。
哪有人会直白到问别人那种的事的呀！
“其实兴霸没有恶意。”陆逊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移了话题。
“利用我下药，那个、那个，恶整凌统，居然还说没有恶意？”她的脸颊鼓鼓的，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该知道，凭公绩那种性格，即使你们订亲了，或是将来成亲了，假若他无法对你敞开心扉，你还是一样无法进入他的内心。”
“我……”她被陆逊说得哑口无言，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又何须别人提醒，只是被戳穿底细的感觉很苦，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就好像自己没事找事吃了一把黄连，有苦难言。
陆逊说得对，凌统是什么样的性格，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会很清楚，他那么迟钝，那么拗，哪怕是硬把他的嘴撬开也无法令他对她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更别奢望能从他嘴里听见什么好话或是酥麻腻人的甜言蜜语。
讽刺人他会，但要他说情话，就算给他N本《情话大全》要他寒窗苦读数十载，他也无法考个情话状元的功名回来。
所以她认为那种事不能强求，她早就放弃了，可现在听陆逊这么剖白，昨夜凌统所说的某句话又浮现在脑海，让她为之一愣，也感到相当的茫然。
“但是，若有人给他下一贴“猛药”，情况说不定会有所改变，所以昨夜兴霸拿药出来的时候我才没有阻止。”
“他……为什么一开始会对我这么排斥？”既然凌统不可能说出口，那她只能从别人身上问出她想要的答案。
“不是排斥，而是害怕。”
“害怕什么？我像妖怪吗？还是猛兽？”她气恼地对他瞪眼，好像在用眼神恐吓他“你要敢说是我就要你好死”。
“就是因为太爱，所以越怕。”陆逊虽然露出一脸不以为意的神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映满兴味盎然的看透。他果然看透得太彻底，瞬间就为她解除了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的疑惑。“凌公绩是个胆小鬼，他其实很爱你，正是因为爱，所以害怕失去。”
“我不会离开他呀，不然我为什么要缠着他两年，非要他接受我不可？”她说得好坚决。
“不，你误会了。”陆逊有些失笑。“凌统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凡事他都一定会先为别人着想。同样的，用在你们身上，他并不是害怕失去你，而是害怕你失去他以后，会是怎么样的难受，怎么样的伤心欲绝。”
“我还是不明白。”她气馁地垂下头。她不否认在听完陆逊的话疑惑自己非常的感动，甚至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抱住凌统，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他，可是她就是听不明白。
“这里的人，包括我，包括所有的军师和统帅以及士兵，随时都有在战场上丧命的可能。就好像他父亲当年被兴霸射杀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战死沙场，所以他不希望有任何一个女人在他死了以后为他流尽伤心的泪水，被他耽误了她的一生。”
“什么？”原来他先前一直不肯接受她的原因是因为这个，那个笨蛋男人！而且，还有……“……你说甘狮子是凌统的杀父仇人？”
陆逊轻轻颔首。
“可恶！看我怎么教训他！”叶玄蓦地站了起来，愤怒地朝着那两个打斗中的男人冲了过去。
望着加入痛殴甘宁的那道娇小身影，一抹忧愁爬上了那张总是淡淡含笑的俊魅脸庞，陆逊不禁轻轻叹息，喃喃低语：“什么时候，也有人会这样为了我呢？”……
“凌统，凌统。”
软软的娇躯带着清甜腻人的香气，伴随着清脆悦耳的活泼嗓音，迎面朝他扑了过来，抱住了正准备更衣的他。
“你在干什么？”凌统虽然微蹙着眉，却没有把她推开。
她最近变得更加粘人，每天早上都要赖在他身上好久才肯下来，只要他一有空就会出现粘在他身边，跟牛皮糖似的，怎么也甩不掉，怎么剥也剥不下来。
虽然他并不排斥与她这般亲近，但是在军营里很多时候都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总是会感到无比的尴尬。
“人家想你。”她理所当然地回话，用脸颊在他胸膛上磨蹭。
“想什么，今天早上才见过，连午膳我都是跟你一起用的。”
而且每天晚上还当她的人体暖炉，提供给她大小姐比起高床暖枕还要温暖舒适的怀抱。
当然这种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因为他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而且那天晚上的告白纯粹是一时失控，意乱情迷说溜了嘴，否则就凭平日的他，哪有可能说出那种让他自己都很想撞墙的恶心情话。
“人家就是想你嘛。”就知道他一向不解风情，可她不怕。
“你放开我，我身上很脏，全都是汗臭味，要沐浴换衣服”
“人家伺候你沐浴，帮你更衣。”她一脸搞怪地眨着眼，还要附上几声“嘿嘿”的怪笑，双手不停在他身上乱摸大吃豆腐。
“你这死小孩。”他很习惯性的用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满脸无奈。“你一个姑娘家就不知道男子换衣服要避嫌一下吗？”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教出她这样的孩子啊，居然能培养出她这么让人不省心的性格。
以前总觉得谁娶了她谁会有麻烦，果然是五十步笑百步，现下要娶她的人可是他自己哪。
“我不是小孩啦。”她噘着嘴，像个孩子一样重复着以往的话，顺便挺了挺胸。“我哪里小啦？”故意突显一下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还真的不知道她哪里比较小。
凌统从头到脚地望了她一眼，伸出了手，这一次不是敲她的头，而是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哪里都像小孩。”
叶玄挥开了他的手，不服气地叫唤：“讨厌，那跟小孩亲热的你又算什么？”
“你觉得我算什么那我就是什么。”他也懒得跟她争辩，转身走到营帐内莫名多出来的浴桶旁，伸手探了探水温，发现还是温热的，转身对她说道：“以后不要找人来烧水，在军营里烧水多费事，又不是在自己家里，劳烦到别人也麻烦到自己。”
她轻咳一声，有些不解地问：“不烧水，那你们都是怎么洗澡的？”
“在河里洗。”
“啊？那地方能洗澡吗？”一到入夜，那里面的水都是冰凉冰凉的，才一手探下去就让她直打哆嗦，根本没有烧水来洗洗得舒服。
凌统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我们没有你那么娇贵，行军打仗都是这样子。浴桶你留着，以后你自己洗就好，不要再另外找人给我烧水了。”
军中有她一个女人在已经是大麻烦了，而且最近甘宁营帐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洗澡也要烧水，他可不想再参一脚进去搅和，劳师动众麻烦到别人。
他的手才摸到领口，正要脱下身上的简装，却像蓦地想起什么，再度转身面对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很天真地睁着眼看他的叶玄。“你……给我转过身去。”
“不要，又不是没抱过没摸过没亲过，干嘛不能看？”
“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他终于红着脸说出实情。
“好吧，我知道你害羞。”她很体贴地转过身不去看他脱衣服，直到身后的窸窸窣窣脱衣声完了和入水声以后，她才转回去跑到他身后，双手从他身后圈住他的脖子。“凌统，那个、那个……”
“有话就说。”他现在背对着她，自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猜不出她说话支支吾吾的原因，却任由她抱着自己。
叶玄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甘狮子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不恨他吗？”
“曾经有恨过。”
“那现在呢？”他的口气怎么听起来那么冷淡，好像死的不是他父亲一样？
“你不是帮我揍过他了吗？”他语音轻佻，甚至还嘲讽地一笑。
那天他和甘宁打架，她突然冲了过来，还真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以为她活腻了，想冲过来找死，而且还是想让他们变成杀人凶手，没想到她居然是因为甘宁曾射杀他爹的事情而来帮他出气。
其实那件事对他们来说一直都是他们心里的一个疙瘩，只是后来他想通了，所以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可当看见她那么维护自己的时候，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我会揍他是应该的，任谁只要听见这种事都会很想揍他一顿的好不好……咳，我不是说这样啦！”
好吧，他知道她想说的是哪样。
“甘宁曾经是黄祖的人，为了自己所效忠的那一方那么做，是很正常的行为。在这个乱世就是这样，从前是你敌人的人说不定哪一天会变成你的盟友，也有可能原本是你盟友的人哪一天会与你为敌，甘宁只不过那十万分之一罢了，我再怎么恨，也不可能改变事实，更加不可能回到过去，跟他说他将会效忠我们东吴，所以不要杀我爹。”
突然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凌统居然站了起来，连同抱着他脖子的她也被拉了起来。
双脚离地，害她忍不住哇哇大叫：“啊啊啊！你干嘛突然起来啦，而且你还没穿衣服！”
“你不是不怕的吗？”来真的她就怕了？小孩果然就是小孩。
“谁说我怕了……”她找到了落足的地方，从他身上跳下来，摸了摸鼻子，逃命似的一下子跑开好远，背对着他随手抓起一块布挡在眼前，在听见他把衣服穿妥的声音以后才敢拿着布跑回他身边。“凌统，凌统，跟着你们这么多天，我真想为你们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他知道她是真心的，只是不论她从哪里来，一个女子在这样的乱世，几乎是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想要她平安无事。
“啊，我想到了，我来在这块布上题字吧！”她兴高采烈地说着，四下寻找适合用来在布上题字的颜料，听说甘狮子那边有好多这样的布，真是奢侈得很。
“字？”对了，听说她字写得不错，无论是谁的字迹她都能模仿。
叶玄找来一种金色的颜料，又找到一支好大的笔，把布瘫在桌上弄平整，把颜料调开以后用笔沾上，唰啦唰啦地开始在上面题字，几乎是一气呵成，等她提完以后才发现原来她写的是一个“胜”字。
她把布拿到他面前，好诚恳地对他说道：“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让你死，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害怕，我会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合肥之战，你们一定会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