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又是一年春好处(二下)
三儿肚子离开的事情,张小菇自然是知道的,其中的缘由,三儿不止一次和张小菇说起,张小菇也比张有更明白三儿究竟是什么想法。张小菇知道三儿志气高远,肯定不会按部就班地按着张有给他划定的人生轨迹前行的。但是张小菇对于三儿要做什么,去了哪里,同样一无所知,这个看似天真,其实心思很多的弟弟向来是很难抓住他的想法的。张小菇也只能安慰自己,三儿是寻到了什么机会,将来必定能一飞冲天——而不是成为乱世中荒野间的蓬蒿。
张有在这里问,张小菇不想让他担心,便安慰道:“爹爹,你放心,三儿也不小了,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江南虽说乱成了一锅粥,可是金陵吴王也是争天下的意思,并没有杀伐太甚,自诩爱民,他不会有事的。”
张有叹息道:“我这个儿子啊,想来就不省心。”
张小菇苦笑道:“若是省心的,未必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他一个小孩子,能干出什么事业来。”张有觉得张小菇说的有些无稽,建功立业说得轻巧,哪是那么容易的。就说张小菇漂泊在海上,若不是伪装地好,早就被金陵的那些人除去了,尸骨都寻不到,而且那还是添上了几分运气,才能换来今日的功劳。
张小菇道:“这可不一定,爹爹莫要小瞧了三儿。”
张有摆了摆手,苦笑道:“也是,也是。”
怜儿和月儿闷头吃着东西,仿佛有些饿的样子,不怎么说话,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必是前段日子受了不少苦。张小菇给她们夹了菜,然后一边说道:“怜儿,月儿,陈府在京城还有相熟的亲戚没有,若是有的话,也好去,免得说是失礼。”
怜儿低头说道:“没有呢。”
张小菇道:“既然如此,你们今日早些休息,我待会带你们去洗洗风尘,晚上我们再说会儿话。”
怜儿和月儿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天黑得很快,转眼间外面就已经是暮色沉沉,天边的暗黑色的云团,折射的最后的阳光也一点一点消失掉。整个世界开始重新为黑暗所笼罩,但是平静这个词儿却是不适合京城的,即使到了晚上,街市之上还是热闹非凡,茶楼酒肆,青楼楚馆,莺歌燕舞从不会因为战争而停息,对于很多安于富贵的人而言,只要战事没有波及到自己身上,就绝不会为之放一份心思。
织造局的院落外,都是一些府邸,还算是比较清静的地方,衙门门口,经常会有马车停停走走,不过好歹还有很多个后门。织造局中还有一些护卫织造局安全的士卒,是正紧的京营的士兵,被调到这里来,几百人的样子,但是还是归京营总管节制。
张有和怜儿月儿姐妹的到来,让张小菇住的院子多了许多生气,不像以往那样死气沉沉了。第二天张小菇就请来了一位大夫,给张有看病。大夫诊治完之后,走到院子中和张小菇说道:“令尊的病,已经病入骨髓,不是我等能够医治的了,不过若是姑娘同意,我可以给令尊开一个方子,延续几个月的寿命。”
张小菇听后大惊道:“怎么会如此严重?”
大夫苦笑道:“姑娘,病情最怕反复,令尊的病,恐怕已经反复了好几次了,而且原本就是十分难以医治的心疾,恐怕之前还是有良医医治,否则今日都是撑不到的。”
张小菇问道:“果真没有法子了吗?”
大夫想了想,说道:“人力所能及,也就是延缓几个月的时间了,大概到了春天的时候。”
后面大夫没有继续说下去,张小菇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张有难道也要如陈氏一般去了吗?张小菇站在院子中默然良久,等到重新清醒过来,才发现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寒云走过来,说已经帮忙付过了诊金。张小菇没有什么心情说话,便只道了声谢,往屋子里去看张有如何了。
张有躺在木踏上,北方的床褥要温暖一些,屋子里本来还烧着火炉,张小菇怕张有在屋子里闷着会出事,就将炉子搬了出去,只换了一些皮袋子装着热水,给张有暖手暖脚。
咯吱一声打开门,张有看见张小菇进来了,笑着说道:“怎么了?”
张小菇笑了笑,给张有整理了一些被褥,说道:“爹觉得如何了?”
张有靠着枕头说道:“比前几日好了一些,大概有几日就差不多能行走无碍了。”
张小菇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是啊,大夫也说,父亲的病很快就能好呢。”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了风,张小菇站起身来,去把一直响动着的窗户关紧了,然后回到张有的床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爹爹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吗?”
张有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张小菇又接着说道:“总之爹爹就在这安心住着,若是出太阳了,就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其实京城也不必别的地方好多少,就是太平一些。”
“安稳总是好的。”张有叹息道,“当年你母亲在的时候,就是不安稳了才会那么早去了。”
想起陈氏,屋子里两人都有一些伤感,对于母亲,张小菇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能感觉到陈氏对自己深切的关爱,这不是任何人能够代替的,即使是同样爱护她的老夫人。说完了这句,张有话题一转,突然说起了张小菇来,他说道:“小菇,到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是在织造局当女官,但也不能当一辈子吧?总要嫁人的,小菇有没有什么心仪的男人呢?”
张小菇无奈道:“没有时间来想这些。”
“现在不想,以后就难了。”张有教训道。
张小菇撇了撇嘴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张有还想劝几句,张小菇却已经站起来,说了声“我去外面走走”便往屋子外逃去。
张有看着自己的女儿身影离开,也只好苦笑起来了,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唉,你们都长大了啊。”
张小菇离开了张有德屋子,看到怜儿和月儿正在那儿说话,便走过去问道:“怜儿,月儿,在做什么呢?”
怜儿转过头说道:“小菇姐姐,伯父怎么样了?”
张小菇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的,你们呢?还习惯这里的吃住吧?”
怜儿点了点头道:“恩恩,习惯习惯,小菇姐姐,我们在说爹爹的事情呢。”
张小菇问道:“怎么了?想家了吗?”
月儿说道:“听说,爹爹就要被押解到京城来了。”
陈世水要被押解到京城来?张小菇有些惊讶,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消息?”
月儿说道:“是苏州来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