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游泳，看着身边的同学结伴到赣江畅游，便寻思要学一学。
那天下午，他和一帮同学一起来到赣江边上，艳羡地望着如煮饺一般的人群。这是一处巨大的沙滩，对面就是新市府门前的秋水广场，水里岸上到处是人，有套泳圈的，有畅游的，有学泳的，也有不少看客。
经不住大伙的怂恿，他扑通一声，下水了，和一些初学者一起，在浅滩手拨腿蹬地戏水。
他手撑沙地，以螃蟹之姿，戏游，越玩越开心。明显是大意了，他怎么也没料到水里有巨大的沙坑——那是采砂船留下的杰作。正在兴头上，他滑入沙坑，水深至四五米。他留下一句“救命”之后，身体不断下沉。
人太多了，没有谁在乎几句“救命”之声，只有他的同桌警醒着，鱼一样游去，沉在水中里，摸索他这个旱鸭子。他看到同桌那双水仙一般的明眸。
和所有的悲情小英雄的故事一样，他获救了，而他的同桌因精疲力竭，困在水深数米的大沙坑里，魂归西天。在这一突发的灾变中，同桌那双在水里的眼睛深深地烙进他的心灵，眼神流露出对生命的敬重，以及在灾难面前的无助。
同桌躺在太平间的时候，他很想看最后一眼，但被父亲强行拉住了；同桌在殡仪馆火化的时候，他很想去送最后一程，但被母亲拦在家里；他还想着去看看同桌的父母，但是……父母的理由很简单，若是承认了被救一事，他们家里肯定会要求索赔，索性全部推掉，莫奈我何。
不久，同桌的父母来到家里，只想问一问，我儿子为救你儿子人都死了，你们怎么也不来看看，或者过问一下。他父母蛮横地将他们挡在家门外，并声称：“你儿子的死与我们家小孩无任何关系。我们的孩子命大福大——”他一点儿也听不下去了，想和父母理论，却发现门反锁了。想起水里的那双眼睛，他痛哭不止。
同桌的父母还未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又遭此羞辱，悲愤之际，向法院起诉，讨要说法，恢复儿子的英名，并索赔10万元精神损失费。上法庭之前，父母要他咬定自己不是同桌救的，这样一来，同桌的父母必输无疑。他不答应，便遭到喝斥、鞭打。
法庭上，双方父母唇枪舌战，同桌的父母处于下风，已无力回天。轮到他出庭作证，语惊四座：“我的命是用我同桌的命换来的，往后，我也是他们的儿子。这10万块钱，我爸爸妈妈不还，长大后，我一定还上！”
他的父母气得脸红脖子粗，疯了似的大闹法庭：“小孩子说话不算话的，不算！”而他径直走到同桌父母面前，跪下，大喊一声：“爸爸——妈妈——”
回到家里，父母扇了儿子几个耳光，逼问他：“你为什么当庭说傻话，做傻事，让我们难堪？10万块你以为那么容易赚？”
他流泪对父母说：“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不能对不起水里的那双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