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风静静看着眼前的满地落叶,神色呆木。从回忆中醒来的他心灰意冷,满是迷茫,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村子,他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就像眼前脱离大树掉落的叶子,飘飘荡荡最后也只不过化为腐土。陆千风想哭,但眼角就似干涸的土地,挤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发泄不出的悲伤郁结在心中,堵住胸口,让他呼吸不过来。陆千风奋力一拳打在一旁大树上,小小拳头竟让大树猛地一震,抖下片片落叶。嶙峋树表留下一个浅薄拳痕,但也让陆千风手背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陆千风的迷茫瞳孔在这鲜血刺激下猛然凝聚成点。他想起了自己原本已被一道血光刺穿,甚至能感受到胸口肋骨毫无反抗之力的碎裂,听到鲜血喷涌而出的汨汨之声,依照伤势他本应死去才对,此刻却活蹦乱跳。不仅如此,他的胸口光滑嫩白,纤细的绒毛依旧微微摆动,没有半点受伤痕迹。宛若呢一幕从未发生,陆千风难以置信的摁了摁胸口,感受到自己瘦小的肋骨和跳动的心脏,脑中闪过一个稀奇想法,这个想法让他呼吸猛然急促,脸上涨起兴奋红光,甚至小手也不自觉的颤动起来。
“莫非,是血球之血液让我痊愈或者是········复活!如果真是如此,妹妹和爹娘岂不是和我一样没死。肯定是的,肯定是!
陆千风没有怀疑这个想法的合理性,他下意识的不想把它推翻或者说是逃避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人类在绝望中总是下意识编织出活下去的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是多么可笑,只要心中燃起星星之火,就会迅速蔓延开去,把一个人的希望点燃。
陆千风嗅着周围腐叶散发出的臭鸡蛋味,深呼口气,把胸中闷气一呼而出。醒来后一直沉重的身体顿时变得轻松起来,甚至感受到了几分饥饿。
幽暗森林恍惚间明亮了一些,枯藤老树也有了点点生机。
他想起自己原本还握着打算做成笛子送给水儿的紫竹,此时却不知所踪,于是连忙扒拉起周围落叶仔细搜寻起来。落叶堆积不知多久,已深可没脚,最底下甚至化为烂泥散出强烈臭味。陆千风想到自己曾经埋在里面,便恶心欲吐。
微风吹来,陆千风感到一阵冷意,这才发觉自己不着衣物。他也顾不得许多,依旧仔细翻寻紫竹。片刻后,他在旁边几米远之地终于寻着。此时的紫竹却已变了一番摸样,原本生机勃勃的紫青色成了紫红色,甚至带有淡淡血腥气息,其上的花纹仿若灵蛇游动,幻化千般画面,待陆千风定睛一看,紫竹花纹却又恢复原样,丝毫不动。见此异状,陆千风不安的心微微安稳,越多的奇异事物出现,越能证明血球强大,以至能影响死物,也愈加能证明陆千风心中猜测的正确性。
陆千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洁身体,皱了皱眉。也不知自己度过多少岁月,身上的麻布衣裤早已在时间侵蚀下化为腐朽。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一片阴森荒凉,毫无生机,地上遍地尸骨触目惊心,陆千风心中大惊,此地根本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滩麟森,莫非自己被搬运来此地,陆千风此时也无暇深究,只想速速离开。
依照爹爹教予他的捕猎知识,陆千风踩着满地腐叶,仔细辨识着路上的树木与花草,一深一浅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急忙离去的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沉睡的地方,周围腐叶里隐隐有着一丝玉光透出,正是陆千风娘亲给他戴上的玉佩,情急之下,他竟是将它遗漏了去。
陆千风顺着一个方向前行,但这森林确实诡异,沿途未见有生灵活物。他小心翼翼的走着,提心吊胆,处处防备。
陆千风走了许久,早就饥肠辘辘,头晕眼花,只好踉踉跄跄的扶着老树前行。等到眼前豁然开朗,暖阳萦绕,他再也顶不住袭来昏意,倒头就晕。
......。
“喂喂,醒了醒了”
“快快,拿水来,快”
一个温醇的轻柔女音急切叫喊。
“别急,别急”
沧桑的老人嗓音响起,带着山崩于前不乱的沉稳。
陆千风感到自己干涸嘴皮碰到了点点温润,一缕清甜泉水沿喉咙顺流而下,涤去了自己的困倦与乏意。
“啊”
轻轻一声低吟,陆千风终于睁开双眼,迎面而来一张满是关切的白玉小脸,几缕细发轻贴脸旁,飘飘荡荡,柔柔拂扬。明亮阳光照射,让她的细小绒毛也清晰可见。小嘴唇上闪着诱人的光泽,悄悄的诉说着女孩十二三岁时的美丽。
陆千风想要起身,却感觉身体酥软,毫无力气。
“别用力,你昏睡了一天,我们只是给你喂了点粥水,体力还没恢复可不能乱动!”
女孩儿伸出芊芊小手轻轻压着陆千风,不让他起来。
一旁的老头轻捻胡子吩咐:“丫头,去拿煮好的药水过来给他喝了。”
女孩儿乖巧的走到厨房去端药水,老头和蔼问道:“你是哪家孩子,怎的跑到血灵森周围,呢可不是一个善地。”
陆千风突然间被人关切,顿时千言万语在心头,想要倾诉而出,话到咽头却难出一句。原本流不出的眼泪此刻再也压抑不住地泉涌而出,滴滴滑落,溅湿了枕边。
老头早已见惯悲欢离合,看到陆千风的反应,便知他是个苦难人儿。老头也不多加安慰,只是静静的看着陆千风无声哭泣。
女孩儿小心翼翼的端着药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微微一愣后,善解人意的站在了老头背后。
许久,陆千风终于把心中的委屈与悲伤流泻尽了。他抹净脸上泪水,歉声说道:“对不起。”
女孩儿见陆千风心情好了些,连忙把药水端了上来。良药苦口,陆千风坐起咕噜咕噜喝下药水,却没有皱一下眉头,让女孩惊讶万分。老头却是微微一叹,心内极苦,再苦的中药也不会让他更觉苦了。
喝罢,陆千风放下药碗,道了声感谢,却闭口不谈自己的来历,而是拘谨问道:“这是哪?”
“离港。”
女孩儿见陆千风神情好了些,高兴回答,单纯模样惹人怜爱。
老头却是眉头微皱:“看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陆千风刚想将自己的经历说出,但心思急转,还是改了口:“我是血灵森另一头的人家,因为饥荒,才从血灵森穿了过来,却未曾想没拿够吃食,于是饿倒在出口。”
女孩儿听此,却露出怒容。
“我们救你,你怎么能骗我们?”
老头也是面色顿冷,怒哼一声。
陆千风不知所措,紧紧抓住被角,慌张的看着他们。自己的借口七分真三分假,怎么会如此轻易被识破。
“血灵森魔兽无数,连高强武者都未曾穿过血灵森,你一个小孩还说什么穿越血灵森,未免太假。”
老头语气低沉,对陆千风极其不满。
陆千风松了口气,原来并不是自己被看穿,转念一想却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有魔兽,我只看到了枯树老根,连兔子都没有!”
老头看到陆千风表情不似装假,低头沉吟。而女孩儿还是嘟着小嘴,用怀疑的眼光审视陆千风。
陆千风面子薄,终究抵不过这个漂亮姐姐的瞪视,额头泌出点点汗水,败下阵来,低头不语。
老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登时手抖了抖,脸色也大变。
“不好,不好,血灵森里边恐怕出了什么事,这可不好了!”
老头嘴里胡乱嚼着话语,将女孩吓得一惊一乍。
老头连忙起身,颤巍巍的柱过一旁的拐杖,起身出去,小女孩要扶,却被老头摆手拒绝。
“乐儿,你照顾这小子,我搭上马车去一趟郡里。”
“爷爷,我陪您去吧”
“不行!你好生照顾他,别让他走了。”
老头严厉的瞪了一眼乐儿后匆匆离去。
陆千风心中惊疑,不知老头何故离开,而乐儿担心老头,也顾不得会被骂,急冲冲的跟了出去。
陆千风一见两人离开,终于忍不住背部的火辣疼痛,砰然躺下,想到自己昏迷时进入的世界,陆千风依然有些后怕。
....。
黑暗,无边的黑暗;沉寂,无际的沉寂,这是一个冰冷的世界,这是一个死亡的世界,这是陆千风晕倒后进入的世界。陆千风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世界开始恢复光明,太阳升起,月亮露脸。他提起自己的苍白双手,世界开始拥有了生机,嫩枝发芽,百花锦芳。
陆千风坐了起来,睁开的双眼此刻却是幽黑无神,宛若傀儡般僵硬站起身。
随着他站起,整个世界开始发生变化,姹紫嫣红,枯枝霜叶,黑夜明星,红阳金月。所有世间变化在这个世界的各处轮换演变。
陆千风似若一个牵线木偶,缓缓迈开步伐,满头黑发拖地,像一个孤独的行者,游荡在这个美丽却又寂寞的世界。他踏过青青草原,趟过山间小溪,越过仞壁高山。年复一年,他走过不同的美丽地方,做着同样的踽踽前行,百年直至千年过去了,世界依旧是呢个世界,他依旧是他,唯一的区别便是随着年数增长。他的头发愈加红了起来,最后甚至是鲜红似血,脚步由最初的稳定变得时快时慢,毫无定性。有时几尺路会花上几年去迈开,有时几十里路仅是一步跨过。但他的脚步却从未停歇,他的双眼从未转动。
小山,小草,小村子,就这样突然闯进了陆千风眼前。熟悉的瓦楞,亲切的石椅,一切的一切,穿过呆木双眼,直透陆千风内心。
已经行走了不知多久的陆千风停了下来,他闭上了原本一直睁开的双眼,张开了许久未打开的嘴低声呜咽,一滴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到了地上的一株狗尾巴草散溅开来,他抬手抹去眼角泪水。一头红发渐渐由血红变回黑色。他想起来了,曾经的他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山旁的一个小村子里,曾经的他就是经常爬到这样的山顶上去偷偷摘果吃,曾经的他就是经常叼着这样一根狗尾巴草指挥大虎一帮小孩玩游戏。曾经的他就是经常在这样的花丛里抱着小巧的水儿嬉戏打闹,许许多多的曾经就在这样的地方上演过。眼前草木依旧,身旁已空无一人。许多事情就像这狗尾巴一般,一转眼便会遗忘,唯有逝去,才知道自己心中最为珍贵的就是这一株平凡的狗尾巴草。
张开双眼,陆千风的眼神不再呆木,唯有悲伤。整个世界突然碎裂开来,片片碎片如蝶纷飞在他面前缠绵飞旋,形成巨大龙卷。陆千风心中一动,似有所感应般,伸出右手,只见碎片龙卷猛然冲来将其裹在里边,陆千风感其背后似若有什么东西挣扎而出,端的是无比疼痛。他紧咬牙关默默撑着这异变,片刻之后龙卷消散而去,显出形来的陆千风背后多了一把鲜红巨斧,斧柄上鳞牙交错,时暗时明,一道道玄奥花纹盘旋其上,斧刃更是锋利至冷寒逼人,死亡之意直刺人心。原本苍白瘦弱的陆千风在这巨斧的映衬下也有了些些嗜血感觉。
一个个文字从斧头之中幻化而出,连续不断的窜进了千阳蛮的双眼,只见千阳蛮双瞳猛然一缩,竟是变为十字之瞳。千阳蛮感到眼前一阵刺痛,眼泪直流,随后便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