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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南方冰雪灾害虽然已经解除,但是,毕竟已是冬季,大地被严寒笼罩着,东部沿海也不例外,朔风阵阵,冷气瑟瑟。

万宏徽被元旦通车的“倒计时”逼得自己在这段时间来始终带头吃在工地,住在工地,连续半个多月没有离开工地,更没有回过家。在这300多千米的扩建公路上,按照他向林炎景报告的“一环扣一环,无缝连接”的思路,全线展开,加班加点,昼夜不停地布设电缆,安装机器,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已经取得明显成效。可是,万宏徽心里还是蛮担忧,因为,此时距离元旦仅剩10天了,依据剩下的任务来测算,如果仍然按照这样的速度继续下去,也许还得拖延两天,也即无法保证元月1日那天实现通车。

“现在,全省人民都盯着这条南江第一路的扩建,期盼着早日行驶在八车道上。距离通车时间很短了,不能松懈,还得需要再冲刺,切实保证元旦通车,否则,你们也不能回来过元旦。”

这是杨忠鑫前几天请林炎景向万宏徽转达的善意“通牒”。

万宏徽琢磨着厅长的要求,如何再冲刺?说实在话,前段时间他们已经够努力了,即使还没有冲刺也已经“抢跑”和“加速”了,该如何再冲刺,一时还没底,总不能像路基施工一样,可以用上挖掘机、推土机等大型机械,排山倒海般地“冲刺”。机电施工是细活,机械派不上用场,只能用手工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地接、一个螺丝一个螺丝地拧,所以,再冲刺恐怕冲不了多远。能再加快两天吗?万宏徽心想并自问。

不过,他脑子里马上反应过来,不行,别说两天,即使一天也不能。这是与全省实现高速公路通车5000千米目标连在一起的大局,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后腿。又想,既然是手工活,那就想办法再多找“手”,手越多,活就干得多,也就是再充实队伍力量。于是,他准备先调几个曾经在高速公路机电工程施工过,但不在这个项目施工的队伍进场增援,划出完整的几个分项,让他们独立完成。其次,再将监控中心的所有技术人员,除了留下个别人应对日常运营外,其余都下到施工第一线去,协助管理和指导。这一招,其实万宏徽就是学着杨忠鑫在上半年抗洪救灾时,调集百台机械参战的决策来想的。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竭尽全力提前两天,回应全省高速公路建设计划和目标的实现。

如此一想,信心骤增,他觉得事不宜迟,也不想向谁请示汇报,立马拿起电话调集,决心将所有增援人马在今天傍晚前全部集中到位,包括自己监控中心的技术人员。

万宏徽将路上剩余的施工任务进行规整、调度,分配如下:

央企电气化集团公司负责A、B两个标段的隧道照明安装,省企大路电子公司负责C、D两个标段的可变情报板安装。监控中心来的人,各分一半到两个标段。

调集人马很顺利,傍晚前各路队伍都已经到达任务所在地,便开始投入施工。

此时,万宏徽心里深深地藏着一件事。

万宏徽的父母亲都是离休的老革命,也都获得过解放战争纪念勋章,两老年纪都很大了,住在省城的军区干休所。前段时间,他的父亲就已经住院,而且,病情一直处于危险之中。医院里的照料全靠万宏徽唯一的姐姐,有时还得其母亲拖着老弱的身体在病床前帮忙。

平时,父母亲就很支持他们的儿子从事高速公路事业,两老始终觉得自己过去参加革命是为民,儿子当今修桥铺路也是为民,如今亲眼见到一条条高速公路建成通车,四通八达,就更加为儿子从事的高速公路事业自豪。前段时间,还处于清醒之中的父亲,知道儿子日夜在忙城际高速公路扩建通车的事,几乎无暇回家,更没有到过医院看望,对此,老人从没责怪过,连念叨都没有。

“老爸,要不要叫小徽回来?”女儿问病床上的父亲。

“不用,他正忙着,回来要耽误他的事,我这里还有组织照顾。”父亲睁开眼应道,然后,又合上。也许老人正在脑海里回想着孩子的身影。

“如果现在不叫他回来,那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喽,真的要等到你光荣牺牲,才叫他回来呀?”女儿又是玩笑又是赌气地说。军人家庭并不忌讳“生生死死”用语,所以,女儿才敢直言“牺牲”。

“是的,就像我们当年打仗冲锋,有战友中弹倒下,也不能停下来不冲锋,这是军人的本色。如果他小徽还忙个没完,即使我哪天突然光荣了,也不准告诉他,顶多在他忙完后回来到我的坟头插三炷香,向我报告一声就行了,军人的后代就应该这样。记住喔。”老人睁开眼睛很认真地说这些话。同是军人的母亲,在旁也表示同意,她相信有医院,还有组织会照料好自己的老伴。

女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好默默地守候在病床前。这些情况,当姐姐的也只好强忍着,不敢告诉弟弟父亲病情的严重程度,偶尔,万宏徽打电话问及父亲的事,姐姐也只能用“还好啦”等搪塞几句了事。

其实,不是万宏徽一点儿都不知道,他清楚父亲的身体状况,80多岁的人,不可能健康向上,年老体弱必定无疑,住院的事他也知道,作为骑在父亲肩头上长大的儿子,哪会不时刻惦记着父亲的病情,尤其是已经病重中的父亲?只是正忙于冲刺阶段的白热化施工之际,实在无法抽时间也难以启齿请假回去看望而已。不过,他却有一个侥幸的念头,即只要父亲在他完成任务前还没事,他就什么也不怕,一切可以来得及。由此,他心中暗暗地期望着。

元旦前3天,也就是12月29日上午,老人已经开始轻度昏迷而喃喃自语,即使这样,执拗的老人也还没有念叨儿子一句,姐姐和母亲也没敢给万宏徽吭一声。30日下午老人开始陷入深度昏迷,无力说话。

沿线各个市都已开始布置城际高速公路通车仪式,尽管都很简单,但省里确定五个市统一定在元月1日上午9时为通车时间却不是简单的,是严肃的一个发令,不容戏谑和怠慢。

万宏徽调集增援队伍进行最后冲刺,效果极其明显,隧道照明灯、排气扇,跨路可变情报板,收费棚指示灯,室内室外收费、监控、通讯等智能系统布置安装到位,数日内的施工进度日新月异,令人称奇。

31日,这是迈入新年前的最后一天,也是机电工程基本完成时须进行联调联试的最后一天,更是万宏徽带领大家冲刺到最后触线的关键一刻。一段时间来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的万宏徽,今天,一早起来就带着一帮人重点检查了几个比较容易出错的地点和部位,在确认基本无误的情况下,中午12时,他一声令下,全线各岗位统一送电、合闸、启动等。

瞬间,隧道里灯火通明,排风机轰鸣,可变情报板及LED电子显示屏上字幕不停滚动,指示灯明亮,监控屏幕上图像清晰可辨,通讯语音清楚,票证打印机正常,自动发卡车道及ETC不停车收费车道栏杆开、关自如,这一切若开始运行12个小时没有故障和问题出现,那么就表明这项机电工程安装联调联试完全成功,万宏徽的最后冲刺也成功了。

第二天上午,也即元月1日上午9时,宋智明常务副省长利用视频向全省宣布第一条八车道城际高速公路全线正式通车。

杨忠鑫、林炎景带着机关各部门负责人,在参加其中的大寿市路段简单通车仪式后,便迫不及待地先体验八车道的行车乐趣和大通道的魅力,同时,也逐标段地看望和慰问参建单位及个人。

宽阔的八车道、绿色的中央分隔带、大跨度的立交桥和隧道、平整的沥青路面、清新的标志标线、整齐的行道树和灌木丛、崭新的收费所、别致美观的服务区等等美不胜收,目睹沿途的这一切,作为总指挥的杨忠鑫和作为总经理的林炎景两人,此时确实感到慰藉,一路上交谈不停,感慨不已。

当林炎景电话联系到万宏徽正在途中的帽山隧道入口检查配电房时,便向杨忠鑫建议途经这座隧道时停留一下,看望万宏徽他们。

自然,杨忠鑫马上欣然答应,还交代大家注意观察路旁,不要跑过头了。

帽山隧道就在前面了,远远就望见万宏徽站在那里等候。

当车子驶入两隧道前的绿化坪时,杨忠鑫不等停稳就开门下车,上前几步握着万宏徽的手笑笑地说:“宏徽,你们不简单,最后冲刺很成功。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厅长好,林总好。新年好。”万宏徽笑笑地应道。

林炎景明显发觉万宏徽消瘦了许多,两眼惺忪,眼圈发红,近段时间的劳累和辛苦完全写在脸上,也让林炎景一阵酸楚和内疚。

“宏徽,听说你父亲病重,你今天一定要回去看看,别误了。”林炎景关切地说。

“哦,有这事?什么时候?什么病?”杨忠鑫诧异地问。“听说是肺癌晚期,一个月了。”林炎景应道。

“怎么没早说?那得赶快回去。原先叫你机电工程没结束不要回去过元旦,那时我不清楚你父亲身体情况,对不起了。现在一切顺利通车了,你可以回去,也应该回去了,现在就走。”也是孝子一个的杨忠鑫急切地解释并催促着说。

万宏徽的父母亲均是部队的离休老革命,在单位里谁都知道。

“好的,不过,家里还有我姐姐照顾,不会有问题。我父亲坚强得很。”万宏徽应道。

“那你现在回去吧,这里的后续工作交给监控分中心他们去完成吧。”林炎景交代道。

“那好吧,我马上回去,谢谢领导了。”万宏徽无奈地应道。

在他的打算里是明天回家去,因为,这里还有些琐事需要作些交代,另外,也没有听到姐姐来电话告急,所以,就自作主张着。

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万宏徽下午赶到医院时,他父亲已经不省人事几天了,只是姐姐遵循着父亲的交代,不到最危险一刻,不敢盲目地打电话给弟弟,何况,似乎还有一个知觉在告诉她,即父亲一定会等到弟弟回来。

万宏徽急促地呼唤着:“爸爸,爸爸,我是小徽,我回来了。”姐姐也俯身对着父亲的耳朵说道:“老爸,小徽完成任务回来了。”还有妈妈在旁轻声说:“老战友,儿子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在儿女们的呼喊下,不知是哪来的力气,还是回光返照,老人家突然微微睁开带着泪水的双眼,看了一眼老伴和儿女,看了一眼这个世界,没有说话,然后,依依不舍地又重新闭上眼睛。

此时,只有从呼吸机管子中的气泡里可以看到老人在不停地喘气和吸气,老人家在这个世上只是剩下一口气而已,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万宏徽此时开始后悔了,原先大意地觉得一切还来得及,可如今却真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万宏徽在家与父亲感情特别好。原先父亲最喜欢给儿子讲述当年战场上的经历,从平津战役到淮海战役,又从解放东南沿海直到逐鹿南海诸岛,还时常比画“汉阳造步枪”与“美国造卡宾枪”的不同拿法,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后来老人家感觉自己的军旅生涯说多了,孩子听厌了自己也烦了或者没什么词了,于是,近几年就开始喜欢上倾听儿子从事的高速公路的那些事了。

只要孩子回家来,就要问哪里高速公路通车啦,哪里高速公路又开工啦,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听他儿子在高速公路上管的那些事,如汽车通过收费站时,司机可以不停车、不下车就实现缴费,这叫“衣梯西”。还有高速公路上车辆行驶过程中的动态全部能监控录像等现代科技之类的新闻。

高速公路成了父子俩的重要话题,有时一谈就没完没了,要么谈的时间很长,要么谈到很晚,往往是儿子考虑到父亲的身体及自己没有过多的时间陪同而先提出休会。

可此时,一切都晚了,父亲一语不发,万宏徽心如刀割,眼泪往肚里流,他确实感到早该回来与父亲最后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真是后悔莫及。

当晚,还是元旦日,老革命离世了,真的“光荣牺牲”了。

也许,老人家就是等到他儿子凯旋的那一天,方才肯合上眼睛,老人家虽不能说话,但心中已经听到儿子在呼唤,说明儿子完成任务了,他也就可安然入眠了。

父亲最后连喘几口气那刻,万宏徽悲伤地紧紧抱住父亲那尚有余温的身子,一边摇一边号啕大哭:“爸,你不能走,你不要走,我还要给你讲高速公路的事,这是你最爱听的呀。”

万宏徽悲痛万分,与姐姐一起扑在父亲身上哭喊着“爸爸,爸爸,你睁开眼再看看我们呀”。姐弟俩在呼唤着父亲回来。

尽管元旦夜万家灯火,却照不亮老父亲返回的路,同样,即使是上午开通的城际高速公路上无数汽笛长鸣,也唤不回老父亲远去的身影。

万宏徽准备选择在第三天,也即元月3日为父亲送葬,这一天还是元旦的连休假。干休所帮忙料理了大部分丧葬事务。由高速公路公司工会牵头,领导及大部分处长们都准备参加。

岁末年初经常是庆贺项目落成的首选日子,因此,杨忠鑫等参加完1日城际高速公路通车后,2日,他们几位正副总指挥又忙着分别到各市参加了几个项目的通车仪式。当杨忠鑫得知干休所3日上午准备为万宏徽的父亲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时,马上与林炎景说好,他也要亲自参加。

殡仪馆的吊唁厅哀乐低回,鲜花丛中安放着戎马一生的老人家,万宏徽及姐姐两家大大小小站立一旁,迎候着来宾,陪同点香磕头。

当杨忠鑫和林炎景及刘选通、陈海科等带着厅机关、公司机关的部分处长们出现在吊唁厅门口时,万宏徽只是满脸泪痕地向各位领导轻轻点头,此时,他既悲痛又有感激之情,悲痛之情不言而喻,感激之情在于杨厅长及林总等领导都来为自己父亲送行。

杨忠鑫站在老人家遗体前,献上一炷香后,默默地说:“万老,我代表交通厅、总指挥部今天来送你一程,一是愿你一路走好,二来是向你老赔不是,因为,是我们把你的儿子调到高速公路施工现场去,一去就十几天不能回来看你,陪护你,不能让你与儿子最后说一句话,见最后一面,我深感内疚和遗憾,望你老人家原谅。”说完,他的眼里滚动着泪水,只是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万老,我也对不起你,在你病重期间我没有派人照顾你,也没有叫宏徽回来看你,实在不该,请你老原谅。”林炎景也在老人家面前低声自疚道。他目睹老人的遗容,也想起了自己去世不久的父亲,心中自然一阵酸楚,泪眼模糊。

杨忠鑫、林炎景领着大家给老人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走到万宏徽面前,向他问候并希望他向老母亲转达慰问之意,请她节哀保重。因为,老夫人年事已高,今天被干休所领导劝下,没来参加老伴的告别仪式。

今年元旦和春节挨得很近,元月中旬就是春节了。

元旦前后的一段时间,全省大部分该建成的项目都已经举行了单独或者联合的通车仪式,现唯独宁亭跨海特大桥通车仪式定在元月5日举行。这是纪泉淦与上下左右多方沟通后定下来的。

杨忠鑫也极为重视这次通车仪式,一是因为这个项目是今年全省高速公路通车项目中最大的单体项目,又是连接两个市的跨海特大桥,二是,经纪泉淦盛情邀请,交通部公路司童德阳司长、计划司温帧永司长等都准备出席通车仪式,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规格和来头,杨忠鑫肯定会不失此机迎接和陪同。林炎景更不必说了,此前还是他出的点子,从中也忘不了附加一个邀请,即温司长一定得带着夫人孙莉一起来。

4日傍晚,北京来的同学从北京飞抵古亭机场时,纪泉淦亲自到机场迎接。而事先又与林炎景一起编造了各种理由,排除了当地政府甚至包括杨忠鑫等准备出面的宴请,商定将3位老同学接到另一个非政府的小酒家共进晚餐。无疑,这个神秘安排在电话里也得到北京同学不约而同的拍手叫好。

5个同学,4个同班一个同届,毕业分别已经20余年,现在都已经是50岁上下的人了,能够相聚在一起,可算是很难得的一次机会。虽然,林炎景和纪泉淦偶尔会去北京办事,但大部分是分别去,始终没有这么齐集过,况且,又已经很久了,特别是孙莉更是难得与大家一见。

小酒家位于海边渔村,纪泉淦特意交代店老板必须使用刚刚靠岸的船上新鲜海产作为食材,他要尽海边主人的盛情来接待老同学,让他们吃到最最新鲜的海产。

林炎景先到酒家等候,纪泉淦将3位老同学直接从机场拉到渔村酒家。

当车子在酒家门口一停,林炎景就抢先一步,打开车门说:“欢迎老同学。”

“哎哟,炎景,让你久等了。”童德阳边下车边说。

“炎景,好久不见了。”温帧永从车里探头对林炎景说。

“我也刚到不久。我们都好久不见了。”林炎景对他们说着,同时,眼睛瞬间扫了一下车内,想看到孙莉。

孙莉从另一侧推门下车,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拉一拉身上衣服,扶一扶眼镜,然后,从车后绕到林炎景面前。

林炎景赶忙走一步上前伸手握了握那20年前很熟悉的小手,说:“老师好,辛苦了。”在温帧永身边,林炎景不好意思继续握住对方,很快就松手了。

“炎景变胖了,距离上次见面可能又有好几年了吧?”孙莉笑笑地对林炎景说。

“又是七八年了吧,有时候去北京,会与帧永、德阳碰面,比较难得见到你。”林炎景解释道。

“你们经常见面,就舍不得为我添一双筷子,真不够同学。”

孙莉边说边冲着温帧永小发牢骚一句。

“唉,你可不是同学,你是老师唷,不跟我们一般般的。”纪泉淦边上插嘴笑笑地说孙莉。

“你看,你们又要把我撇一边了,你还是那么嘴快。”孙莉也乐呵呵地说他们。

“当年你是我们的老师,现在你又是温司长的上司,一直领导我们。”纪泉淦又开玩笑地说一句。

“好了,不要站在这里说了,进里面2号包厢再说吧。”林炎景提醒大家。

包厢的大开窗面向大海,傍晚的夜色已经慢慢笼罩窗外的大海,唯有几艘船的桅杆灯火闪亮,国旗飘扬。岸上的探照灯照耀着还在船上忙碌的渔工身影,他们在卸海产、清渔网等。

“今天我们老同学难得相聚到我的家乡,我特意交代搞些最最新鲜海产让你们尝尝,都是海里刚捞上来的,你们看,那就是刚捕鱼归来的船,还在卸海产,这些应该是从南海捕鱼归来的船。”纪泉淦先说明这次安排并指着几艘渔船说。

“谢谢两位老同学这么周到的安排,我们在云遮雾障的北京待久了,很羡慕这海阔天空的海边小渔村。”童德阳高兴地对林炎景和纪泉淦说。

“这里一望无际,浪花翻滚,涛声不断,真让人无拘无束,心旷神怡,太惬意了。”温帧永初来乍到不免也有一番好心情。

开始上菜了,花蟹、虾蛄、大虾、海螺、小章鱼、小墨鱼、石斑鱼等等,品种多样,应有尽有,大盘大碗。纪泉淦特意拿出前两个月到对岸时买的金门高粱酒摆在桌上。

林炎景斟满3杯,一杯一两,放在自己面前说:“今天很高兴,能够请到几位老同学来参加大桥通车仪式,于公于私都是难得的好事,我首先表示欢迎和感谢。就此,我先将这3杯干了,你们看着办,随意都行。”说完,一口气喝完面前的3杯。

童德阳见状,马上接着说:“炎景,你又不是到北京办事,什么欢迎呀,感谢呀,咱们不谈公事了,谈同学事。现在,你3杯,我也陪你3杯,来,泉淦给我倒满。”他俩在学校时同宿舍,彼此交情深厚。

不等童德阳举杯,温帧永也不甘示弱,提出陪3杯。既然如此,纪泉淦也说:“作为东道主,我不能躲避,我陪3大杯。”说着,叫服务员换3个杯子,一杯一两半装的。

也许,4个男人骨子里就豪爽和好强,也许,今天的重逢是积压了20多年来的情感迸发,他们一鼓作气喝完了面前各自的3杯。

孙莉此时其实想劝也劝不住了,她不会喝酒,只好嘟噜说:“好啦,你们是来专门喝酒还是来吃海鲜呀?”

3杯下肚,经孙莉提醒和劝告,大家只好赶紧伸手拿只螃蟹掰起来。不知是当年的辅导员的作用,还是长期以来孙莉的魅力影响,4个男人也不得不收敛些了。

啃了一个螃蟹后,林炎景端起一杯说:“现在,我敬你们俩一杯,祝你们全家幸福。帧永,你要多喝些,孙莉可以用饮料替代。”说话间,多少对孙莉还有些怜悯之意。

“可以,孙莉的一杯我也代喝。谢谢了。”温帧永回应说。

“不要喝啦,赶快吃鱼,嫩得很。”孙莉在曾经的恋人和现在的丈夫这两个男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摆正姿态。

果真,林炎景喝下一杯,温帧永喝了两杯。自从那年林炎景与温帧永及孙莉重新联系上后,每一次在一起吃饭喝酒的桌上,林炎景总是能占点上风,温帧永不知是什么原因,总处于下风,好像就欠一点,每每林炎景提出怎么喝,怎么吃,温帧永都无怨言地顺着当年这个似是而非的情敌接受下来。难道这是林炎景的报复和温帧永的理亏?都不是,两人都是党的高级干部了,岂能是这等思想境界,绝对不是。唯一能求解的应该是两个男人和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之间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感驱使下,自然或不自然流露出的举动。也许都不是,那只能无解了。

接着,纪泉淦又掀起几次喝酒高潮,半杯、一杯地接连下肚。

金门高粱可不是好惹的,没有什么食物先前入肚,必然难以招架。确实,几个人的脑袋都已经开始发晕发麻了,只有孙莉清醒在一旁。

还是童德阳清醒些,说:“行了吧,都喝醉了,明天怎么开会呀?”

“不能这么早回去,我们一起去自助KTV唱歌,很久没听到温帧永那几乎是专业歌唱家的歌声了。”纪泉淦似乎大舌头地说着。

“我看,不要去为好,到宾馆去我要了解一下明天通车的议程及安排,太晚了明天没精神,炎景,你看呢?”童德阳笑笑地说,他也怕扫大家的兴。

“既然德阳这么重视明天的通车仪式,我看就主随客便吧。”

林炎景半醉半醒地说。

“当年,温帧永唱《在那遥远的地方》真好听,炎景,虽然嗓子不怎么样,可是唱《真的好想你》时,字正腔圆,还可以。”

纪泉淦醉醺醺地总结说。

“我这破嗓子,有什么字正腔圆的,你懂得什么字正腔圆。”

林炎景反驳道。

“你最近还在唱,你是带着感情唱嘛。”纪泉淦不依不饶,越说越离谱了。

“乱说,你已经醉了,不能再说话了。”林炎景应道。他发觉纪泉淦不顾温帧永在场想继续话题,赶紧阻止他说下去。

“好了,咱们去宾馆。”童德阳催促着。

“好,时间不早了,回宾馆住下。”孙莉发话了。

“行,走就走。”纪泉淦只好同意了,一斜一歪地上了同一部车。

“北京的三位老同学们,炎景像你们一样很够同学的情分。这座桥最后扫尾阶段缺钱时,炎景偷偷地给我钱,现在完成了。要感谢你们几位老同学,也要感谢孙莉老师。”路上,纪泉淦还是半醉半醒地说。

“我有什么值得感谢,没出一点力气。”孙莉说。

“唉,不对,你的功劳大大的,你想,如果没有你,温司长会大力帮忙吗?可能帮忙会,肯定没那么大力吧。是不是,司长?”纪泉淦说个不停。

“我会,我会。”也有醉意的温帧永随便说说。

“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也建不了这座桥,这个过程太困难,太辛苦了,不在一起施工的人,难以想象,太苦了,太苦了。”纪泉淦说话间似乎有些哽咽。大概是回想起建桥千辛万苦、甜酸苦辣的过程。他是个汉子,可能不至于因心情难过而哽咽,只有林炎景可能清楚,此时他一定又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弟弟。

“你哭啦?”心细的孙莉发现了异常。

“没有,没有。”纪泉淦赶紧忍着。在车里光线暗,看不出纪泉淦眼圈发红。

一会儿就到了宾馆,纪泉淦事先安排的接待人员把他们带去各自的房间。纪泉淦、温帧永、林炎景三个人连“晚安”也不懂得说了,都被扶到房间,只有童德阳和孙莉还清醒着。

第二天上午,通车仪式会场设在古亭一侧桥头,没有以往的锣鼓队、秧歌队和学生队,没有彩门、彩旗、彩球和红地毯,议程也只有纪泉淦介绍大桥建设情况、林炎景讲话和童司长致辞。

这次安排设计、施工、监理、业主及当地群众代表剪彩,其中就有川桥公司的鲁泳。特意来参加仪式的宋副省长、杨忠鑫、温司长、市领导及省里各部门领导等,只上主席台,不作专门讲话和剪彩,仅让宋副省长说一句话,即:“我宣布,宁亭特大桥现在开始通车。”其他没了。一切从简从新,别开生面。

不过,主席台下面参加仪式或者看热闹的人倒不少,大部分是参建单位的普通职工、施工员、机械手、劳务工及当地群众数百人,很多是自发来的,他们一方面难得看到这样的热闹的场面,凑凑热闹也好,另一方面也想走走自己辛苦了几年时间亲手建造起来的大桥,过过瘾,自我陶醉一下也好。

无意中的安排,台上讲话的人却是3个同班同学。毕业后,仕途上的命运和生计上的机会,让他们这么巧地各代表部、省、市,同在一个场合,同唱一台戏,实属罕见。

也许在场的人对纪泉淦和林炎景的讲话,比较习以为常,对第一次听部里来的公路司长讲话,却挺感新奇。

童司长说:“我从北京来,一下飞机,就感受到我们南江省的美丽,此时的北京,冰封大地,而这里,绿树成荫,让人感觉美好无限,你们真有福。这座宁亭跨海特大桥是名列亚洲前几名的大桥,能够建造成这样的大桥,是非凡创造力和无穷智慧相结合的结晶,因此,我非常支持省里为这座桥申报科技进步奖。”

他接着说:“我们南江省交通系统及其高速公路人是了不起的,是全国交通系统的榜样,就如刚刚过去的那场全国冰雪灾害发生时,我们省的西北地区虽然也是受灾之一,但却是能够在灾害期间始终保持车辆畅通的唯一省份,为此,郝部长很高兴,特意交代我要感谢大家的努力和为全国做出的贡献。”

童德阳司长这两个意思的讲话,不仅在场所有人爱听,连宋副省长、杨忠鑫、林炎景及市领导都不会排斥。

司长的第二个内容,林炎景在仪式结束后,马上用电话向陈海科转告了。

桥下海浪滔滔,桥上车流滚滚,跨海特大桥建成通车了,将古亭和万宁两头几十千米的高速公路连接起来了,当地几代人的梦想终于成真。

中午,由宋副省长出面,以最简单的饭菜招待部里来的客人,杨忠鑫、林炎景、纪泉淦等都作陪。

重视国家部委来的客人,这是宋副省长的习惯,也是他从基层工作中积累的经验。林炎景最记得,当年宋副省长在隆口市当领导时,对从省里、部里来的哪怕是副处长,他也要接待吃个饭,起码见面一下。有一次部里一位副处长因私事路过隆口市,由林炎景接待完后回北京去了,此事,后来被知道还挨了批评说:“这么重要的人物来,怎么不告诉我?”

所以,这次宋副省长又是冲着两位司长而参加通车仪式的,否则,他可以不来。当然,宋副省长来见司长们,肯定会配合着杨忠鑫向两位司长提一些高速公路项目的配套补助,差几个县通高速,尚有几个高速公路项目的审批及普通公路、港口项目等等,以待日后找部长解决问题时,有个好基础,不容易被搅局。

“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又是星期天,两位司长能不能利用这个时间在这里看看几个项目后,明天下午再回去?”宋副省长试图留他们。

“对不起了,省长,星期一部党组要研究新一年的计划盘子,我们得事先准备一下,来的时候,就定好今天傍晚5时30分的返程机票了。”温帧永回答。

“是这样,再加上全国春运即将开始,部里准备统一开会部署,这一摊子唆事在我司里。”童德阳证实道。

“星期一我们与台湾还搞了个小型的‘海峡交通论坛’,原准备请两位出席,看来不行啦?”杨忠鑫冒出个邀请。

“是的,今天晚上一定得回到部里。”童德阳说。

“那好,部里会议重要,就不勉强留你们下来了。不过,刚才忠鑫给你们反映的几个项目,请两位司长一定支持,好吗?如果需要,到时候我可以去部里汇报。”宋副省长要求说。

“这没问题,我们一定尽力。请省长放心。”温帧永和童德阳异口同声回答。

“我在部里工作多年,宋副省长是我们部里各司的老朋友。

以前就听我们老司长说,你当年在隆口市工作时,经常利用去北京开全国人代会或者党代会的机会,带着人到部里找部长,找司长,甚至还找处长,谈项目,谈计划,谈资金。我们大家都很感动,过后,大家也很愿意为隆口市办事。宋副省长在我们部里很出名。”温帧永感慨地说。

“是呀,我们那时候办公条件差,省长到司里谈事时,连椅子都没有,有时候只好站着说,有时候,我们个别处长或者办事员态度又不怎么样,真难为省长了,实在对不起。”童德阳补充说。

“哎,孙老师,你也要敲敲边鼓,帮帮忙喔,你可是我们隆口人噢。”纪泉淦也在敲边鼓。

“温司长,孙老师,你们什么时候能回隆口,我去陪你们,那里也是我的第二故乡,感情深得很,甭说炎景他了。”宋副省长邀请说。他也知道温司长一家与隆口的关系,那是当年林炎景告诉过他的。

“谢谢你,我的母亲离开家乡多年,现在老了,越老越想家乡,经常念叨着龙津河、登高山、白土圩、中山街、龙门塔什么的。”孙莉应道。

“找个机会,我会安排回家乡一趟走走,我也很久很久没回去了,当年省长在那里领导过,肯定变化巨大。”温帧永说。

“好,欢迎你们回去看看。”宋副省长说。

“到时候,我带路吧,并且请你们到我家吃清汤米粉、洋鱼什锦等。”林炎景笑呵呵地说。

“那好吧,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宋副省长说。

一餐午饭边吃边谈,花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杨忠鑫跟宋副省长回省里,留下林炎景与纪泉淦一道送他们上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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