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士兵的禀报，正半躺在椅中研究战况的元睿，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以他对斛律楚邪的了解，不战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轻易妥协的。更何况，战事才刚刚拉开序幕，谁胜谁负尚未揭晓，他怎会在这个时候，派使者前来谈判。
虽说心有疑惑，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决定去一看究竟。
夏清并没有等多久，便看到一顶小轿，自远处缓缓而来。
轿子？不是吧。元睿虽然不像斛律楚邪那般身强体健，却是习武之人，不会连这点寒冷也受不住吧。
会不会，有些太娇贵了？
在她暗暗腹诽的期间，轿子已经被抬到了她的面前。还未开口，先听到轿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跟随在轿旁的士兵，忙拿出一条雪白的绢帕，递到轿子中。
良久后，轿中的人伸出手来，士兵将帕子接过，又将腰间的水壶递进去。
夏清怔怔看着士兵手里的绢帕，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明明是素白的帕子，怎么会突然染上血色，如冬日的红梅，灼目刺眼。
在她踟蹰不知所措的时候，轿内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是清儿吗？”
她一听之下，再次愣住。
熟悉的声音，却不再是记忆中的骄傲清高，沧桑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王爷……”她走上前，将轿帘掀开。
轿子里，坐着一名身穿青衣，肩披雪裘的男子。玉冠束发，面颊苍白。
才几个月不见，他竟然憔悴如斯。
“王爷，你怎么了？”见面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么奇怪的问话。
难怪她奇怪，那么冷漠高傲的男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副德行，病弱不堪，苍白单薄，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轿子里，椅子上……
“你终究还是去了北狄。”他看着她，自己虽然已经病的不成人样，但对方，依旧如一朵盛放在夏季的美丽花朵，带着令人羡慕的朝气与活力。
“王爷，我……”称呼还是那个称呼，只不过，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那样敢爱敢恨的你，也会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吗？”他笑了笑，突然间似乎有些气息不稳，忙取出一只玉瓶，倒出里面的一颗药丸，吞入腹中。
气息平稳些后，他才道，“外面冷，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仿佛真的很冷了，他脸色惨白一如茫茫白雪，夏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点点头：“嗯，进去再说。”
一进元睿的帐子，一股强烈的热气扑面而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摆着五六只燃得熊熊旺盛的小火炉。他的身体，已经到了这般脆弱的地步了吗？
望着那些火炉，夏清有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即便身处这样炎热的环境下，元睿依旧没有脱掉身上的厚重狐裘，不但如此，手中还抱着一个小暖炉。
总以为到了暖和的地方，他的脸色就会不再那么苍白，可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半点好转。
“你的……”终于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可对面的人，却淡淡地笑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既然冒着生命危险来见我，一定不是普通的小事吧。”
即将脱口的话，戛然而止。
默默转过头去，强自稳定了心境后，才肃然道：“没错，因为我发现，这场战争，根本就是心怀不轨之人弄出来的阴谋！”
听到这样的消息，男子苍白的面容，却没有一丝变化，“嗯，我知道。”
“你……知道？”夏清震惊。
轻轻地咳了几声，元睿道：“就算如此，又能怎样？这场仗，谁都阻止不了。”
“你可以啊，皇上也可以啊！”她急得站起身，“我去求斛律楚邪，北狄王一定也会听他的……”
“没用的。”一声轻而缓的叹息，惊不起半点轻尘，却锋利入骨，直击心灵。
夏清顿时像是失了魂般，重新坐回到椅子中：“避免不了吗？那……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男子的回答，依旧轻缓，却残酷至极，“梁国灭亡，亦或者，北狄灭亡。”
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面空空的，被五六只暖炉烘烤着，竟也感觉不到温暖。
两人皆是默默无言。
其实，说了也是白说，她今天就不该来此。不对，她根本就不该来雁门，不该看到这场战争。
人力，毕竟那样渺小，拼尽全力，依旧无可逆天。
站起身，“我走了。”
迈开步子，朝营帐外走去。
元睿没有出声挽留，在她自王府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已经失去挽留她的资格了。
“这么快就要走？”一个人代她掀开了帘子，夏清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跟自己讲话，可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这时，帐内的元睿发话了，“祭师，让她走。”
祭师？
祭师！
夏清猛地转头，目光落在眼前的黑衣人身上。
是了，没错，就是他！
那日在北狄皇宫中见到的人，就是眼前被称为祭师的男子！
“为什么出卖皇上！”即将踏出帐子的夏清突然回身，揪住了男子的衣领。
有些惊讶，却很快归于平静，透过兜帽，男子阴冷的目光直射而出：“竟然被认出来了，真是沮丧，不过也无所谓，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一挥手，夏清只觉得被一股大力冲撞着向后倒去，同时听元睿一声疾呼：“清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