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景回到省城，顾不得吃晚饭就来到办公大楼，与刘选通会合后，到了杨忠鑫的办公室。杨忠鑫已经在自己的办公室等一会儿了，他知道林炎景从大寿市赶回来差不多到了，不敢回家，就在办公室等他，因为，省政府办公厅还等着他传送宋副省长检查工地的行程安排，而这个行程安排，非得林炎景一起来拿主意不可。
前段时间，从传言到证实，宋副省长已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对此，可能不一定有直接的关系，但也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宋副省长不再兼任总指挥的原因。
这次检查项目建设工地，是宋副省长正式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后，也是由杨忠鑫开始担任总指挥后的第一次检查。以往，此类检查的行程安排大部分是林炎景他们直接起草好送省政府办公厅，杨忠鑫仅为随行者而已，他也没太用心和在意。这次可不一样，杨忠鑫想，自己担任总指挥已经大半年过去，工地情况要让宋副省长有所了解，包含有几个棘手的问题想趁此机会向宋副省长反映以求得到支持解决。更令杨忠鑫谨慎的是，宋副省长原本就是行家，若安排不当，不仅失去检查效果，还会让宋副省长笑话自己。因此，这就是杨忠鑫非得找林炎景和刘选通先行商议的原因。
按照省政府办公厅交代，宋副省长想着重看看水毁修复工程及当前进度比较滞后和存在一些问题的项目，于是，林炎景列出几个市的项目及建议行程，加上刘选通的补充，杨忠鑫同意后，便立即交给厅办公室传真到省政府办公厅。
次日早上8点，一部中巴从省政府大院出发，车上坐着宋副省长以及杨忠鑫、林炎景，还有省政府发改委、财政厅、建设厅、重点办等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或秘书等数十人。刘选通则坐在他自己带的越野车上，在前方给中巴带路。
中巴车出了市区，上了高速公路，便直往西平市方向行驶。
自西平市的那场水毁发生至今已一个多月过去了，宋副省长除当时陪同郝部长查看现场外，还没时间再去，因此，心中不免时刻牵挂着。
宋副省长在第一排的位子坐定，林炎景就向宋副省长报告：“省长，上次一起去北京跑的万西项目，部里已经补列进计划并送发改委，应该没问题了。”
“哦，那好，继续跟进。”宋副省长高兴地说，回过头又问，“炎景，听说银牛山那里的路基水毁修复有些困难，是吗？”林炎景坐在他背后一排。
宋副省长一问就首先问林炎景，没问杨忠鑫，这倒不是有其他什么，主要是他俩太熟悉而习惯了，从市里到省里，前后已经20余年的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不磨出一个惯性茧子来，那才是怪了。
林炎景记得，与宋副省长还在隆口工作期间，为了检查公路“先行工程”，那时的宋书记、宋总指挥，也是跟现在一样，经常召集有关部门一同跑工地，督促进度，检查质量，只是那时没有这种较气派的中巴车而是面包车而已。有时，宋副省长没准备带其他人时，就让林炎景坐在自己的小车上，连秘书、司机一起就4个人，轻车简从检查全市每个县。途中，在一个微小而安静的车厢里，宋副省长总是会利用这样的机会询问、了解情况和表达自己的意见，这就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又因为，林炎景从隆口开始到现在，不管是市里的“先行工程”指挥部，还是省里的“交通重点项目建设”指挥部，作为副指挥的他常被总指挥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地询问了20余年，彼此之间也就成为一种自然和默契了。
“确实有些困难，主要是银牛山地段的上边坡太高，施工起来有些难度；塌陷路段施工比较顺利，进入铺路面阶段了。”林炎景应道。
“省长，西平市整个高速公路建设计划完成得不理想，除受上半年严重水灾影响外，4个计划开工的项目，至今还有1个不见进展。”杨忠鑫不等宋副省长回应林炎景，就插话了。因为，他心中多少觉得，具体项目是林炎景要去管，全盘的计划，则是他总指挥的责任，所以，昨晚想到的几个问题中之一，赶忙抢先汇报，让宋副省长心中有数，抑或先入为主，以免到了西平，让市长先汇报，就被动了。
宋副省长听了林炎景简单的回答，心中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就直接反问杨忠鑫：“哪一个项目？为什么进展慢？”
“国高网中东西走向的古西段，全长118千米。这主要是对全省路网的认识问题，西平市当前只注重往东使劲而忽视往西，直接地说，就是愿意承担从西平往东出海口的78千米，往西内陆的40千米不愿意承担，陶市长说没钱了，要干，就叫我们厅里拿钱。”杨忠鑫如是说。
“由于项目投资无法得到完整承诺，又不能分开两个项目，所以拖到现在，尽管分管的朱明副市长同意做也没用，陶市长没发话。”杨忠鑫接着说。
“哦，这样呀？到西平时给陶市长说说。炎景，这种事，是不是跟我们10年前与汕楼市共建一条线时，所碰到的问题类似呀？”宋副省长应道并转而问林炎景。
“差不多，所不同的是，当时是我们市里催，准确地说不是‘催’而是‘求’，现在是省里催。”林炎景应道。
十几年前，高速公路在省里还仅仅在古亭至大寿段动工兴建，隆口市等西部山区只能望路兴叹，根本谈不上，更不用说被省里列入计划，于是，时任隆口市市长的宋副省长，骨子里就有修路基因的存在，决定也做一条往沿海的高速公路前期工作，备好资料，一旦有机会就立即启动。该项目全长220千米，须跨三个市，其中有汕楼市。于是，就派林炎景前往汕楼市联系，要求汕楼市共同来做前期工作，竟没想到，汕楼市有关部门不但所需资料不同意提供，而且，分管的副市长直截了当地对林炎景拒绝说：“对不起，我们现在全力搞东边的路，背后的几十千米主要是你们市的车在跑，对我们意义不大，我们现在没准备做，如果要建设，请你们或者叫省里拿钱来。”弄得林炎景一脸无奈，只好回去如实汇报汕楼市的态度。
当时，宋副省长一听汇报，心中自是不悦，然而，马上做出个决定，即自己界内的高速公路自己做，不求汕楼市同步了。到时，只要建到交界处，车流急速汇集到汕楼市方向，造成交通压力，司乘人员怨声载道，社会各界品头论脚，给他们个难堪，那一刻不怕汕楼市不接着建下去。
说来也是，正因为采取这种“大兵压境”和“逼宫”办法，加上省里的催促，迫使汕楼市后来不得不就范，在隆口市境内路线获批动工并即将建成时，汕楼市也开始马不停蹄地做前期及开始施工，终于在隆口市建成后的第三年，也完成其界内的任务，实现全线通车。虽然迟了，但还是极大地冲破了汕楼市的“不情愿”，没有被汕楼市无限度地卡住。
10年前的往事烟云，在宋副省长及林炎景脑海里轻轻地掠过。毕竟时过境迁，当前，除高速公路建设的大气候不可同日而语外，两个人都已经是全省高速公路的主管了，纵横捭阖的能量已大大提升，因此，对于杨忠鑫汇报的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中巴车中途进了沓羊服务区，直接开到公共卫生间前停下。
这是一车人的内急已经到了不能再继续忍耐的时刻了。杨忠鑫还笑言：“看来，刘选通年纪虽大，肾还不错，带100多千米的路才需要放一次水。”
“老刘平时谈论段子就很来劲，说明他精力旺盛，身体好着呢。”林炎景笑着补充一句，引得一车人及宋副省长都笑起来，幸好全车清一色男的。
沓羊服务区属西平境内，也是从省城到西平必经的第一个服务区，因此，这里常常是西平市政府领导和各部门迎候来自省里领导和客人的接待第一站。同样，今天西平市陶市长、朱明副市长就带着市里各相关部门负责人早已在这等候。西平管理分公司的詹丛广经理也在其中，他也是对口等候林炎景和刘选通的。
当中巴车停稳，自动门刚打开，车上的人跳下车，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只与站在车门前迎候的市长们“呵呵哈哈”地简单打个招呼，来不及握手，就边走边左手提裤腰带右手捏住裤子的拉链头，急匆匆地直奔卫生间去了，连宋副省长也不例外，只是比其他人慢半拍而已，是与他们逐一握手后再去的。
等走出卫生间，大家的心情平缓了许多，省里来的与市里来的各个人重新问候并相互交谈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刘选通却若无其事地在一旁悠哉地抽着烟，过着他的烟瘾，根本不知道刚才一车人的急迫和苦熬。
最后走出卫生间的宋副省长，一边洗手一边问在旁等候的陶市长和朱明副市长：“你们城市里的公共厕所有没有像这里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卫生间这么干净呀？”因为，在省政府里，城市建设与管理也是宋副省长分管。
“应该还可以吧。”陶市长应道。
“今天白天检查完工地，晚上住在市区，到时欢迎省长去检查。”朱副市长插话。其实，朱明清楚西平市内的公共厕所卫生根本不如这里，尽管前些年市里根据省里要求抓过此事，但至今还是赶不上高速公路服务区。不过，在他市里，城市管理是另一位副市长分管，所以，他才敢大胆地请省长检查。
服务区茶庄的卖茶姑娘给每一位客人端来一杯“大红袍”
茶。坐了一个多小时车的人们，倍感这杯茶的清香怡人，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方肯将空杯递还姑娘们。
休息完，杨忠鑫招呼大家上车。陶市长和朱副市长按照惯例都上了中巴车，坐在宋副省长前后。
车子开始启动出发了。不等陶、朱他们开口汇报，宋副省长先开口问：“老陶，古西高速公路后面那40千米，怎么不见动静呀？”
陶市长一听，对宋副省长会首先发问这项目毫无思想准备，一时不便回答不做或者没钱，只好仓促应道：“我们在准备，在准备。”
“哦，在准备呀，那朱明你要好好抓前期，越快越好，不能再拖了，省里也会把该补助和出资的资金尽快到位及出具批文。
忠鑫、炎景，你们也配合着尽快办。”宋副省长接着陶市长的表态趁势说。
“省长，我们市里的高速公路需要建设的里程全省最多，相应的我们的投资负担也最重，能不能请杨厅长及林总把这个项目的投资股比6∶4倒过来为4∶6，我们4，林总6，行吗？”陶市长见状，只好作最后一搏，请求省长。
“这个问题，不能在全省破例，但在其他方面能给予支持的，尽量帮助。西平市确实任务重，投资大，财政又困难，接着下去还有万西项目。忠鑫、炎景，你们回去后马上研究个意见，会同陶市长他们，取得共识后，立即执行。意见不用送我看了，你们办了就行。”宋副省长再交代说。
“好，好，我们马上按照省长意见办。”杨忠鑫和林炎景不约而同地应道。尤其杨忠鑫更是高兴，想不到刚才反映的问题，途中就让宋副省长解决了。
事到如今了，陶市长只好表态说：“那行，省长及厅长、老总既然这么理解和支持我们，没话说了，我们就办。”并转头对朱副市长道，“朱明，你就抓紧时间落实吧，调动全市之力，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保证计划中4个要开工的项目全部得以实现，不拖全省后腿。”
“好。”杨忠鑫和林炎景再次不约而同地附和一声。
一路上，陶、朱两位副市长不失时机地向宋副省长及在车上的各有关部门领导汇报西平市的各种困难和问题，各位省里来的部门领导也毫不掩饰或者推诿地逐一表达意见。一个小小中巴车厢俨然成了一个流动的会议室。
由于塌陷路段的修复工程基本完成，车辆可以从路面上驶过，没有什么问题。林炎景在车内手指窗外，告诉宋副省长说：“这个水毁工地进展比较顺利，你看，就差路面了。我建议不用下车看，我们还是到前面看银牛山滑坡工地吧。”
“好。”宋副省长看看窗外，路基已经形成，开始铺筑水稳层了，也就同意不停车。
银牛山水毁地段到了，工地负责人也在等候省领导来检查。
宋副省长等下了车，与现场施工人员打完招呼后，站在原地，先抬头看了看整个地段，便带着大伙迈步沿着施工便道往边坡上登，很内行地查看了反压护墙、防滑桩、卸载区、锚索孔等工程内容。
宋副省长看完，估计修复工程完成应有一大半多了，觉得进度不像滞后太多，心里稍微放心些，但为进一步了解情况，还是召集大家就地站在路边简单议一议。
“工程尚余部分，或者说滞后的工程部分的主要原因是沙石材料越往高处送，地形越窄，输送越慢，影响了反压护墙及防滑桩施工进度。”项目部经理首先汇报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施工情况及目前存在主要问题的原因。
“哦，有什么办法可加快速度吗？”宋副省长问道，看看大伙。他也实在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好问大家。
“请部队来帮忙吧，当兵的年轻，体力好。”在场的人不知是谁出了这个主意。
“不行，当时水灾期间还可以，现在怎么好说呢。再说了，部队出动要经过很严格、很烦琐的审批手续，我们等不了。”杨忠鑫首先反对。
“我也不赞同调部队来支援。我倒是建议沙石材料分袋包装，调一部挖掘机来，利用铲斗装包，借助机臂提升，直接送到高处，这样可以提高效率。”林炎景出主意。
在场的人听后点头赞许，项目经理更是茅塞顿开。
宋副省长听后亦点头说：“你们看，办法不就有了，就照林总说的办法，赶快调机械，备蛇皮袋，明天就用新办法施工。”
又问刘选通，“老刘，行吗？”
“可以，我来督促。”刘选通应道，同时心里埋怨自己老了，反应不快，没有抢在林炎景前面想出这个好主意来，有点丢了面子，因为这个工程毕竟是他一手管下来的。否则，刚才省长看完没有说什么，心里还正得意着。
其他没什么好讨论和研究的了，宋副省长直截了当地说开了：“那好，现在看完银牛山滑坡修复工地和刚才途经塌陷修复路段，我心中有数了，原先有些担心。刚才看了反压护墙、抗滑桩、锚索孔以及山上正在大面积地卸载的土方等，这几个项目个个都要做清楚来，不可麻痹大意，出现质量问题。尤其是抗滑桩一定要埋到滑坡面以下。此外，请项目部的同志多调集些力量，加快速度。西平市所有水毁项目都已完成，就差你这个了，快点，行吗？”说者，又看了看项目经理及刘选通。
“好，我们一定按照省长的要求做好。”项目经理应道。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其他项目好说，尤其是刚才林总帮忙出了个好点子，解决了曾经困扰一段时间的问题，毫无疑问肯定会加快进度及保证质量，但就是抗滑桩不好弄，体量大，埋置深，急不得，要相当长时间。反正先答应下来吧，这么大的领导不敢明顶，有事找刘总吧。
眼见没有其他问题，杨忠鑫向宋副省长建议看今天行程的第二个内容，检查西平市高速公路的梅瑰岭隧道。于是，杨忠鑫便招呼大家上车。
梅瑰岭隧道离银牛山很远，驶出高速公路后，还要走40多千米的山区公路。
还好，山区公路虽然远不如刚才行驶的高速公路那样平整舒适，但是，在10年前全省公路“先行工程”的基础上，前两年又在杨忠鑫提出的“安保工程”、“美化工程”的实施下，公路路况发生了质的变化。
利用这个机会，杨忠鑫一路上不时地指指窗外，向宋副省长汇报和介绍沿路的路容路貌。在没当总指挥前，他还是花了一些精力抓普通公路建设，所以，比较有数，能一一解说。其实，宋副省长比杨忠鑫更早到省里，而且一开始就分管，总体上不会比杨忠鑫少了解普通公路情况，仅是一些细节不太了解而已，如清理边沟呀，养路工人收入呀等，既然杨忠鑫要抓住时机说说，他也愿听，何况，宋副省长也喜欢这样，要不，背后好多干部怎么会给宋副省长暗暗评定个“工作狂”职称呢？
是的，宋副省长那股工作干劲，早在隆口时就是这样，好多人难以跟上。外出开会或者下基层，总是找人谈事、开会，一分钟不肯浪费；在政府机关工作时，早晨起来准时上班，人家到傍晚下班，他到夜晚下班，几乎天天如此，跟随他的秘书及办公厅其他办事人员有时暗暗叫苦，又不敢吱声，偶尔，趁省长到外地开会时才能喘口气。有人说他至今不懂得歌厅、舞厅、夜总会等娱乐场所是怎么回事，在这个年代很难以置信，但是，确实如此，林炎景可以作证。
梅瑰岭隧道工地终于到了。施工单位是中铁27局6公司，公司经理及主管人员，还有派驻西平市项目公司担任监理代表的省指挥部建设处高工夏北湖。
梅瑰岭隧道全长6500米，是南江省在建高速公路中最长的隧道，双向共八车道，可见其施工技术和难度非同一般。
由于施工便道不好走，施工单位早已准备了多辆的吉普车等候，因此，离开普通公路后，大伙就分别换乘越野车往隧道口去。而宋副省长特意将皮鞋脱下，不是换上水鞋却是换了一双他常在办公室穿的“老北京”布鞋。这是什么意思？当时只有林炎景、刘选通知道，其他人都不明白，只能眼瞪瞪地看着，不敢问为什么，有人还以为他可能是舍不得那双皮鞋吧。
到了隧道口，下了车，朱明副市长先把大家带到一面看板前，向大家介绍梅瑰岭隧道的工程概况、施工进度及计划目标等，言简意赅，介绍得挺明了的。自然，直接分管的副市长必须掌握这些基本情况，这是起码要求，否则就难以在本市担任总指挥，何况，朱副市长也是很精明和睿智的年轻领导。当然，也离不开省里派到该项目公司任副总的夏北湖的提醒。
介绍完，项目部给每位发了一个印有“中铁27局6公司”字样的安全帽。这是6公司李董事长事先布置的，是进入隧道所必须戴的，同时，这位铁道兵后代也不忘拿自己单位的字号让领导们戴上，沾沾福气和运气，还可以让随行电视台记者拍到，上新闻联播，产生各方面效应，真可谓一举多得。
刘选通带领大家开始步行进入隧道左洞。此刻，朱明副市长就带不了了，他缺乏隧道施工方面的知识和经验，只能退一边去，让经验丰富的刘选通当引导。因为隧道里正在施工，鼓风机声、风钻声、汽车声、装载机声，各种机械发出的声音集中在一个巨型圆筒里混响，轰轰隆隆，人声全被机械声湮没，又因为宋副省长以前到工地检查，从不让工地停工迎检，所以，考虑到人们说和听的效果，项目部准备了一个手提扩音器递给刘选通，方便他一边走一边介绍。
宋副省长边走边看，一会儿抬头看看已经完成的二衬外观，一会儿伸手摸摸二衬平整度。弄得紧随其后的杨忠鑫特别是其他几位厅领导们也跟着一会儿抬头看，一会儿用手摸，也许他们是在宋副省长无意的引领下凑凑热闹而已，因为，他们实际上很难看得出或者摸得出名堂来，没有具备一定专业知识是很难有效果的，不像林炎景，他懂看懂摸，什么问题心中自然明白，与宋副省长的感触相差无几。
走到正在就位的二衬整体台车前，宋副省长向操作的工人们问好并伸手与站立的两个工人握手还道一声：“你们辛苦了。”工人们不知与他们握手的人是谁，站在一边用四川话交谈。“这个人是哪个？”其中一个工人问。
“不晓得。”另一个应道。
“肯定是个当官的嘛。”那工人猜测道。
“那当然喔，要不，连刘总、李董事长都陪着，肯定还是个大官嘛。”另一个肯定地说。
“也好，看看今天与大官握了手，今后手气好些，能不能多赚点钱耍个女娃。”那个工人笑笑说。
宋副省长越过隧道排水沟，站在电缆沟墙上检查二衬拱圈钢筋及绑扎、防水板和止水带安装工艺以及台车的稳定装置等，检查完又转身问林炎景：“这防水板是哪里生产的？”
“是上海的。现在全省所有隧道的防水板都用上海的，这是材料供应的标准化。”林炎景马上应道。
“对，就这样，质量才能有保障。”宋副省长表示满意。
随后，宋副省长请林炎景叫人拿个卷尺，对着台车模板测量其拱圈厚度并问在场的项目部经理：“这里的拱脚设计是多厚？”
“1米。”李董事长应道。
“哦，那你来看看是多少？”宋副省长有些不悦。
“是不足，差了5厘米，我们立即调整。”李董应道。
“拱圈厚度不能被削减，设计多少厚度就要保证多少厚度，少1厘米也不行，这不单单是厚度问题，是保证质量的态度问题，你们要重视这个问题。”宋副省长对李董及在场的人说。
刘选通请宋副省长继续往前走。隧道里头的路面还算比较平整干净，这是前几年宋副省长对隧道施工期间有个特殊的环境要求，即让人可以穿着布鞋进隧道而不湿鞋，也即要求实行文明施工，这就是刚才为什么宋副省长要换布鞋的缘故。看来这里基本上算有落实，没有把宋副省长的布鞋弄湿了。
不知不觉快到隧道施工的掌子面了，已很清楚地看见几个工人正扶着风钻朝岩壁打炮眼。
这时，宋副省长脚步停了下来，朝开挖后的隧道顶上和前后看了看，问刘选通：“隧道开挖的掌子面离二衬这么长距离，足有300米左右吧，怎么初期支护仅几十米，其余200多米都没有初期支护？”
刘选通也看了看，确实如此，当即转过头去想问李董，李董没跟上，倒是项目经理在旁，便立即质问：“怎么搞的，拉这么长距离，初期支护还没跟上。”显然，刘选通已经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了。
项目经理支支吾吾没直接应答。其实也知道是存在问题，不敢吱声而已。
“马上停止掌子面施工，回过头来搞支护。”刘选通当场下一道令给项目经理，瞪了一下在旁的夏北湖说，“你也不管？！”
“好。”项目经理应答并马上走向掌子面，告诉那个打炮眼的班子。项目经理很聪明，为避免被省长进一步批评，赶紧采取措施。夏北湖在旁只好低着头不语。
随着风钻机声的突然停止，隧道里安静了许多，只有送风管里发出的“轰轰”声。
“初期支护不能忽视，事关安全大局，现在我们这些人站在这里就没有安全保障，顶上裸露的乱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不知道要砸中谁，这就意味着有事故隐患的存在。我们制订的‘施工标准化’为什么没有得到具体的落实？这是不应该的。
请施工单位立即按照刘副总的意见，停止掌子面施工，进行初期支护。请朱副市长交代业主公司抓落实。”
“好。”站在一旁的朱明应答。其实他也不懂得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机械地应道。
在场的其他领导也不十分理解宋副省长看出的问题有多大，有多严重，自然，只有林炎景心中清楚其问题比较大，因而，他马上小声地向宋副省长建议道：“我们退后一些再说吧。”刘炎景想请大家退到已经完成支护的位置站着。
此时，宋副省长轻轻点一下头，脚步却朝掌子面走去，他要走到隧道尽头的掌子面去问候刚刚停下打炮眼的工人们。
为了减少灰尘吸入，现在打炮眼采用水雾降尘的办法，所以，几个工人满身龌龊。安全帽下一张灰不溜秋的脸，只剩下嘴唇和牙齿好像没有被污染，一双眼睛露着疲惫、无奈的神色，看得出来，这是几位上了年纪的农民工。他们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群，是作业在地下岩层的劳力，其生活的困苦和作业的危险令人可想而知。
工人们看见刚才还站在那儿的一帮人正走向他们，他们虽知道这肯定又是什么人来检查了，习惯了被检查的他们，没有什么激动或者客套，仍然慢悠悠地在自我整理风钻等工具，直到宋副省长走到跟前，向他们招呼一声：“工人兄弟们辛苦了。”他们有的席地坐着，有的抬起头回一句：“不辛苦。”有的更是回一句：“啥子辛苦嘛，没得法子嘛。”
等到几个工人都抬头时，宋副省长走上前去，伸出手与他们要握手，他们才紧张起来，一边缩手一边说：“手很脏。”
“我不怕，这是你们勤劳的手，作贡献的手。”宋副省长笑笑地说。
李董事长在一旁赶紧朝工人们说：“这是省长给你们握手。”
工人们一听，有点懵了，心想，今天怎么有这么大的领导来到跟前？
在宋副省长执意之下，七八个工人才赶紧凑过来，笨拙地伸出手接受眼前这位中等个儿、不胖不瘦、看上去还温和的省长的握手。说实在话，宋副省长在以往检查那么多工地时，在桥梁和路基施工现场与工人见面握手倒不少，而不知怎么回事，在隧道的掌子面与工人见面握手倒真是不多。
宋副省长在与每个工人们握手时，还是那一句话：“你们辛苦了。”没什么奇怪，此时此刻，也许他从心底里就觉得需要问候和感谢这些辛辛苦苦的劳动者，而不是虚伪的，尤其是作为政府官员，更应该做到这点。
问候完，一行人走出左洞，然后进入右洞检查。等到从右洞出来，宋副省长的布鞋已经湿透了，说实在话，穿着布鞋在完成二衬后的隧道里行走是没问题的，但如刚才走到正在施工的掌子面去，天大本事也难以保证不湿鞋，如果洞内遇到有地下水冒出，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提个起码要求，努力改善隧道施工环境，这是必须的。
天色已晚，杨忠鑫要求大家上车并应陶市长请求，往市区去，准备住下。
大家上了车坐好，建设厅王厅长迫不及待地说：“省长，一整天检查下来，你像个公路行家，什么都懂，你太有才了，真佩服。”说得一车人哈哈笑起来。
“哦，是吗？”宋副省长也笑了笑。
至于宋副省长对公路施工环节、技术的熟悉，唯有林炎景最了解，刘选通也清楚一些。林炎景是从隆口市工作时开始了解的，而刘选通是宋副省长到省里工作后多次跟随检查发现的。
宋副省长的大名叫宋智明，大寿人，今年也已50大几了，原毕业于本省师范大学物理系，后又修完人大的研究生课程毕业，有着硕士学位。毕业回大寿市工作不久，才28岁就被选调到当时的人民公社当书记，经过几年又先后担任了县委宣传部部长、副书记、县长、书记等，在38岁那年就被省委组织部派往隆口市任副市长，并在几年间从副市长升至市长、市委书记，直到不足50岁时就被选为副省长至今。
宋智明仕途上几年走来颇为顺风顺水，没有坎坎坷坷，主要原因就是精于干实事且成绩斐然，有目共睹，有口皆碑。如果说以他在各种场合下都在强调的一种要求是“推动经济发展主要靠项目带动”的话，那么，他的从政经历，也极具“项目带动”色彩。无论在什么地方工作，他就抓住经济建设的实事不松手。20世纪80年代初，一个28岁的小伙子公社书记，就力主办个年产大几万吨的水泥厂，到后来随着他视野的开阔以及能量的扩充，从县到市直到省里，除了他分管部分或主管全盘的工作外，其余就是抓重大项目建设，尤其是基础设施中的公路、铁路，“路”
俨然成了他人生事业里一个显著和主要的符号。
至于为什么如此内行，除了长期与交通公路部门打交道，与林炎景、刘选通等专业人士共同工作而从中勤奋好学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宋副省长的老爹，就是本省老一辈的公路工程专家，早年毕业于北方一所知名的交通大学土木工程专业，加上其两个哥哥也系公路、铁路专业的老牌大学生，均在外省公路、铁路部门工作，都是在各自行业内颇具影响力的权威专家。不难知道，如此深厚的专业家庭背景，即使耳濡目染也能打造出一个半成品的专业工程师来而不为奇，何况，还有后来的历练。
杨忠鑫此时也深深感到大不如省长并对宋副省长说：“我到交通厅几年了，还真不如省长内行，我自叹不如，内疚，内疚。”“不能只是内疚，要多向炎景、选通他们搞工程的专业技术人员讨教，否则，每到工地就没有发言权，那只能是‘跟着感觉走’，当‘围观者’看热闹喽，其他行业也一样。”宋副省长说。
“哎，你们几位能不能想一想，哪座隧道施工能用盾构机来施工，那速度可就非同一般了，工程质量也可控。这种先进的施工工艺应该提倡和鼓励，这是先进生产力的象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宋副省长记起这件事又补充道。
“是，全国很多地方也在用，主要看那里的地质，如果地质适合，那效果最佳。我与选通想想看。”林炎景应道。
“可以出去参观一下，看看人家怎么做。”宋副省长又说。
“好的，我们找那些央企了解，他们在全国各地都有队伍施工。”林炎景应道。
“行。”宋副省长说。
杨忠鑫实事求是地说，他还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不懂得什么叫盾构机，更没见过，所以，也就插不上话。
这时，陶市长从边上座位挪过来与杨忠鑫并排坐着，向前排的宋副省长及左右位置上的杨忠鑫和林炎景压低声音报告说：“关于我市梅瑰岭隧道工程招投标过程中发现的腐败问题，市纪委已经立案调查。”
“行，等案结后，要利用这个反面典型教育全省管理重大项目建设的干部，自律自省，不能像有的省交通部门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问题，成为行业灾难，不能让我们省的干部图一时的金钱快感而堕入长期的腐败痛苦感。”宋副省长回头严肃地对他们说。
“好，我们会办。”几个人同时点头表示说。
说起这个梅瑰岭隧道招投标案子，虽不在杨忠鑫任总指挥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但涉案人员却多是该市交通系统的人员，作为交通厅厅长的领导责任，无法推脱，所以，他对这个案子前前后后也很关注。
那是上半年的2月5日下午5时左右，厅里正在召开次年普通公路养护和改建计划会，事关年度资金安排，所以，各市交通局局长及公路局局长均参加。西平市也不例外，除交通局局长外，主持工作的吴咨建副局长兼正处级调研员也一同参加，会议已经开了一整天而即将结束，杨忠鑫正准备做小结。
这时，办公室庄主任走到杨忠鑫身边耳语几句，杨忠鑫便起立向在座的人说：“对不起，稍等会儿就来。”
杨忠鑫来到隔壁小会议室，见省纪检委三室主任带着两位杨忠鑫不认识的人在等候，经介绍才知道是西平市纪委的同志。西平市纪委同志向杨忠鑫报告说：“杨厅长，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因为我们市交通局的吴副局长涉嫌高速公路一个招投标案子，经初步调查，情况基本属实，经我们市委同意，须将吴副局长立即带回，作进一步调查。他现正在你们的会议室开会，请杨厅长协助我们将他叫出来，我们马上带走。”
杨忠鑫一听说，难免有些紧张，心想交通系统出事了，但又是无奈的，摊子那么大，投资那么多，人员那么杂，哪能保证不出任何问题。心情一定，便告诉他们：“好，既然出问题了，市委又下决心查，我们应当密切配合。请你们在这等等，我请庄主任去叫。”说完，便告诉庄为成主任去办。本来杨忠鑫还想要求能不能等他小结完再带，后又想，何必多此一举，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办案子的特殊性。
不一会儿，庄为成借口杨厅长有事找，将吴咨建副局长带到小会议室。
当吴咨建走进小会议室见平时在市里就认识的两位来自市纪委的干部在座时，顿时感到事情不妙，有些不自然起来，紧接着脸色刷的一下子变白。两位干部立马走到吴咨建跟前，一边一个挽着他的手臂，告诉他说：“吴副局长，市里有一个案子牵涉到你，需要你马上回去配合纪委调查。”此时，吴咨建也已彻底明白怎么回事了，全身发软，两腿发抖，差点儿瘫倒。一个40多岁的男人，遇到这种场面，早已失去自尊，很难做到“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因为这是来自党和人民的惩罚而非对敌战场。“哦，好，我配合，那我回会议室拿一下笔记本吧，我的包还放在会议室里。”吴咨建哆嗦着说。
“不用了，我们会交代别人帮忙你收拾。”纪委的同志对他说。终究被两位架住并往电梯间去，一路上像是三个好朋友互相搀扶一样，离开了交通大楼。这是办案的同志为了吴咨建的颜面而故意放松抓捕状态的。
吴咨建被带走后，杨忠鑫回到会议室接着做小结，只是在最后临时添加一个关于廉政建设的话题，要求交通工程建设中，必须加强廉政监督制度的落实。与会人员也许习惯了领导时时讲、处处讲的风格，谁都没有在意厅长话中有话，也似乎没人注意到吴副局长一去不回。只有西平市交通局肖局长感到蹊跷，老吴怎么出去到现在没回？
会议结束后，杨忠鑫将刚才情况告诉了肖局长，他才恍然大悟，连连说：“坏了，坏了。”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晚饭也没吃，要求连夜驱车回去。杨忠鑫答应了。等他上车离去后，肖局长的心情也带几分沉重。
年初这一幕过去几个月了，被陶市长提起，杨忠鑫仍然记忆犹新。这时，陶市长又低声给杨忠鑫和林炎景说：“据调查，这个案子可能会牵涉省里个别干部，到时候我会请纪委的同志向你们汇报，看怎么办才好。”
“哦，可以，这个案子不管牵涉到谁，绝不姑息。”杨忠鑫表示。
“指挥部和省公司的人，如果牵连进去了，我们不会袒护，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林炎景补充。“好，谢谢你们支持。”陶市长说。
“陶市长，明天要去参观你们的‘天下第一炮’，准备得怎么样？应该没问题吧？可别打哑炮或者打乱炮喽。”宋副省长提起陶市长刚才提出的一个重要事项，他还没有点头。即参观路基施工的土方大爆破。这是陶市长在宋副省长检查隧道出来了后，不经杨忠鑫和林炎景而临时提出的。
这个节目可是朱副市长与市指挥部精心安排的，想趁宋副省长及省里的厅长、老总来检查时展现一下西平高速公路建设的气魄。路上，朱明也趁机已向杨忠鑫、林炎景汇报了明天这个打算，所以，他们两位已经心中有数，只等宋副省长拍板。
朱明副市长听后，连忙说：“我们一切准备好了，就等省长明天一声令下。”
“这件事是朱明负责准备，我也听过汇报，应该没问题，请省长放心。”陶市长说。
“好，预祝成功。”宋副省长说。
说着，车子已经到了住地。这是山区城市旁一座很幽静又充满乡土气息的宾馆，久住闹市的人，能到此过上一夜，会惬意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