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开始，原来不仅仅是丢掉工作这么简单，还有接二连三的意外——
封杀，甚至恐吓。
鲜红欲滴的字迹尚看得出油漆还没完全干涸，有几丝正在最后一笔的地方缓缓顺流而下。从未遭遇过这种事的苏小凉惶恐的瞪向那片刺眼的红色，尖利骇然的叫声盘旋数周，最终淹没在喉管之间，因为一种更深的恐惧攫取住她的意念：
字迹未干，可见来干这些的人走了还不久，是趁家里无人时偷偷泼的。
面试一家崩一家，可见自己的动态一直被人掌握。
将这些全部凑在一起来考虑，自己岂不是每天都处在某些人的暗中监视之下？
所以，他们才能及时找沈新灵开条件，破坏自己的求职，才能干出这种恐吓行径，而不被自己发觉。
抱住包包张望四周，苏小凉忽然不敢进门，好像熟悉的家中也藏有什么人或怪兽，只待她进去就会扑上来将她撕得粉碎。跌跌撞撞下了楼，她脑海除开红油漆泼就的字，再无其它，甚至也忘了叫物业管理的工作人员前来，问问怎么会放进不怀好意的人。
菊花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苏小凉搂住包坐在楼前的长凳上，一直维持静默僵硬的姿势。
直到，在公司处理完事情的杨睿赶了回来。
银灰色西装下的身躯比日前瘦削几分，敞开的上衣在夜色中迎风抖开，仿佛里面藏了不安分的鸟儿。
紧抿唇角，脚步匆匆，一心赶回来和苏小凉吃晚饭的杨睿蓦然看到坐在长凳里她，不由皱了眉——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是不好，怀抱胸前的双臂死死拽住肩包，空洞眼神里还存留了几分尚未消去的恐惧，路灯在面容上撒落一片朦胧暗影，使得她的容颜看起来一半白皙一半灰黑，甚是凄厉。
不好的预感呼啸而至，杨睿赶忙跑了过去，蹲在犹如木雕的苏小凉身旁：
“丫头，怎么坐在这儿？发生什么事？”
“我…”
无力抬眸，苏小凉的神情有几分极其少见的呆滞：
“你回来就好了，杨睿。我…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掌心传来她指尖流泻而出的冰凉，杨睿坐至旁边，将她紧紧抱住：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家里…家里被人泼了油漆。”
熟悉的味道让久久身处巨大惶恐不安之中的苏小凉慢慢回过神来，她盯向杨睿瘦得厉害的脸颊，心不由自主的往下坠——
爱情本无罪更无错，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所追逐希冀的爱情会化为一柄闪耀森森寒光的利剑伤害别人，更没想过它会伤害自己深爱的男人和自己。然而，近段时间发生的这些无一不在证明她这种想法的幼稚和悲哀。
眉间锁出的“川”字越来越明显，杨睿很快猜到发生什么，轻捧起她被风吹凉的脸：
“别慌，我们上去看看。丫头，记住，以后出门要格外小心，知道么？”
“什么意思？”许是路灯不够亮，苏小凉觉得自己看不太懂杨睿幽深如海的眸子里蓄有的忧虑：
“我们去找物业管理问问今天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来，然后报警都不可以吗？”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慌乱无济于事，想出解决的法子才是可行之道。
冰凉的双颊在他手掌下慢慢回温，惊恐过后，苏小凉的脑子转得飞快——
她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自己的爱情。
几抹阴戾在深邃眼眸里变得尖锐锋利，一股凝重强烈的杀气从杨睿身上隐隐窜出，他收回手臂，淡言：
“你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够，丫头。他身边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有过从军经历或特殊训练背景，身手矫健办事周密，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知道我从他身上学到最大的一点是什么吗？那就是做事永远要滴水不漏。可惜的是，我学得还不够好…”
戾气浮面的他是苏小凉所不熟悉的，她看得胆颤，言语也变得苍白：
“不是你学得不够好，是你的心肠没有他那么硬。”
过去的六年杨睿究竟面对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他不细说，她也不追问。然而，他的改变苏小凉从重逢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感觉到，并逐步在共事的时间里证实：清朗如月和煦似风的少年早已变成深沉内敛满腹心事的男人，如果说还有什么没彻底改变，恐怕只有那份曾经明媚动人的爱恋——
这，是幸，亦是不幸。
手牵手上了楼，杨睿打电话叫来物业处理墙壁上和门板上的油漆。
威胁性极强的字迹让前来的物业傻了眼，生怕会被追究责任，连连允诺会在两个工作日内处理干净。见他们并没动怒埋怨，闻讯赶来的物业经理又是一通道谢，并提议是否应该报警。考虑到事情的复杂以及于震睚眦必报的个性，杨睿想了想，婉言谢绝物业经理的提议，让他们尽快弄干净即可。
一番折腾，时间已来到晚上九点。
和沈新灵的晚餐苏小凉并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过度惊吓，她说什么都再没胃口，早早躺上了床。
劝诫无效，心事重重的杨睿随便给自己下了碗面，将房子全部检查一番，坐在客厅打了几个电话后才端起熬好的汤走进卧房，只见换了浅蓝色睡衣的苏小凉正斜靠在床头发呆，清幽冷寂的眼神像在遥远黑暗地带亮起的莹绿灯火，照得人心慌慌。
“来，喝点汤，一晚上不吃东西怎么行？”千万言语化作一句，杨睿说得极轻，生怕吓到她。
“告诉我，我们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在他的掌握中？”眸光轻转，苏小凉紧紧拽住被子一角：
“告诉我，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