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没有。”她连忙摇头。
没错，没有，真的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是不会骗人的，也正因为如此，当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的那份正直吸引。
虽然他的脑子又顽固又迟钝得堪比石头，但她却想要跟他在一起，一直待在他身边，就好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从此再也不愿意放开，只是她还要比那样更贪心一点点，更任性一点点。
她承认自己爱捣乱，爱搞怪，又经常爱做惹人生气的事情，但她也不过是想别人多注意她一些些而已，可是在“大人”和她父母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她，而唯一会察觉到她心底里最脆弱的那一部分的人，竟然是这个三国乱世里的男人。
然后他回头了，回头来看她，给她一个她渴望从别人那里能看见的，渴望了好久的眼神。
虽然他总是爱说她是死小孩，而她分明就不是；虽然他被她乱七八糟的举动惹到发毛的时候会用眼睛瞪她，还会板起脸教训她，然后说一大堆比高校里面的老师还要啰嗦的话，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不知道以前是谁说过，先喜欢上对方的人会很吃亏，那样的话套用在他们身上也许是再也合适不过了，但凌统从来都没有给她那样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以前跟陆逊聊天的时候被告知太多关于他的“不会”了吧，所以她早就有那么一个决心，决定了他不会的就由她来补足，无论要填补那个缺口会有多辛苦，她都不会轻易说放弃。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统的双眉紧紧拧着，把沉溺在自己思绪中的她唤了回来，继续刚才那个话题，这次的语气轻了一些，也柔和了一些，却仍透着些许不容人违逆的严肃。
“呜呜，凌统你好没良心。”她马上回过神来，呜啊一声又流下了泪水。
那种原本她最不屑的“眼泪”，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被她当成了撒娇和耍赖用的“武器”，对着她家爷爷用的时候万试万灵，但是对着凌统，那根本不能起到任何作用，而且伤心的真假成分到底哪一样多一点，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说穿了就是她人爱搞怪，又时常在不经意间露了馅，免不了总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我要没良心——”
“——那这世上就不会比你更有良心的了。”她抬起几乎被泪水完全浸濡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眨掉了了根本就没有包含多少忧伤的眼泪，在他把那句话完整说出来之前赶紧抢白。“噗……你这句话我都会背了啦。”
每次都是这一句，完全是不善言辞的反驳。
“你知道就好。”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小鬼，别转移话题。”
“唉。”她不知为何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用个刚刚光顾过溪水的脑袋瓜子在他胸膛里蹭啊蹭，一路往上，直到爬满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溪水的脸颊蹭到他脸上还在一直蹭。用如此隐晦的吃豆腐方法足足吃了他五分钟的中豆腐以后，在他隐隐约约想要发作敲她脑袋之前，终于开口道：“人家想你嘛，很想很想你哦。”
“……”凌统好无言。
叶玄这个人就是无论过多年都始终如一，开口闭口都是让人很想把她海扁一顿的话，弄得他发怒又不是，脸红又不是，干脆直接变成木头呆愣在那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难怪他从第一天认识她开始就感觉每逢站在她面前，自己就会变得好无力，原来那股无力感是来自于她与众不同的说话方式。
“我不知道你们征战合肥到底要多长时间嘛，人家舍不得跟你分开，一刻也不要跟你分开。”叶玄完全无视他僵硬到想揍人的怔然，继续再接再厉。“所以，你不要赶我回建业，我会好乖、好乖的，好不好，好不好嘛？”
有道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他开口说要她回建业之前她当然要先跟他说条件，虽然是在她根本就没资格要求的情况下啦。
“你以为战场是你家？”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真的很想要生气，但他更觉无力。
因为这件事他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了，但她每次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听了等于没听过，这次居然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尾随他们跑到这里来，真是让他想要直接用手掐死她好过会担心她什么时候会死在一开打就双方都没有人性的战场。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呀。”她理所当然地说着，还没舍得从他身上下来。“我把你当成我的家人，我最喜欢、最想要的家人，而且你是我将来的夫君，唯一的。”
唯一的……
这样的词汇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新奇了，在这样的乱世，有谁会是谁的唯一？
他很想要自嘲地扯出冷笑，却不能欺骗自己心里涌出的分明就是一股股滚烫骇人的暖意。
望着她还有些未曾脱离稚气的绝美容颜，听着她说出的如此天真的语句，他的心终究还是忍不住地软了下来。
“你爷爷知道你偷跑出来找我的事吗？”
无论她真正的身份到底是谁、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叶府的叶矜雅，对他来说她终究也不过还是个孩子，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他不相信她不会感到害怕。
“讨厌，人家明明真的已经不小了啦，你别老是把人家当成是个奶娃娃好不好？”她撅着嘴，有些小小的不悦。
他们都已经订亲了，他还成天把她当做是没长大的小孩，这样子很奇怪耶！
“你的行为一直都让人感觉你就是个乱七八糟又爱捣乱的小鬼。”他很坏心眼地再踩上一脚，在看到她嘟嘴嘟得跟猪嘴一样以后，又道：“那要不你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跟着我们到这里来的？”
“人家是藏在粮车里溜出来的呀。”她附上一抹酥麻腻人的甜笑，好似在问他，她是不是很聪明。
凌统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忍不住咬牙说道：“死小孩，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从叶府偷跑出来居然还能躲在他们随行的粮车上不被发现，她还真行，连他都快要为她拍手叫好了。
“叫人家玄儿，要不小玄也可以呀。”叶玄眨着眼，表情怪异，嘿嘿直笑，在他开口之前又抢先说道：“凌统，凌统，别赶我回去嘛，好不好啦？”
他皱着眉心半响，长长叹出一口气：“我没办法赶你回去。”
“咦？”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平时不都是要给她说一番大道理然后把她轰回去的吗？
“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又没办法找人送你回去。”马上就到陆口了，他自己都分身乏术，哪能找得到人送她回建业？
“那你的意思是我能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去合肥咯？”
他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了。
“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让她留下来就留下来嘛，居然还拐弯抹角的说了那么多，这个男人真是让她觉得可爱又可恨。
她像是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雀跃地搂住他的左臂，拉着他就往他们暂时休息的地方走。
“小鬼，戴上你的面纱。”他无可奈何地道，任由她拉着自己前行。他不是个****的男人，他只是不想她因为她的容貌而再次惹来麻烦，就算是军中的人也不行，毕竟他不愿意为了任何一方而起冲突。
“知道了知道了啦。”
凌统带着她随军队前往合肥，这样一个举动多少让对他熟悉的士兵将领们感到讶异。
毕竟以往严以律己的凌统居然会带着一个女子一起行军，实在叫人感到难以置信，而且听说那名女子还是东吴最大粮商叶董承的孙女、全东吴最美丽的女人。
黄昏时分他们在陆口附近的一处平地扎营，身在军中的男人一点都不比女人差，无论是搭营帐还是烧水煮饭这种事居然都能自己一手包办，实在让叶玄刮目相看。
吃晚饭的时候凌统还在指挥整顿各种器具，她一个人无聊就跑去跟陆逊和甘宁一起吃饭。
没看到还不知道，一看到她就觉得这两个人肯定是变态。
陆逊正在篝火前动作优雅地烤着一只兔子，一旁用柴枝临时搭成的架子上还放着两只烤好乳鸽；甘宁倒是吃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斋菜，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怪异。
“叶姑娘要吃兔肉还是鸽子？”陆逊唇边噙着平日那抹淡淡的笑意，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不，我不吃兔肉。”太残忍了。她连连摆手，陆逊却把一只烤好的鸽子递了给她。她接过来咬了一口，蓦地像想起什么，忍不住开口道：“陆、陆狐狸，你不吃鸡？”
“我不喜欢吃鸡。”那张平日总是淡淡含笑的俊魅脸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阴沉，但马上便消失不见了。“我喜欢吃兔子。”
“啊？”她瞠着那双圆圆的杏眼，表情有些发怔。
“叶姑娘一定是觉得我很残忍，兔子那么可爱为何我还吃得下对不对？”没有等叶玄回应，他续道：“就是越可爱的东西，狩猎起来看着它没命似的奔跑才会越有趣，等抓到手、吃进嘴里的时候才会越美味。”
听完他一席话，叶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变态。”
陆逊抬头瞅了她一眼，那个眼神也是淡淡的，淡漠与温情都成对等，似有若无，也正因为他总是给人一种凡事想要淡然处之，却又处处用尽心机的感觉，所以叶玄才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还有更变态的呢。”陆逊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你不会想说是他吧？”叶玄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甘宁。
陆逊无言含笑，轻轻颔首，马上就为她解除了困惑。“听说，今日是兴霸第一次杀人的日子，因为被他杀死的第一个人死状不怎么……美观，简直到了不堪回首的地步，所以他决定每年的今天都吃素。”
“果然都是变态……”天啊，居然被她知道了他们这么变态的秘密，他们不会把她灭口吧？叶玄自己喃喃低语，禁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想不想看不一样的凌统？”正在吃斋菜的甘宁蓦地抬头，加入她和陆逊的讨论，也顺便转移了话题。
“怎么看？”叶玄的好奇心被他勾起。
她还真的想看看除了平日正直、迟钝又闷骚的性格，凌统还能是什么样子的。
甘宁咧嘴嘿嘿笑了几声，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小瓶子，神秘兮兮地道：“平时满脸正直的人，失控起来的时候最狂放了。把这瓶东西随便加到什么里面让他服下，保证他一定化被动为主动。”
“这么神奇？”她越来越好奇了，恨不得现在就抓住凌统给他灌下去。
“当然，无色无味，好东西啊。”他把瓶子放到叶玄手中。
“啊，谢谢甘狮子！那我去试试看罗。”
“快去快去。”
望着叶玄兴高采烈朝着凌统奔去的背影，陆逊缓缓开口：“你刚刚给她的那瓶是……”
“合欢散。”
“果然是……好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