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载酬功意如何(一上)
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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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载时光,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说从江南来了一些苏州织造局的老相识,若雪也到京城了;又比如说朝廷的军队和叛军打打停停,终于在三年后,大军围起了金陵城,关中也已经全盘收复,虽然被打得残破不堪,但是朝廷的胜利就在眼前了;再比如说三年前的那些学子们,如今都已经初涉官场,那些善于钻营的,留在了京城中,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刘兴文,是被皇帝陛下留在了京城,在内阁中当了一个秘书郎的小官;再比如说张小菇在织造局中原本干得不错,但是有一天上头突然来了一条新的任命,让张小菇离开了织造局。
自然不是被一撸到底了,张小菇是被调到了宫城中担任女官,这算是更进一步了,而且脱离了织造局那个圈子,对于张小菇来说也许算是一个好事。张小菇的任命,是成为经营管理皇室产业的皇商,虽然不是张小菇自己的产业,但是两座庄园和一座酒楼,也算是张小菇自己当家做主的第一步了。女官和男官自然是不同的,升职路线也是十分有差异,女子很难前进到正式的官场上,比如说担任知府知县之类的官职,而男子也很难去织造局做官。女官的升职路线,从一开始进入织造局,或者宫廷中担任女官,然后一步步提升,直到外放去掌管经营皇室的产业,然后再一步步升回到宫中去。
这三年中,张小菇的父亲张有,终究还是病死了,葬在了京城外东北角的一座小山上,那里是一座陵园,高高低低的坟丘和矮小的松树交杂在一起。张小菇说不清楚当时是什么心情了,就像母亲陈氏刚刚离开时候那样,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值得自己去守护的人中间,又少了一个。
三年时光,张小菇也从少女时候的摸样,渐渐成熟了起来,就像当年的秋心一样。
说到秋心,就不得不说秋平,秋平后来又找过张小菇,说秋心想要见她一面。秋心知道张小菇来到京城,还是后来的事情,为此还埋怨了张小菇没有去找她。秋平找到张小菇,是因为秋心终于要出嫁了。
娶秋心的,是一个品行学识都还不错的年轻官员,对秋心一见倾心,然后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秋心才答应了这一桩婚事。
听到这个消息,张小菇为她高兴,却不知道为何,心里还是有一些小伤感。
仿佛随着年龄渐长,自己没能在父亲张有在世上的时候,找到归宿,心中既有一些怅惘,又有一些愧疚。
张小菇已经快要二十岁了,即使在这个世界上女子出嫁比起张小菇印象中的古代,要晚一些时候,但是大多数甚至都已为人母了。在京城时候认识的一些朋友,也时常打探张小菇的想法,张小菇也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毕竟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身体的疾病,让她担心纵使嫁了人日后也会遭嫌弃。
这一年的春天,张小菇才改的任命,从织造局中搬出来,在京城中买下了一座不怎么大的宅子居住。纵使不怎么大的宅子,只有张小菇和怜儿月儿姐妹一起住,还是觉得有些冷清,于是雇佣了一些使女丫鬟,还给怜儿和月儿找了女先生来教导她们继续读书。
到了夏天的时候,南方传来消息,说朝廷的大军已经攻进了金陵,此次平叛的主帅,还有一些获得很大功勋的人都陆续进京,等待献俘太庙的仪式之后,接受皇帝陛下的接见和赏赐。
持续了三年的叛乱终于要结束了,虽然给这个帝国造成了巨大的创伤,百万百姓流离失所,但是毕竟是要结束了。所有人欢欣鼓舞,认为太平的日子就要到来,但是就在这时候,朝廷官军在关中的平叛,却遇到了大麻烦,关中百姓,同情叛军的人很多,朝廷军队打进来的时候,进行了很严厉的清算,结果就在叛军刚刚被打败的时候,酿起了新的民乱,这一场民乱波及的范围更广,整个关中更加残破。
再加上抚恤战死的士兵和对于有功之人的赏赐,内阁每天都是焦头烂额地拆东墙补西墙,想尽各种办法把钱凑起来。国库是已经空了,内阁中有人出主意,说是可以向钱行借钱,结果却被沈阁老大骂了一顿。
京城百姓不知道内阁的头疼,只是觉得分外高兴,大约战事一结束,京城的苦日子也到头了,起码粮价也该降下去了吧。
就在这一日,天气渐渐炎热下来,张小菇正在看自己掌管的那一家酒楼的账册,就看到门外突然来了一个太监,手里拿着圣旨说,献俘太庙的仪式之后,将会有酬功的宴会,要请张小菇也过去。张小菇觉得奇怪,这样的事情,和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她询问了一下太监,太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说是皇帝的口谕。
张小菇只好接了旨,梳洗之后换了一身庄重的衣裳,然后等到了黄昏时候,皇城的马车就来接了,张小菇嘱咐了怜儿和月儿几句,便上了马车,往皇城的方向去。
当张小菇赶到皇城的时候,太庙的献俘仪式还在进行,张小菇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观礼的地方。
这大约算是帝国最为庄严的时刻,张小菇什么都不懂,只能算是看个热闹,只见那些大臣和将军,还有皇帝陛下都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规规矩矩地跪拜和前进后退,还有负责仪式的礼部尚书,站在高台上宣读祭奠死亡将士的悼文。
声音洪亮有力,张小菇心道不愧是专业人士。
张小菇看个热闹而已,正想问一下那个小太监什么时候结束,才发现那个小太监不知道所踪了。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可笑的念头,不会是有人假传消息跟她闹着玩吧?那可真是欺君之罪了,就在张小菇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小太监又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张小菇说道:“张姑娘,皇帝陛下要召见你,请随奴婢来。”
张小菇便跟着他过去,果然看到了见过一面的万历皇帝,正坐在最高的地方,听着礼部尚书宣读祭文。
张小菇在下头躬身道:“拜见陛下。”
皇帝陛下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道:“平身吧,等下随我来。”
张小菇正奇怪着,献俘仪式就已经结束了,皇帝陛下站起身宣布开宴,然后众官员和有功将士就转移到了用来举行宫廷宴会的大殿中,张小菇亦步亦趋,跟在皇帝陛下身后,皇帝陛下没有说话,她也不贸然询问。
宴会的时候,张小菇就坐在一旁,十分尴尬。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皇帝陛下站起身,说道:“诸位都是天下的栋梁,叛乱平息,所赖诸位功劳颇多,在稍后赏功之前,朕有几句话要说。”
于是大殿之中立刻安静下来,张小菇侧耳倾听,只见万历皇帝又道:“此次吴王叛乱,天下因此残破不堪,这是朕的罪责,然而因此也见到了许多忠勇之士,为国尽忠,先有死守杭州的谭玉伦,后又有败军重新建功,其中艰难,非一言可尽。”
众人纷纷称是,皇帝又道:“今日,朕要说一件事情。”
张小菇不知道是要说什么,只看到皇帝陛下朝自己看了一眼,然后才接着开口说道:“诸位想必都知道,三年前力挽狂澜,拯救江淮战线乱局的那一位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军中的一员骁将,诸位想必都好奇,这样一位俊杰,究竟有何来历。朕也是这几日才知道,这位少年将军因此恳请朕,能将宣布他荣耀的时候,请来他唯一的亲人一同分享。”
说罢,外头传来了三通鼓响。
一个人,身着戎装披风走了进大殿来。
“张巡,三年前,收揽败军溃兵,焚毁叛军粮草,击溃叛军战俘营,从军中小卒,一直凭借军功,升任一旅将帅,战功不逊宿将……”后面太监还在念得什么,张小菇已经没有在意了,因为这个威风凛凛,少年英姿地走进大殿的人,正是张小菇所日夜期盼能尽快见到的人。
张巡向陛下行了一礼,高声说道:“末将起于蓬蒿之间,幸得陛下看重,拔擢为一军之将,万死难报知遇之恩。”
皇帝陛下道:“朕不要你死,为朕尽忠,便是你做大的职责。”
张巡低头道:“陛下万岁,帝国万岁。”
张小菇忍不住流下泪来,皇帝陛下哈哈大笑道:“好,好,张巡,还不快见过你的姐姐,怎么样,你希望朕做的事情,朕帮你做到了。”
张巡走到张小菇的面前,跪下来泣不成声:“拜见二姐。”
张小菇哽咽道:“三儿,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四个字,便足以表明张小菇此刻的心情。
张巡正是三儿的大名,若不是此刻见到,张小菇几乎都忘记了三儿的本名,是叫做张巡。
皇帝陛下说道:“张巡,你既然已经通过了夏试,也算是弃笔从戎,但仍然不可荒废了学业,朕问你,你可愿意,做朕的学生?”
当着众人的面,皇帝陛下竟然直接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张小菇也怔了一下。
张巡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末将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