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节气上说,夏天即将过去,气温却一点没有下降的迹象。难怪当年多尔衮入关时说在北京过夏天他很难受呢!300多年后我们有了空调,还是比较难受。我和楼管理员混熟之后,从她那里复制了一把钥匙,又可以重温小时候的爱好:爬楼顶去了。
我记得小时候爬楼顶是因为有好多的心事,现在呢,主要是纳凉吧。我发现在楼顶上纳凉绝对是一个经济又实惠的好选择,除了蚊子多了点外。
易如风当然是陪着我了,老老实实的。有一次来姐姐打电话来,我说正和易如风在楼顶上呢,来姐姐特暧昧地笑,说小颐儿,你们都到楼顶上去了啊,那不是整座楼都震动了?我一跺脚说来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们在星空下聊天呢,可清白!
每个晚上,我和易如风都不看电视,并排坐在楼顶边沿,看着远处街道两旁的路灯连成了一条长长的光线,这些光线联合起来,把整个城市的夜空映成一种淡红色。仰望夜空,可以见到繁星点点,一颗,两颗,越数越多,谁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就像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偶尔看见有一架夜间飞行的飞机闪着灯光慢慢地飞过,我就会大声叫喊起来,易如风只是望着那飞机,一句话也不说;接着又看见一颗流星拖着尾巴走了,我又叫起来,易如风还是沉默着。过了好久他站起来说朵颐我给你朗诵一首诗吧: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有个晚上,易如风对我说朵颐我们干脆在楼顶睡一晚吧!我吓了一跳,说那可不行,被管理员阿姨知道了以后连上来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万一睡到半夜不小心摔下去了呢,这可是在第19层……易如风说没事儿咱们俩个睡着了都是一动不动的啊!
我想想也是,于是我负责放哨,易如风负责搬运,扒拉扒拉把凉席还有被子搬到楼顶上,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天亮。半夜的风好大呀!
我记得,在那些夜晚,我和易如风说了好多话,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地聊天儿。一天晚上,又有一架飞机从我们头顶缓缓飞过,易如风叫了我名字,我说嗯?他说我想问你个问题,但你不许笑我。
我说你问吧我绝对不笑你。易如风说真的不许笑我啊,我说你怎么老不相信我呢那我们拉钩吧!拉钩了,易如风缓缓抬起头来,他说:朵颐,你觉得人为什么活着?
我没有笑,绝对没有笑,刚拉完钩呢,我从来是很讲信用的一个人嘛!不过这么有深度的问题可有点儿难办。我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说,人活着嘛,不是为了吃饭,不是为了洗澡,也不是为了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那您觉得是为了什么?
易如风说:我就是有一点想不通,朵颐你看啊,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在原始社会,人就是为了生存活着,衣食住行,可是到现在几千年几万年过去了,我觉得我们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还是在为了这几样东西活着,等到老去的那一天,才发现这辈子就是为了这点东西过了几十年!你想,我们现在追求美味佳肴,也不过是原始社会的那个充饥的果子;现在辛苦一辈子买间房子,也不过是原始社会那用来遮风挡雨的茅棚;穿再漂亮的衣服,也不过是原始社会那遮羞避寒的兽衣毛皮……还是原始社会好啊!我感叹道。
易如风没被我打断,接着说:有时候,我觉得人的力量是很大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更多时候我觉得个人是那么渺小……无论有多远大的志向,他还是要受到欲望的羁绊,无论多么向往高贵,却总是摆脱了世俗的约束。可是,即使实现了志向又怎么样呢?也是转眼成空,转眼成尘埃。
也许是我们缺少信仰的缘故吧!我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小声地说。也不知道说对没说对。
易如风看了我一眼,拉住我的手,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呼吸。他说,当然,话是这样说了,我们还是要寻找希望和力量,要乐观,你看那些星星谁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在那里可它们就在那里,这也许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星星可以千万年璀璨,红杉树可以活几千年,人只有一辈子,所以我觉得我们更要珍惜。
易如风从江城回来后变得特别忙碌,还频繁出差,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的,我一个人睡了好多个晚上了都。不过,我打心里希望他出差的,因为这小子现在学会了追求浪漫,每次回来必给我带礼物不说,每到一个地方都用手机拍好多图片发给我,说小宝贝我现在到哪里哪里了,饭一点都不好吃,美女没见几个郁闷啊!弄得我心里都痒痒。
有天易如风又出差去了,第二天上午我还没起床呢,他就发信息过来了,说小宝贝我现在到了上海,想了我吗?我说全北京人民都想呢,可盼望您早日归来!他说,你想我就过来啊!我糊涂了,说过哪儿啊?他说,来上海啊,你不正好有两天休息吗?我心念一动,说,我当然想去了,可是机票钱谁给我出啊?
易如风说,当然是我啊。我回了一条你说的啊!然后马上起床订机票,打扮打扮带好钱包手机这两件唯一的行李就奔机场去了。
一到上海,易如风说他正忙着不能来接我了要求我独自去酒店。我想独自就独自吧,为了你我又不是独自过。可是在酒店等了好久,易如风还是迟迟不见现身,连电话也没现音一个。
这下我可有点儿火了,立马打电话给易如风说你干嘛呢?我都来了好半天了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好孤单啊!
易如风听起来好像很忙,他焦急地说小宝贝你别生气啊,我不正忙着吗!我把嘴一翘说我可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打了一辆车,问易如风怎么走?易如风要我把电话给司机他跟司机说。反正我第一次来上海,被这高架桥都弄晕乎了,也不知道哪是哪儿。
车开了好久,在一条马路边停下来。司机说:这马路边有一个广场,你朋友开始在电话里说要你在那里等一会儿他。
付钱下车,来到广场上找了个地儿坐着。这并不是一个城市中心很喧闹的广场,周围几座高楼也不是很新,我身后还有一座教堂,有两个尖尖的顶,红砖砌成的墙,上面爬着墨绿色的长藤,刚才我也忘了问司机这是哪儿,不过一见就挺喜欢这地方的。
我给易如风发短信,他说他事情还没完,要过一会儿才能来。我没回。他又发了一条信息:小宝贝你先买点冰激凌吃吧!我说还要您这大忙人吩咐啊,上车前就买了一袋了。
我把手机放好,一边吃冰激淋一边等易如风来。一会儿,一伙扛电视摄像机的人朝我这边走过来,敢情是要在这里摄像呢!我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挪个地方,一个人却叫住了我,他说小妹妹,打扰一下,你能帮我们一个忙吗?
我一愣,说你说我呐?那人说是啊,就说你呢。
通过一番了解,才知道他们是电视台的,本来打算在这里拍一段外景,可请的模特儿临时没来,他们想请我替代一下,穿他们带来的婚纱拍几个镜头。
我摇摇头,说那可不行,你们不是请的模特儿吗,我这身高什么的也不达标啊!那人笑了,说我说的模特儿不是指T台上的模特,就是一个出镜的女孩,本来我们想拍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可是她还没来,时间紧张,我们几个编导一合议,决定拍一个平常的、普通的女孩……一听这话我更不乐意了,指了指旁边,说这里还有别的平常的、普通的女孩儿啊,干嘛偏选我?
那人又笑了。我觉得他怎么那么爱笑呢,是不是现在电视台也流行微笑服务啊?他说,小妹妹别生气,平常普通女孩里面也有漂亮的呀,我们都觉得你适合出镜,拍出来肯定得迷倒一片!
听完这话我才好受点儿,紧接着这心呐,咚咚地跳。想起来好像香港有好几个明星就是这样走向成功的吧?也是替别人上了一回电视然后被什么导演啊编剧发现了……难道我也该是时来运转从此变成一个万人瞩目的明星?那可不可以见到梁朝伟和周杰伦啊?迟疑中,我问那人:要好久吗?
他说不要太久,镜头也比较简单。我还是有点儿犹豫,说我本来是这儿等我男朋友的呢,要不我先给他打个电话吧?
这时,旁边一个正在往三角架上架摄像机的人马上抬起头来冲我说,小妹妹,这么没素质的问题还要问男朋友吗,这事儿就该你自己做主了。你男朋友还没向你求过婚吧?……正好你穿上婚纱,他来了我们一定叫他在你面前单腿下跪,向你求婚!
话到这份上,我也没啥好说的了。跟着他们的一位女化妆师来到面包车上,她给我化妆和换衣服,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好了。女化妆师给我托着长长的婚纱裙下摆,我们又来到广场上。
此时,太阳开始西下,广场上铺满夕阳的金辉,霎那间我觉得此情此景美丽极了,我多么希望易如风能早点儿来,不需要向我下跪求婚,看看我这美丽的样子就可以了……我被带到广场一个最适合拍摄的地方,背对着大教堂。他们当中的导演还是什么人过来教了我几个简单的Pose,马上开拍。一个人肩上扛着摄像机,走到我面前用镜头对着我,示意我注意看镜头。
我一看镜头,就顺便看见那摄像的不光戴着个帽子,还戴一大口罩,觉得很奇怪,心想现在又不是非典还戴什么口罩啊。
一声开始,我边看镜头边做着刚学来的Pose,旁边的人纷纷鼓掌连说很好很好,我自己都陶醉了,甚至加了许多自创的动作。不知谁放起了音乐,一首英文歌,是的,这么巧,竟然是我最喜欢听的!
浪漫动人的音乐声中,我穿着婚纱翩翩起舞。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在室外的场合穿婚纱,以前只在照相馆穿过。青翠的草地,红墙尖顶的大教堂,金色的夕阳,洁白的纱裙,动听的乐曲,我恍然觉得这是真的一样,我想着易如风,我相信这是我最美丽的时刻……旁边的导演突然喊了声停,他说,你男朋友怎么还没来呢,我觉得还是有他来配合一下比较好!
我赶紧给易如风打电话,可是竟然关机!再打,还是关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导游诡异地笑了一下,说那找一个人替代一下你男朋友吧,行吗?
还没等我回答呢,只见那扛摄像机的突然不扛摄像机了,他把机器放在地上,说就我吧!然后看见他拿起一支玫瑰,朝我走来。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口罩,但我感觉到他在笑,笑得越来越厉害,走到跟前了,他把玫瑰凑到我面前,说了声小宝贝……我突然反应过来,顾不得穿着婚纱的矜持,猛地一拳打在他身上,大声嚎道:易如风,你真是个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