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大首领，您这话没错，如果真是这样，也的确是件好事……”莲娜连连点头，随即却又语气一转道，“可怕就怕，事情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单纯啊！您想想，大小姐也是个硬脾气的人，她都跟您杠了那么多年，如今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就想和解了呢？您难道不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古怪吗？”
德努曼加原本松弛着的身子突然一僵，眸中迸出一丝刻意想要逃避什么，却被人不识趣地揭了疮疤似的恼羞成怒。蓦地从椅子里弹起来，她劈手就给了莲娜一巴掌：“住嘴，你这该死的奴才！我们母女间的事，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吗？再敢乱嚼舌根，小心你的脑袋！”
“大首领恕罪！”莲娜赶紧跪了下去，边磕头边泫然欲泣地道，“奴婢绝不敢在背后说大小姐的不是，破坏你们母女的感情，今日口出僭越之言，实在是因为发现了一些事情，担心大小姐受人蒙蔽，被人利用着当枪使，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啊！奴婢承认自己不会说话，可奴婢跟了您那么多年，这份忠心，您应该是信得过的吧？忠言逆耳，可也都是为了您着想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德努曼加一怔，紧缩的瞳仁中泛起了阴鸷的光芒。
“大首领，您还记得那个姓杨的外族人吗？昨晚，奴婢奉您之命去请大小姐过来用餐，无意中看到大小姐跟那姓杨的两个人关了门在房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奴婢怕大小姐吃亏，就悄悄过去听了听，没想到……没想到……”
见莲娜支支吾吾，迟疑不决的，德努曼加更是焦躁，斥道：“你这死奴才到底听到了什么，还不快说！”
“是是是！”莲娜磕头如捣蒜，“那姓杨的对大小姐说，她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最大的障碍就是大首领您，所以，今后不要再明里跟您拧着来，得先把您哄服贴了，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她现在所做的这些事，可都是那姓杨的背地里出的主意啊……”
“下一步行动？那照这么说，她的下一步行动，就是要铲除我这个障碍咯？”德努曼加身子一僵，只觉心口上仿佛被人生生剜了一刀，那颗因受过伤害而变得敏感多疑的心霎时间再度狂躁不安起来。
“我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打算要做一个好女儿了，没想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呵呵，哈哈，好，真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凄厉地狂笑着，方才那个卸下冷硬外壳的慈爱母亲消失了，属于暴君的狠厉重新占据了德努曼加的灵魂，让她整个人都充满了可怕的戾气和杀气。
“大首领息怒，当心气坏身子哪！”莲娜在旁诚惶诚恐地劝慰着，眼底却漾起了阴谋得逞的窃喜之色……
☆ ☆ ☆ ☆ ☆
“卡蒂妮，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无话不谈，我知道你的爱，你也知道我的爱，我理解你的恨，你也理解我的恨，所以，我们是可以交心的知己，你说对不对？”
夜幕下的庭院里，古丝丽神色肃穆的问着应邀而来的卡蒂妮。月光下，她那张艳丽的脸庞显得有些朦胧，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深不可测的光芒。
“当然！”卡蒂妮慨然点头，随后却又有些不解地蹙眉，“大小姐为何突然这样问？您今晚找我来是……”
“我现在和杨大哥一起在做的事，你也知道。我问你，万一我的阿妈反对我这样做，要和我兵戎相见，甚至要把我和杨大哥抓起来，杀了我们，你打算帮谁？”
“大小姐？”卡蒂妮不由得惊了一跳，“这话从何说起？你和大首领的关系已经好多了不是吗？她也没怎么反对你啊？”
“我是说万一！”深深凝视着眼前这曾与她互吐辛酸泪，互相安慰、互相鼓励着走过伤心岁月的女子，古丝丽郑重说道，“卡蒂妮，你应当知道，我不是会无缘无故疑神疑鬼的人，我会这么问，就表示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你放心，我绝不会逼迫你作出什么承诺，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心话！”
卡蒂妮沉默了一瞬，神情间有着一丝为难，但很快便转成了坚毅之色：“如果真有这一天，卡蒂妮一定会坚决站在大小姐这边！”
知道卡蒂妮是武者心性，性子直爽，一旦说了一，就绝不会再改口说二，古丝丽顿时如释重负地长吐口气，神色凝重的脸上露出了欣然的微笑：“卡蒂妮，谢谢你，我的好姐妹！”
☆ ☆ ☆ ☆ ☆
这日过晌，天气异常的闷热，载淳推开窗子往外看去，外面没有一丝风，院里的树木棵棵静立，枝叶纹丝不动，天上倒有大片乌云压抑地翻滚着，显然是将有一场大雨降临的样子。
不知道玄冰他们所在的多罗镇天气如何，会不会下雨？不知道玄冰这些天好不好，有没有因为担心他而睡不好觉？不知道黑鹰和莲儿有没有把被意外耽误的婚礼补上？不知道晏晏有没有完全想起以前的事？铁虎啸又会不会因此而黯然神伤？
细品着这一连串的”不知道”，载淳不觉哑然失笑，或许他这辈子就是劳碌命吧，总是没完没了地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以前做太子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变成小老百姓一个，也还是这样。不过……其实有人可以操心也是件挺不错的事，除了自己谁都不用操心的，那不是亲朋好友全死光了，就是众叛亲离，成了孤家寡人，那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正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忽然，一阵声势似乎颇为浩大的脚步声让载淳蓦然回神，放眼望去，只见德努曼加带着由卡蒂妮为首的一队卫士气势汹汹地直奔他寓所门口而来，莲娜亦步亦趋地紧随在德努曼加身侧，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看到莲娜那女人，载淳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料到了八九分，但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的，他干脆自己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大首领如此劳师动众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狼子野心的外族贼人，还有脸问！”德努曼加愠怒地冷笑着。听着是她在斥责别人为狼，可那阴鸷的目光和狠厉的声音，却让她自己看来更像头野性爆发，厮磨着利爪准备扑向猎物的饿狼。
德努曼加的汉语水平本不是很好，此时一怒，话更是说得怪腔怪调，含糊不清，不过，只要听她的语气，猜也猜得出来她会说什么了。暗暗一叹，载淳神色平静地道：“请恕在下愚昧，不明白大首领的意思。”
“贼人，少装腔作势了！”莲娜狐假虎威地踏上一步，戟指斥道，“你有胆教唆大小姐铲除大首领，就别没胆承认！哼，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抵赖也是没有用的！”
“莲娜总管当时不是指天誓日地说自己没有偷听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听得清清楚楚了？”载淳嘲讽地横了莲娜一眼，又凛然望向德努曼加道，“这无凭无据的指控，大首领也信？在下不过是个暂居的客人，教唆大小姐与您为敌，于在下又有何益？”
“你们外族人素来贪婪狡诈，焉知你不是想利用古丝丽来操纵整个安普拉族为你所用？为了保护我的族人，今日我宁可错杀，也决不能错放！”
德努曼加昏聩狂乱地吼出那些听似义正辞严的话，殊不知此时的自己看起来全然像个疯子。
载淳沉默地看着她，心中并无多少被屈解了一番好意的愤怒，只是无端觉得眼前这个在猜疑和仇恨中葬送了别人的生命，也葬送了自己幸福的女人是那样的可笑、可悲又可怜。当年豪尼瓦的悲剧固然有其客观因素，可她自己的心胸狭窄、暴戾多疑又何尝不是原因之一？古丝丽的性格更多的像她的父亲而非母亲，这真是她自己之幸，也是整个安普拉族之幸了。
“卡蒂妮，还在等什么？快带着你的勇士们杀了这个外族贼子！”
察觉到载淳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和让她感到屈辱的怜悯，德努曼加顿时恼羞成怒地下了格杀令。
在德努曼加出现的第一时间，载淳就已经盘算过了对方动武时的应对之道。对他来说，要摆平这些安普拉卫士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但卡蒂妮为人不错，又和玄冰认过姐妹，他不想伤她，不过，要他束手待毙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况且，他还担心失去理智的德努曼加不知把“意图谋反”的女儿如何了，手里不能不准备个可以用来解救古丝丽的筹码，所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一举把德努曼加擒为人质了。
就在他身随念转，想要赶在卡蒂妮带人上来之前出手的时候，却见卡蒂妮急切地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同时斜跨一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德努曼加大声惊呼起来：“大首领，大首领你怎么了？”
呼喊声中，所有人都看到，前一刻还在大吼大叫发号施令的德努曼加竟已软绵绵地晕倒在了卡蒂妮的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