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
刚刚外头打更的声音响了四下，他才发觉已经是四更了。
太过昏暗的光线让他被迫停下手中书写的动作，抬头去看明灭的油灯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一旁用双手撑着双颊，不住打瞌睡的娇艳人儿。
“啊……呃……”师莹的脑袋晃悠了一下，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极力抬起已经合上的眼皮，发出含糊的语音：“谁说……我困了……”
“是吗？那你怎么一直在我边上打呼？”姜维垂眸轻笑，取来灯芯放到青铜灯中点燃，添了些油进去，让他们所在的那一处范围再度回复足够提供书写的明亮。
“你胡说，我哪有打呼。”她睡相一向很好，所以不可能有打呼的嫌疑，一听就知道他是看见她在边上打瞌睡偷懒，故意调侃她。
“不管有没有都好。”他倒了杯热茶，在桌面上推动着到她面前。“我可不是那么冷血的人，要是真的困了就去休息，东西可以明天再整理。再说，我不会趁你睡着的时候偷袭你。”
“我不困。”她似乎不怎么想接受他的好提议，当然不是怕他会偷袭，但她还是赌气地回应一声，毫不客气地把那杯热茶捧在手上喝了起来。
最近好奇怪，他总是喜欢找她帮忙整理公文，然后好像当她不存在一样，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写写画画。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他的工作量多得惊人，什么边关还是城镇防卫、出兵准备、兵将告假、兵器锻造花费一类什么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大小事都要找他过目批准，就算在府里也很少有闲着的时候，需要在宫里过夜的时候他恐怕更加是忙到天昏地暗、废寝忘食。
诸葛亮死后果然很多担子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她想这估计就是现代所谓的工作狂人吧，还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那几个侍妾可笑的脸又再次浮现在脑海，让她莫名恼火，霎时又觉得他让人可怜不起来。
“那五个侍妾，你都让她们给你……侍寝过吗？”其实她本来想问的是他有没有都睡过她们，可是古人哪来这么直接的问句，她要真的那么问出口就真的太惊世骇俗了，不被他当怪物一样来看待才奇怪。
“你介意？”他抬头瞅着她，手上的动作再次停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点玩味。
“你可以不回答。”师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谁要为他介意那种事，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仗着自己年轻有才又有势，女人就全部都非要找他攀关系不可？
姜维轻抚着下颚，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怪异起来。“这个嘛……通常下药、色诱的，我好像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吧？”
“下药？”她一愣，低头看了手中的茶杯一眼，赶紧把它放回桌上，远远推开。
“你真是太紧张也太容易误会了，我说的是她们对我下药色诱，而不是我对她们。”他失笑着，用一指轻敲被她推回来的杯子边缘，眼睛在杯子和她身上来回扫视。“比如像这种我忙到天昏地暗的时候，通常谁递给我什么我都会仰头就喝下去，结果啊，一个不小心就喝到欲火焚身，抬头去看的时候就发现突然有个穿着大胆暴露的美人站在我身旁，然后……就是你也知道的情节了。”
“下流、无耻、伪君子！”她当然知道他那个“然后”的情节是什么，光是想一想就让她满脸通红，让她禁不住极为鄙视地恼然低骂出来。
“莹儿，你搞错了。”他一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一手用指腹碰触她的唇，轻轻抚摸，阻止她的咒骂。“我那是正常反应。要真有个全身不着寸缕的美丽女子站在我旁边我还装得一脸道貌岸然，那才是伪君子吧？再说，自己送上门对我投怀送抱的，我为什么不要？”
“你就不怕会死在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手上？”只要稍稍查探过的都会知道魏延送来给他的美人其实都是杀手，他居然还能露出这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这还真是让我感到受宠若惊啊。”只是她的担心未免有些多余，因为看他现在还好好活着就知道了，那些女人不是没有试过杀他，而是曾经想过要做却下不了手。
“你！不要脸！……”
“说起脸——”姜维放开她，任由她向后退缩，却垂手到下方拍了几下，眉峰闪现极微小的皱褶。“我不是跟你说过别扑那么多粉的吗？”
看她抖抖抖之间又摇下了不少白色粉末，他还真怀疑她脸上的粉可以用来刷满一堵墙，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都爱往自己脸上拼命扑粉。
“你不是喜欢艳妆浓抹的女人的吗？”这次换她扬起虚假的笑靥，挑衅地凝瞅着他。
他像是叹息又像是无奈地说道：“我对粉末一类的东西过敏。”
“骗人。”看他那天抱着那个粉扑得比她还厚的丹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回府就经常要泡在脂粉堆里的男人还会对粉末过敏？
“是真的，我只是一直在忍着而已。”他还真的叹出一口气，用一指轻点自己的鼻子。“毕竟在女子面前打喷嚏太不雅观，你说是吧？”
自己分明对粉末过敏却还要拼命忍着就只为了雅观？她还真是没有见过这种不知道让她该说什么好的男人。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师莹却突然起身走到角落的面盆前，用一旁的干布擦干净脸以后用水洗净才走了回来。
“这样不是很好吗。”姜维背靠着身后的墙，双手抱胸，看着回到桌案边的她，眼眸闪进一道亮光。
还真看不出来，原来那层厚重的妆容底下居然有这么一张粉雕玉琢的容颜，随着浓妆卸去，也让那张脸庞年轻了几分，再无任何东西掩饰的娇颜上也没有了往昔与他顶嘴时的尖锐和刻薄。
“你不要误会。”更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可她并不是为了他才把妆卸掉的，是因为化妆睡觉对皮肤不好，何况还不知道这古代化妆品是什么牌子的，用多了会不会伤皮肤。
“当然不会。”他还没到那么自恋的地步，而且他也清楚地知道她已经很倦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坚持着不肯去睡，所以尽量说话分散她的注意，想要她松懈下来。“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细看之下他们的眉眼还真不是一般的像，连自负的时候那种表情也大同小异，只是她有可能和曹魏的那个人扯上关系吗？
不过一切在那个小鬼捎给他消息之前都还是未知数，他还不能过早下定论。
“谁？”他说的该不会是她跟他认识的哪个女人很像吧？如果他敢说是的话，她一定马上拿起桌上的墨砚敲破他的脑袋。
因为被一个男人说成跟另一个女人相似就等同于是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那种感觉会让她感到很可悲。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什么特别压抑的感觉窜了上来，让她忍不住紧紧蹙着眉，脸上闪过一抹难过。
“曹魏太傅司马懿。”
然而他的回答却让她脸上表情一僵，怔忡地不自然起来。
“司、司马懿？我跟他哪里像？”她差点以为被他知道了，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去看他。
“很多。只是我不认为你会跟他有关联。”一个在百艺团里卖艺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跟司马懿有关系对不对？他倏地站起，弯身横抱起她。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师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甚至还用手捶打他的胸膛。
“现在是大人的时间，小孩子就乖乖去睡觉吧。”他抱着她来到床前，把她放到床榻上，还为她盖上棉被。“放心，我不会偷袭你的。”然后他又走回桌案前坐下，继续提笔书写。
她知道他说到做到，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趁机偷袭，可是好像有什么在那一瞬间填满胸臆，让她感觉充实起来，同时也有好的东西隐隐窜动，很乱，却莫名地温暖。
望着他坐在案前的身影，沉重的眼皮最终敌不过睡意合上，拥抱着对他别扭关怀的记忆，她安心地让自己坠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姜维并不在桌案前，油灯已经熄灭了，灯芯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被烧得焦黑的头，案上依然凌乱，好些书册和竹简摊开来阅读以后都被随手摆在案上或丢在一旁，早就把她昨晚整理好的那些公文给埋没了。
当然姜维也不可能睡在她身旁，因为她身边的另一半床位是空的，而且褥子和枕头上也没有出现曾有人睡在上面的凹痕。
等等……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师莹倏地从床榻上坐起，目光在四周环视一圈，心中立即一惊。
她用手捂着额头，真的忍不住想喊一声：OH MY GOD，然后把上帝骂个狗血淋头，因为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寝居，而是姜维的。
昨天晚上她真的太困了，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以至对自己会躺到他屋子里的床上睡觉这件事感到很自然。
可今天醒来以后她就头痛不已，因为要是被他那五个侍妾看见不知道又会闹出些什么事端，所以拜托，放过她吧，她真的没有要跟她们争宠的意思，她跟姜维是一千、一万个清白的，连用漂白剂去洗都没他们这么白。
她掀开被子下床，顿时就想走为上策，可这时却传来敲门声。
“师莹姑娘，你醒来了吗？大人让我来伺候你梳洗。”
天啊，还找人来伺候她，他是嫌她日子过得太轻松了还是怎么样，非要整整她才会觉得欢喜吗？而且那婢女喊得那么大声，要是他的侍妾之一还是之二突然路过听了去，她不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我醒了，你进来吧。”虽说是让对方“进来”，可却是她自己打开房门把对方扯进来，然后飞快地看了静悄悄的院子一眼以后又迅速把房门关上。
“师、师莹姑娘？”婢女被她古怪的行径吓到了，不禁呆愣地站在被她扯进来以后的地方。
师莹没有回应她，夺过她手上的水盆和洗漱器具放到角落的架子上以难以言喻的速度飞快地漱口洗脸，然后才回头对她道：“听好，今天一大早你在姜维大人寝居里见过我的事对谁都不能说，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婢女仍是一脸呆滞，但眼中却浮现一抹惊恐，因为她刚刚的表情过于狰狞，简直到了想要把谁杀掉不可的地步。“师莹姑娘，需、需要奴婢给你梳头化、化妆吗？”
“不用了，记住，绝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她真的会杀人，只是杀的人是姜维。她抱起那只极少离身的妆奁来到门边准备离去，伸手去推房门的之前却转头问道：“对了，你们的大人现在人在哪里？”
“在、在在在……在竹林的书斋里。”
“谢了。”她粗鲁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还给了个飞吻，只留下屋里一脸目瞪口呆的婢女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