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她必须离开这里，不是为了她自己和孩子，而是为了寻找他。
照理来说姜维应该没有死才对，如果他死了，那岂不是会让历史出现很大变化？
况且，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何如她都必须要回到那天那个悬崖下去找找，若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就代表他还活着，若见着了他的尸体，她也唯有认了，也彻底死心了。
“马车什么时候到？”
“正午就会到。”
师莹探头一看，只见即将正午的太阳光线虽然强烈，但仅仅只是足够提供些许暖意的温度。
“快正午了，你再去看看。”
“是的，奴婢这就去。”
没有时间了，她根本不知道大哥或者二哥什么时候会回到这里，再说二哥的人还比较好说话，若换成是大哥碰见她离开，只怕没那么容易找到借口脱身。
这些天她总是在担忧着许多事，到头来终于发现对他的感情、对他的思念，原来真的敌得过她所期盼能为他们争取和平和安逸生活的大魏百姓。
结果，在他死后只是让她知道她是如何的自私而已。
抱起那只几乎从不离身的妆奁，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却因为眼前踏进房里来的人而将双眸瞪得好大，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呼唤从她口中断断续续地逸了出来。
“大……大哥？”
“你要出去？”与她阔别多日终于再次回到长安别苑的司马师，甫看见她抱着那只妆奁的时候就心感不悦，只是表面上依旧平静，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是的。”
“去哪里？”
“走走。”没想到司马师早不回来迟不回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回来，让她不禁有些慌了手脚。
司马师闻言，饱含疑问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像是想要从她脸上看透她的企图似的，盯着她许久。
“大哥。”被盯得浑身不舒服的她叹出一口气，终于决定先发制人。“你还是我大哥吗？”
虽然司马师嘴上不说，可自从她从蜀地回来以后，他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许多，而她始终无法看穿他眼底深处的图谋到底是什么。
“当然。”司马师给了她两个字，两个虽是在回答她，却别有含义的字。
“我跟你保证，我只是出去一会而已，马上就回来。”跟这些年来与自己无比亲近的“亲人”撒谎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说不出来，但她还是希望能够从这种逃离，得到她想要的解脱。
因为她觉得真的已经够了，在失去姜维以后，她再也无法站在任何人面前说那些大义凛然、冠冕堂皇，如何去让大魏百姓、甚至是天下的百姓都得到幸福的说辞。
那太难了，无论是对她而言还是对姜维而言，这个天下，这些他们以为能够给予安乐生活的百姓，一切都超乎了他们所预料。
“我跟你一起去。”
如果换成是以前，如果换成跟她说这句话的人是姜维，她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答应。
可是司马师不行，可是这个时候不行。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她很坚持，而且绝对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退怯。
“我有话要跟你说。”这才是他这次回到别苑的目的，只是对于她刻意的疏离，他心中的猜想有太多，他所防范也有太多，他顾虑的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从来都没有试过在一个人面前如此费尽心机，如此艰难地猜疑她的想法和行为，况且如今这个人居然还是自己的“妹妹”。
司马师心中泛起一股自嘲，他知道自从去了蜀地一趟回来以后师莹有了秘密，而那个秘密是他最不想要看到，也是最想自她心中斩除的。
“你可以现在说。”师莹不禁暗暗皱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房间虽然很大，但她却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被司马师带来的那种无形的压迫逼迫得无处可逃，随时都有可能让自己的一切败露在他面前。
“你知道吗，本来我是不同意让你到蜀地去的。”本来是想寻个无人之处再跟她说的。司马师故意饶过圆桌来到她面前，故意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大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她不能再退了，如果再退那就是告诉他自己在害怕，同时也在防备着他，所以只能选择压下那股惊慌，强作镇定地看着莫名朝自己逼近的他。
“我曾经试过压抑，但是我做不到。只能让那种感觉在我心里萌芽，然后成长，充盈整个内心，跟着变成剧毒在体内扩散蔓延，一天一天地侵蚀我的所有。直到我再也忍耐不住的时候，我决定用我的双手将我想要的抢过来，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哪怕是遭到父亲反对也好，哪怕是遭到万人唾弃也罢，但是那就是我想要的。”
“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开始感到害怕，不止是他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事情，还有来自于他暗示的更多。
“那些感觉，都是你给我的，也是我对你一个人的。”司马师一瞬也不瞬地地看着她，从他漆黑的眼瞳中能够清晰地看到除了她一个人以外再也别无他物。
“你……”她脚步踉跄地想要后退，一个不留神让妆奁从手中松开掉落，被他接住夺了过去。“还给我！”
那个妆奁对她来说太重要、太重要了，不是因为是那个人留给她的，而是因为那是她在这个乱世除了姜维以外唯一能够让自己感到安心的东西。
司马师一手伸进妆奁里，摸索到了什么，紧紧握在手中，然后把手抽了出来，将妆奁放回桌上，这才慢慢朝她逼近。
“只是，你太让我失望了，本以为你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感情，没想到你居然怀上他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的？”师莹一惊，险些就在他面前露出手足无措，最后将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明明，她已经那么小心了，连伺候了她十多年的婢女都能下毒威胁，为何还是被他知道了？
“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我的掌心，我早就在你身边安排了眼线。”
谁？是小桃终究还是出卖了她，还是那个叫晟思的琴师？
如果是那个琴师，为何是二哥带他来的？还是二哥跟大哥也是一伙的，他们合谋算计她？可是为了什么？他们为了什么那么做？
思考间，司马师已经抢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把她扯向自己，低头看着她，神色痛苦地问：“告诉我，先前你和姜维的事，是他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是我自愿的，我爱他。”不管这句话到底有多刺伤关心着她的人，不管这个一直被她视如兄长的男人到底会对她表现出多大的失望，她只是想说她爱姜维，好爱好爱他。
她企图用对他的这份爱来反抗一切想要囚禁、剥夺她的，只是为何，她先前一直都没有这个勇气说出来？为何到了失去他以后她才懂得他所做的一切真正的用意？
然而，司马师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与愤怒有关的情感，只是从一贯的冷静凌厉转化为难以言喻的阴沉，抓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你知道把你留在别苑的这些天我去做了什么吗？”根本就不需要等到她的回答，他自顾自地续道：“我去筹备婚事和婚礼需要的用品，我今天来，是带吉服过来的。你知道我想要做的是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说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图，应该是说她害怕他即将说出口的阴谋。
“我要在别苑这里跟你成亲，然后再带你回洛阳见父亲。这就是我为何从蜀地将你带回来以后不立刻让你回洛阳的用意。”
“你疯了？”师莹身躯一僵，随即拼命想要甩开他的手。
“我没疯，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跟你先成亲再回洛阳，父亲绝对不可能再反对我们的事。”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不可以那么做，我们是兄妹！”他所说的话让她感到难以置信。
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说出那样的话来的？他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大逆不道又惊世骇俗的乱伦？
“兄妹？”司马师的唇畔逸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对她道出那个他们谁也清楚不过的事实。“我们不是兄妹，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司马莹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我们怎么会是兄妹？”
她的脸色倏地刷白。“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兄妹，我不可能跟你成亲。”
司马莹在三十年前就死了，这个她早就知道了，她只不过是个披着一层与司马莹神似的人皮，顶着司马莹的身份，却与司马莹、甚至与司马家都无关的现代灵魂。
“那可由不得你。”司马师用指在她左胸重点几下，拿出刚才从妆奁里取出来的瓶子，拨开瓶塞，掐着她的脸颊强迫她张口。“你必须嫁给我。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留不得。”
对于姜维，他恨极，对于师莹现下怀着的他的孩子，他更是恨之入骨。
本来就不应该让她去蜀地刺杀姜维，本来就不应该让那个孽种继续活着，一切从一开就是不应该！
“大哥……住手……不要这么做！大哥……”师莹恐惧地睁眼瞪着他，摇头拼命挣扎。
只是她的力气终究挣不过他，眼看他开始往她口中灌药，眼看那只要一瞬间就能杀死她肚子里孩子的药就要从喉咙滑入腹中，她绝望地闭上双眼，不再去看他那双被憎恨蒙蔽的双眸，不想去感受药灼喉的味道。
这是唯一能够让她感觉他还活在她身边唯一的证明啊，难道连这么一点点的希望也被剥夺吗？
她好想咬舌自尽，好想就在司马师面前死去，可是她没有脸去见他。
在药灌进来之前，她含着泪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恨我吧。就算如此，我也要斩断你和他之间的所有牵连，因为你本来是应该属于我的！”
“嗯？司马师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随着第三个人的嗓音介入，有什么打落在她胸前，解开了她被封住的穴道，然后反弹到司马师握着瓶子的手上，打掉了他手中的瓶子，让药没有如愿地灌进她口中，反而倒落在她脸上，随即瓶子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个声音是——
“姜——呜……”师莹滑落在地，想要喊出那个名字，却因为太过惊骇，连忙捂住嘴不让那个名字从她口中逸出。
她不敢喊，她怕又是跟那天晚上一样的梦，她怕，好怕好怕。她希望连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司马师没有回来，她没有听过那个声音，这样她就不必承受梦醒时所带来的因为失望和难受而疼痛着的种种。
可是这不是梦，因为司马师已经先她一步变了脸色，抢先做出了反应。
“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装神弄鬼……吗？”伴随着低低的笑意，一人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你……是你……”她就知道……他果然是不愿意认她……只是，为何是以这种方式？
残旧古琴，如雪白衣，琴师……晟思。
那人脸上虽是入府至今都没有改变过的伤痕累累，可此时却有着与令她魂牵梦萦之人相同的神情，嗓音是一贯的柔和和温雅，连眼瞳都是以往她所熟悉的深沉和布满心机。
司马师脸上闪过愠怒，右手按住腰间剑柄，另一手紧握成拳头，发出细微的声响，转身面对来人，喊出那个她害怕面对的名字。
“姜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