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儿子,再娶一名年轻太太,结果阿叔也是独个儿度过余生,一个人吃晚饭,一个人喝酒;然后,一个人在家中的厨房跌倒,连本来放在客厅的平安钟也来不及按,就失救而死掉。幸好阿叔有订报纸的习惯,在阿叔跌倒后的第二个清晨,报贩如常把报纸送到门口,发现昨天的报纸仍放在门外,却听到屋内传出电视机声响,拍门又全无反应,心知不妙才好心地联络其子赶至,送院后证实不治,享年七十四岁。
笑匠苍凉
向来会造笑的人,万中无一。日本优秀的漫画家如恒河沙数,手冢治虫之波澜壮阔,浦沢直树之视野宏大,井上雄彦之雄伟魁梧,但偏偏就是不容易有一个能抵死啜核。十多年前,古谷实写罢一套《去罢!稻中乒团》笑破港日漫友肚皮,往后的作品如《庸才》、《17青春遁走》,以及最新作《白昼之雨》,全都是探讨年轻人成长的阴暗面,或畸形性爱,或冲动杀人,他很快已经长大成人。我们的周星驰,也愈来愈不愿意拍笑片,《少林足球》之后,他几乎一夜白头,由一位跋扈调皮的小伙子,霎时间变成一位脾气古怪的白发老人。所以每个年代,英俊小生、美艳肉弹总不会缺数量,能逗人开怀大笑的笑匠永远九代单传。强如刘德华,伙拍周星驰合演《整蛊专家》时,也只会沦为大配角。
治学问可以千锤百炼,天文地理、阴阳五行、书法绘画,只要愿花时间,只要不是低能,资质中庸的人愿下苦功的话,也必能学有所成。就是幽默感,从你出生的八字便已注定有或无,半点勉强不来,而且愈努力愈突兀。一个能真正幽默好笑的人,必然具有某程度的童真,未必跟外表挂钩,就是心随意发一招半式,便呵了别人腋窝,是天生的大娱乐家。很多人知《武刚车纪》梁国健是一个很聪明、很博学的人,其实他很好笑,他的话也够无聊透顶。像高深的内家功夫,要点中别人心坎笑穴,就只是那几微米的触点,就像腕表内那条幼如头发的游丝,刚好搔着痒处,一旦偏差不但笑不出来,而且还可以很肉酸。
臼井仪人在《蜡笔小新》以前,曾经编绘过不少成人短篇漫画,港译《不文爆笑剧场》。题材只在生活间摄取,如在街市居心叵测地挑选粗壮青瓜的家庭主妇、经常但求一刹兴奋的同性恋者、在公交车图谋不轨的电车男或外表矜持心底却渴望被勾引的白领玉女,全都是臼井老师的嘲弄对象。短篇作品贯彻地不文,而且往往从生活微细处着眼,把成年人的扭曲压抑表现得传神到肉。可以说臼井的成人短篇每每踩到了乐而不淫的临界点,是非常非常贱格,却教人无法讨厌。到了《蜡笔小新》,五岁的野原新之助更是披了小孩皮的反斗成年,行事更可爱、更肆无忌惮,还记得初次于夜阑人静时阅读《小新》,眼泪水和肚痛感同样没办法禁止!
媒体之前报道了不少《蜡笔小新》出现的死亡情节,穿凿附会暗示有理由相信臼井先生有可能自杀,心下登时凉了,小新的父亲原来又是抑郁症病人。他在漫画一直制造的欢娱是跟我们来假的!小新的顽皮可恶是虚拟堆砌!余丽珍要悬梁自尽我们容易理解,梁醒波主动了断残生便非常耐人寻味。好像是英俊的张国荣要死,好笑的臼井仪人也求一个痛快了断,好像我们本该没资格快乐,却容易死无葬身之地。后来知道臼井仪人只是行山时一不小心失足,心里其实好过多了。他只是由观察公交车猥琐事,转而喜欢大自然,独个儿在郊野寻找苍松翠柏。他只是为了拍摄崖旁的树干,一时叉错脚堕崖,死得相当凄凉,但乐极生悲毕竟饶富浪漫况味,抑郁自残却是出百分百的人间惨剧,跟臼井生前作品的落差也实在过分大。我们的未来早预算荆棘满途,可不要连以往的开心经历都要改写。刻下除了手冢作品外,四十多集的《蜡笔小新》和十余本的臼井成人短篇已经成为个人宝物,只是没有由臼井先生编绘的小新结局,没法亲眼看到这小孩会改过自新或成为世纪魔头,始终是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