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667300000007

第7章 常三霞

焦玉茹走了,回老家去了,陈宗海实实在在开始了他的独身生话。

这种生活既轻松、简单,又孤闷、压抑。轻松的是,他终于远离了陆文婷的冷眼和她那毫无道理的指责、埋怨,也摆脱了焦玉茹的反复纠缠和她那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简单的是,他照以前一样地上班、下班,或者出差,但回到家里,母亲把饭做好了,把衣服给他洗好、叠好了,甚至他睡的房间母亲也替他整理,内衣内裤也替他洗,他像个娇儿,什么都不用他做,一如他的童年和少年。

孤闷的是,一个人了,冷眼、指责、埋怨全然没有,也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没有了纠缠和眼泪,也就缺失了女人的温柔和伏在肩上凄凄哀哀的哭诉……压抑有两种,一是以前与陆文婷隔个十天半月还有那么一次,后来虽淡漠了许多,但男人总之还需要有“那事”,否则心里别扭,全身别扭,一伸胳膊嘎吱嘎吱响地难受,怎么办呢?只有每天不停地工作,把男人那点“精力”耗充分了,也就不想了,也就不难受了。压抑之二,母亲不是白伺候他,总是用一种可怜的、又带了些期待的目光对着他,并且当着他的面唉声叹气。父亲更甚,索性用谴责的目光看他,并说:“好哇,原来你在外面真搞了女人,难怪人家婷婷她妈,难怪!”陈宗海百口莫辩。想辩也辩不清楚。

陈宗海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三十六岁了。难道他就不想再谈个恋爱、找个媳妇吗?想。但无论是厂子里的人还是他外面接触的人均沒有合适的,人家不是已婚,就是年纪太小,还是个姑娘。环保局小刘仍然与他保持着工作上的合作,陈宗海搞消声和粉尘治理离不开小刘,因为小刘在监测科工作;监测了,你的噪声或粉尘达不到排放标准,于是便推荐陈宗海所在的这个厂,至于你听不听、采纳不采纳,全是你做主,小刘绝不再从中插一腿。

一天,小刘对陈宗海说:“老陈,就这么过下去?不行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陈宗海问谁?我认识不认识?

小刘说你不认识。人家是个“海归”,是个留美的女博士。

接着,小刘便向陈宗海详细介绍了这位女博士,说她三十七岁了,谈过恋爱,但沒结过婚,只因为一心奔事业、求学问,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耽搁了。但人很好,长得也还可以,只是瘦了些。女博士学的是声学,回国后便在市劳动保护科学的研究部门工作。劳动保护与环境保护存在着许多相通相融的地方,因此小刘才认识了这位女博士。女博士姓简,小刘说你也是搞环保的,必然和这位简博士有着许多共同语言还有共同的志向。

陈宗海先是心里打鼓。人家是博士,高学历、高工资、高待遇、高社会地位。自己只上过大专,又结过婚,还有孩子。

但陈宗海又想挑战。这是他的天性,越是不好做的,他越是要做,越是不好拿的,他偏要拿下来。反之,他认为没必要做的和没必要拿的,便表现得大大咧咧、松松垮垮,这也是当初陆文婷最看不上他的地方之一。

于是陈宗海点头,同意,见个面。

当小刘把陈宗海的情况也向那位简博士介绍了以后,简博士竞然也同意见面。于是见面地点就约在了小刘家里。那一天,两个人都来了,小刘简单说了几句,便和他爱人一起躲出去了。

陈宗海和女博士相对而坐。女博士目光犀利,两眼在陈宗海脸上、身上不停地打转。

陈宗海久经大敌,他跑了这么多年业务,什么人没见过?还怕你看?

女博士开口了,说:“陈先生身体很壮。”

陈宗海微笑,点头:“还行吧,一般的没有病。”

女博士又说:“陈先生不抽烟,是个好习惯。”

果然厉害。因为女博士曾盯着他的手指看,抽烟的人起码一根手指尖是黄的,而陈宗海没有。

但陈宗海也有些不屑。刘铁军说“只是瘦了些”,其实哪里是“瘦了些”?分明很瘦、太瘦,瘦得前胸平平,肩胛骨突出,特别是那两条腿,简直就像鲁迅小说里所说的“园规”。

“对不起,陈先生,”女博士说,“我能不能问个额外的问题?”

“请随便问。”陈宗海说。

“您和您的前妻因为什么离婚?”

这问题很难回答。若说简单了,便是脾气秉性不和导致感情分裂。若复杂地说,则是由日常许多琐事、小事堆积而成,话便要说许多了。

“请别简单地说性格、脾气不相投。”女博士好像猜出了陈宗海在怎么想,“因为这样的理由往往是男人为自己的行为出轨所寻找到的一种借口。”

过份了吧,女博士,亏得小刘还没有把焦玉茹的事告诉她。

陈宗海不想说什么了,不想解释,更不想争辩,只由她说吧。

然而女博士不客气:“我猜想您的前妻一定是个长得很漂亮、又很爱争强好胜的人,对吗?”

陈宗海随口回答:“您说得很对。”

“她有许多地方喜欢指挥人,甚至责备人,对吗?”

“您说得很对。”

“她不知道其实男人是不愿意女人与他并驾齐驱的,更不要说直挥、责备。”

“您说得很对。”

沉默。似乎谁也再找不到话说。

“陈先生怎么不问我一些问题?”女博士笑了,一笑,眼角的鱼尾纹又细又长,再配上那骷髅般的瘦脸。

“哦,哦,”陈宗海说,“刘铁军都和我说得很清楚了,我没什么好问的。”说着,他几乎要站起来。

女博士进一步绽开笑脸,这次笑,却低了头,竞也带了几分羞涩,说:“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不知你,怎样。”

陈宗海说什么呢?赶快站起来,顺坡下驴吧:“我也一样,对简博士没什么意见。

“你知道,我很希望有个孩子。我已经三十七岁了,不能再等了。”

陈宗海伸出了手:“好好,我们以后加强联系。”

谁不明白这句“加强联系”只不过是托词?简博士的眼珠又转了转,脸上同时出现了阴云,于是也慢慢伸出了手:“再见。”

“再见。”

完了,结朿了。

陈宗海想,不怕你高学历,瘦也不怕,但你一个学声学的,何以对人看得那般通透?说话又那么不客气,目光又那么犀利,这难免是种“老姑娘”的心态,难怪你只谈过、却没结过婚,哪个男人受得了你?再说,他有了陆文婷的经验,不愿再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它意味着裹乱、吵嘴、动心眼……好时光就那几十年,全浪费在这上面实在可惜。

刘铁军问他:“人家怎么不好?你因为什么不同意?”

陈宗海搪塞:“我没说不好呵,只是人家学历高,我配不上。”

“当初让你考个工程师,你就是不考!”

“别提工程师的事行吗?提起我就气!”

“陆文婷是对的,你这个人,晕晕糊糊,大大咧咧。我告诉你,人家简博士很看好你,知道不知道?”

“饶了我吧。”

“什么呌饶了你?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是呵,什么样的?”

“随缘吧。”

“什么叫随缘?成了,就有缘分,沒成,就没缘分,对不对?”

陈宗海说不出,只在电话里吭吭的,像得了咽炎。

刘铁军说:“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陈宗海频繁出差,无论多远也去,旦凡有些把握便去,同时也为了躲避家中的寂寞和父母二老那既心疼、可怜,又谴责、期待的目光。

当然还要去南方那个钢厂,因为仍有业务可做。但他远远避开原来那个宾馆,住到了别的地方。

有时,他站在旅馆门口,望着那个方向……不知焦玉茹怎样了,是重新嫁了人?还是复了婚?过得好不好?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叫“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好像是哪位诗人的诗中的一句。

现在他想,应该把这句诗改一改,改成“人生不如只初见”。也就是说,两个人相识也好、相恋也好,都只维持在初始阶段,不再往下发展。那样的话,留下的记忆肯定要比后来美好得多。

而现在,留下的只有苦涩和心寒。

不出差的日子,他的朋友渐渐多起来。因为他光棍一人,自由了,随便了,身边也就聚集了同样自由的人、随便的人。他们侃山、聊天、喝酒,也去歌厅……陈宗海半主动半被裹挟,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堕落。

北三环路上有个歌厅,呌“芙蓉望月”。工商局大约对所有的公司、店铺等等也没了办法,于是名字随便起,只要不重名就行,所以“芙蓉望月”也不知什么意思。

陈宗海在市里找到业务的时候,也随客户来过这个歌厅。但陈宗海去歌厅有他自己的原则,即,只和小姐唱唱歌、说说话,绝不干出格的事。任沒出息的客户随便怎样,不就是花钱吗?只要你把合同和我签了就行。

喝酒也如此,陈宗海平时滴酒不沾,但到了关健时刻,便听你的,你说喝就喝,你说不喝就不喝,你说怎么喝都可以,说喝多少都可以;从晚上喝到天亮,对着酒瓶子吹,都可以。但喝完了,陈宗海不误事,合同照签,不会写错一个字,要吐,回家吐。

随朋友们去了“芙蓉望月”几次,陈宗海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上刘铁军。

刘铁军作为一个国家公务员,怎么也往歌厅跑?但陈宗海了解刘铁军,刘铁军很早以前就这样说:

假如我不去,你一定以为我是有意拿揑你。声级计上明明标的是90分贝,严重超标,必须治理,但你肯定认为我在仪器上做了手脚,进而怀疑我让你治理必定有我个人的好处。那便是腐败。因为我是内行,你全然外行,信息严重不对称。

你们搞治理的厂家也是一样。刘铁军说,假如我坚持不随你去歌厅,不给你面子,你一定以为我对你这个环保治理厂家心怀芥蒂,或有更多的不满,进而怀疑我暗中另有厂家,也就是关系户。那同样又是腐败,牵扯到国家机关的声誉。假如我听劝、随你去了呢?那么皆大欢喜,你高兴我高兴大家都高兴,也就再没了怀疑的理由。我呢,自己掌握自己,自己清楚自己就行了,同时也落个与时俱进。

刘铁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带了些无奈,也带了些自嘲。

不久,刘铁军又张罗给陈宗海介绍个对象,说:“你这么下去不好,苦闷是苦闷,但不能堕落。”

陈宗海何曾想堕落?但刘铁军说“再也不管了”,现在还管。又一想,朋友嘛,绝不是一句气话所能了结的。

陈宗海担心又是博士、硕士、海归什么的,他招架不起。

刘铁军说,这回是纯草根,纯下层,身份还不如你。

谁呢?

刘铁军说是“芙蓉望月”的老板,呌常三霞。

陈宗海一听就恼了,高的高低的低,上回是博士,这回是开歌厅的。别看进歌厅、逛歌厅,但对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无论是小姐还是老板,起码他身边的朋友们没一个对她们瞧得起的。

刘铁军却不这么看。他说万事都有个特殊、都有个区分,常三霞可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人。

于是小刘向陈宗海详细说起了常三霞。

小刘原来和常三霞一起工作过,在街道办事处,一共工作了三年。那时候小刘还是街道办事处的一名普通的办事员,而常三霞刚从老家出来打工,她先是做保姆,后来街道上组织了空巢老人服务组,常三霞便应招来了。她积极肯干,认劳认怨,老人们都喜欢她,办事处的人也喜欢她。但就在这时候,这个街道上一个开歌厅的老板看上了常三霞,便娶她做了老婆。那时常三霞二十四岁,但不久,她的老公,也就是开歌厅的这个老板,忽然出了车祸,最后死了。老板在弥留之际留下了遗嘱,其中一项便是把这个呌“芙蓉望月”的歌厅留给常三霞。

常三霞感念老公,虽然一起才生活了一年多,但她继承夫志,不愿就此断送这个歌厅,于是开下来了。如今她二十八岁。

他们沒有孩子。怀过,掉了,就因那次车祸,当时她也在车上。

小刘又说,常三霞前额的左上角有个细细的疤,被头发盖着,不细看,看不见,不掀开头发也看不见。便是那次车祸留下的痕迹。

陈宗海去过“芙蓉望月”几次,但没有见过常三霞。听小刘如此一说,他有些动心了。因为既从刘铁军口里说出好,估计肯定不会错。再说,人家一小比自己小了整整八岁。

刘铁学最后说:“老陈,实话告诉你,常三霞很想嫁人。你知道,来歌厅的人形形色色,没一个她看得上的。她和外界又没什么联系,可是那些人,没见过她的想见她,见过她的都对她垂涎三尺……所以她也很苦恼。”

陈宗海问:“你把她说得这么好,当初你为什么不娶她?”

刘铁军说:“废话,那时候我已经结婚了。”

陈宗海点头,同意见面。

刘铁军把他们的见面地点就安排在常三霞的住室,从歌厅进去,往里,再拐个弯,一间孤独的小屋。

陈宗海一见到常三霞,立即感觉到了一种吸引。常三霞既失去了从农村来的那种土气,也没有染上城市生活多年追逐时尚的那种俗气。她不是没化妆,而是看去根本不化妆,一身黑色西服,一点也不时髦的短发,白而生动的脸,修长的身材,从脸到脖胫、到手,完全不见首饰。身在歌厅,又是老板,但她却那么稳重、大方而得体;二十八岁,浑身散犮出一种成熟、协条、别有韵致的美。

常三霞预备了两样,咖啡和茶,任他们选。

屋里一个沙发,一个茶几,一张床,床头柜上放了一台很小的电视。

和上次一样,刘铁军简单说了几句又走了。

难怪……陈宗海心里说,难怪有人垂涎三尺。

小姐们或风骚,或艳丽,或花枝招展,而她,如果把她看成一个美丽的小学教师还差不多。

“陈哥,别那么看着我。你以为我不会打扮?但我不能把小姐们比下去了。”常三霞笑着说。那笑,既不张驰,也不腼腆,却很生动。

陈宗海见得多了,但还未曾见过歌厅里有这样的人,难免意外,也有点紧张。

他想说,但说些什么呢?从哪儿开始呢?于是问道:“你怎么呌常三霞?什么意思?”

这话问得有点无聊。但常三霞同样以一张生动的笑脸,平淡而动听的声音,回答说:“我们家是大排行,我叔叔两个女儿,我爸两个女儿,我排行老三,所以呌常三霞。”

“你老家是哪儿?”

“东北。你看过‘乡村爱情’吗?我们村就和那一模一样。”

“不错喽,很不错喽!”陈宗海由衷地赞叹说。

常三霞无声地笑。陈宗海坐在沙发上,常三霞坐床上,她起身,为陈宗海的茶杯里蓄水。

蓄完水,又坐回到床上,看着陈宗海。陈宗海也看她,看着看着,两个人相视而笑,然后陈宗海反倒把头低下了,脸有些红。

陈宗海怎么想怎么觉得爱,怎么看怎么觉得爱。

常三霞忽然说:“陈哥,刘铁军把我的情况都说清楚了吧?”

“都清楚,都清楚。”陈宗海说。他看到常三霞的脸也开始红;那一红呵,几乎让陈宗海醉倒。

“陈哥的情况我也都清楚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常三霞的脸完全红了。

接着,两人均台起头来,又相视而笑。那笑没声音,更没动作,是知心的笑,体己的笑,一切都不言自明。

陈宗海用不停地喝水来掩饰心中的喜悦和不平靜。同时又像得了咽炎,喉咙里不时发出吭吭的声音。

此时常三霞已完全放开,显出一种情不自禁的洒脱、欣慰。她又为陈宗海的杯子里蓄水,并说:“陈哥你没看见过我,我可见过你。在包间,你像看节目一样,规规矩矩……”说着,她格格笑起来,“都像你,我们开歌厅的就别开了。”

陈宗海知道,她的笑绝非嘲笑和讽刺,而是善意的打趣和玩笑。似乎都定下来,他和她心里都有了底、有了数。

陈宗海说:“我不善于进歌厅。”

常三霞说:“陈哥你是业务员,什么没见过?干嘛没事还要到歌厅来?”

陈宗海说不出理由,对面前这样一个人,他没必要说自己郁闷、苦恼、压力等等,无端地给人家增加心里负担。于是他说:“好吧,以后我不会来了。”

“这不是好地方。”常三霞说。她站定了,温和而正色地看着陈宗海。

她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一家人,那么开诚布公地和他说话。陈宗海深深感动。

这时候,从前面来了一个服务生,说出事了,有两个喝醉了酒的,唱完歌不给钱,连小姐的小费也不给。小姐不答应,其中一个傢伙搧了小姐一个觜巴……

常三霞让陈宗海“稍等”,她去去就来。

这类事陈宗海见多了。而常三霞那样一个温顺、大方又得体的人,那样一个身材修长、又别有韵致的人,如何了断这类事端?即便男人也感棘手,大多时候要让那些土匪、流氓几分……

陈宗海很想出去看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但一想,又觉不好,从里面忽然走出一个男人,会给常三霞的名誉带来负面影响。

他等了二十分钟,走掉了,是从后面一个小铁门出去的。

其实,陈宗海回去仔细思忖以后,意识到自己心并不诚,意并不坚。否则前面出了那样的事,根据他的本性,无论如何要去帮忙的。

实际他在犹豫,在问自己,是不是就这样定了……

只这一面,他对常三霞是喜欢的,是爱的,这毫无疑问。但那歌厅,那歌厅老板身份,像块病,像个包袱,像无法解开的一个心中暗结……

可怎么向自己父母交待呢?和他的朋友以及厂里的同事又怎么说?

因为和常三霞没有互留手机号码,因此急急走了以后,一连几天,刘铁军忙,没顾到他们,他们两人也没有通电话。

第五天,常三霞来电话了,是刘铁军告诉她的手机号码。当然是让陈宗海再来,因为虽然定了,但后面还有许多许多事,两个人要深入谈、具体谈。

可恶的陈宗海,稀里糊涂的陈宗海,按理说,他不应该再去了。但可恶就可恶在这个地方,他犹疑着,矛盾着,就这么去了。他一边去一边骂自己。

还是那间小屋。只不过床头柜上多了一束花,是玫瑰花,插在一个空酒瓶子里,正绽放着它红色的鲜艳。

刘铁军没有来,只和常三霞说了,他没必要再来。又说他很高兴,很有“成就感”。

陈宗海依旧坐沙发,常三霞依旧坐床上。坐定了,两个人又彼此看着笑。常三霞说:“这几天光想这事,咱俩真得好好商量。”

陈宗海问:“那天那事,怎么解决的?”

“哪个事?”常三霞好像忘记了,然后说,“哦,你说那事……刘铁军说我以柔克刚。”说完她笑,笑中毫不掩饰她的一种得意。

是了,以柔克刚,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本以柔克刚。看那双眸,多纯净,黑而清澈,没有熬夜的黑晕,没有事俗的混浊……陈宗海又观察到了,他想,也许多野多混的男人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也会偃旗息鼓,也会心平气和下来。进而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

忽然,翻江倒海,心里一阵乱。

常三霞说:“陈哥,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清楚,我只上到高中一年半,就不念了,没什么关系吧?”

“哦,没关系,没关系。”

常三霞又紧接着说:“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我手里有二、三十万,先给你买辆车,省得你每天骑自行车上班。”

“别,别……”

“然后呢,咱俩再商量,这歌厅还要不要开下去。如果不愿意开呢,咱就把它卖了,或着租出去,让别人开。这听你的。”

“哦、哦。”

“我问刘铁军了,他说这歌厅怎么也值一百五十万。要把它卖了呢,咱们就用这钱买房子。买不起大的,就先买个小点的。新的不行,咱就先买个二手房,等以后有了钱再换。你说成不成?”

“哦哦,我有房子……”

“你不是和父母住一块吗?父母也才是两居室。”

“哦,是呵。”

“陈哥你怎么了?我看你怎么心不在焉?”

“没有,没有。”

“我说的话你都听了吗?”

“听了,听了。”

“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厂子里事多,心有点乱。”

这时候,也是来了一根救命稻草,陈宗海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话是厂子打来的,让他赶快回去,解决图纸上的一个数据问题。

陈宗海是站起来接电话的。然后他指指手机,证明他没有说假。又朝常三霞微笑一下,摆摆手,便大步走出了那间小屋。

陈宗海回到厂子,把问题解决以后便回家了。他把自己撂倒在床上,蒙上被子,混混噩噩躺了足足半天儿。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让手机处于关机狀态。

三天以后,他出差去了四川。

在四川,刘铁军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总关机?”

陈宗海说:“铁军,我心里很难受。”

“难受什么?”

“你肯定骂我……我实在不能接受这份,爱情。”

“为什么?”

“你想,我怎么和我的父母交待?如果最后知道我娶了个开歌厅的女人做媳妇他们不气死才怪!还有我厂子里的人,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说她只当老板,没做过小姐,可谁相信呢?肯定都认为歌厅老板是老资格的小姐,否则做不了老板。你说以后我在这个厂子还怎么待下去?”

“可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为什么还要到人家常三霞那儿去?”

“我舍不得,我真喜欢她。”

“你知道不知道,常三霞可是真心对你。她打不通你的电话,急得什么似的。”

“我知道,知道。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你知道不知道,那天常三霞和你说她的打算,你吱吱唔唔。你走了以后,她哭了。”

“这个,我可不知道。”

“陈宗海,往后我要再管你的事,我就是王八蛋!”

同类推荐
  • 强娶:boss只爱再婚妻

    强娶:boss只爱再婚妻

    寄人篱下,夏若希备受欺凌,处处忍让,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等到男友留学归来。却不料,那渣男竟用自己的血汗钱跟别人结了婚。她的人生第一次陷入了绝望。不料慕子皓突然出现,陪着她,保护她,使她走出阴影。一枚戒指一次求婚,就让她稀里糊涂的答应婚事。单纯的她,面对居心叵测的婆婆,深不可测的公公,野心勃勃的大哥,刁蛮骄横的小姑,还有痴心她人的丈夫,心力交瘁却依旧坚持,他却在这时候用一句假结婚让她完全坠入谷底,他所谓的结婚,竟只是他继承公司的跳板,更是在为了他娶回初恋铺路!一气之下,夏若希签下离婚协议书,离开了伤心地。本以为噩梦就此结束,没想到三年后,他再度出现,打破她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生活……
  • 一生挚爱:总裁请放手

    一生挚爱:总裁请放手

    秦沐阳说:‘我一生中从来没有一件事或一个人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唯独遇到你赵楚的事,我的智商我的情商双双归零。’赵楚说:‘如果这场爱情你没有坚持那么我们早就各奔东西,谢谢你那么那么爱我。’
  • 不愿成为你的负担

    不愿成为你的负担

    省城房地产大老板的女儿金美珠喜欢上带有传奇色彩的乡下男孩韩子阳,英文老师一句活着不能成为别人的负担让他想到要彻底离开养父电业局长的家,在外租住房民房,结识了房东李依然,并且相依相恋金美珠为了得到自己的爱情,电业局长为了挽回自己丢失的亲情,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对韩子阳展开攻击
  • 亲爱的爸爸

    亲爱的爸爸

    介绍本书是由《父亲》这首歌采用里面的含义进行编剧!里面夹杂着父亲从小所受到的委屈和挫折,直到父亲三十岁时还没能找到另一半!却又被爸爸逼着找老婆。因为儿子很孝顺!在杨静二十五岁时妈妈过世了!只有爸爸陪伴着杨静,如果就连爸爸都走了。杨静就要孤独终老!爸爸从妈妈过世后就一直在催着杨静。我最后的遗愿就是能看到杨静带个老婆来见我!就算我死了也没有遗憾了。杨静为了满足爸爸的要求。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去租了一个老婆,和女儿。但租来的老婆和女儿,却把杨静当狗来整。直到杨静死去的那天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本书体现出单身男的一生,为了老婆的遭遇。换来一生的不幸!仿佛杨静死去才是她最美好的生活。
  • 闪婚惊爱:老公温柔点

    闪婚惊爱:老公温柔点

    他们是青梅竹马,也是发誓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他是豪门大少,花名在外,却处处不留情。她家道中落,从一个骄横跋扈的富家小姐变成一个为了生计奔波的明星经纪人。本该从此各走各路,长辈的逼婚却硬是将两人牢牢的拴在一起。她说,“我绝对不会答应爷爷的提议的,你放心好了。”他回,“你最好到死都记住今天这句话。”明明是互相讨厌的人,却在冥冥之中成为了彼此相爱的人,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只婚不爱?她发誓一定要让他以爱之名,附婚之意。
热门推荐
  • 情殇,陌路无花开

    情殇,陌路无花开

    过去的梦想,曾经的爱情,在岁月的河流中,是不是会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还是永远只是雾里看花,只要曾经努力爱过了,就无怨无悔,爱情因为你的付出而精彩,每个梦想都会为努力的人绽放。当看着时间悄悄从身边溜走,翻翻过去的记忆抽屉,看看过去的回忆里的爱,只想曾经的爱情片断能永恒在岁月的书签里,爱是如此的厚重,要好好的把这份沉甸甸的爱收藏?
  • 极品皇妻:太子好奸诈

    极品皇妻:太子好奸诈

    穿越过来就背上了刺杀太子的罪名。一纸合约,刺客却成了准太子妃!身边接二连三出现的大帅哥让凌楚瑶根本找不到北。谁知,不是福气,却成了肉盾!不止差点被马踩死,还烧了护国寺!这可惊动了皇上,不过凌楚瑶就是有这个狗屎运,连皇上派来的使者都拿她没办法。美男左拥右抱,凌楚瑶睡觉都流口水!忽的一夜间,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凌楚瑶这才忆起自己背后的组织以及自己的使命。面对心爱的人,面对自己的愁,国仇家恨,要怎么抉择?【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倾城世子腹黑妃

    倾城世子腹黑妃

    她,叶舒楠,莫名其妙穿越异世,为找到回去之法,不得不陷入诡谲的皇位争斗中。清浅一笑,素手翻云。刀光血影,兀自镇静。纵然这世间有倾城之貌,却又怎敌她心思玲珑、温柔浅笑?他,司空詹白,本是澹王世子,倾城之貌、赫赫战功,得天下无数女子倾慕。这个秋风霁月一般的人物,这个清冷一身的男子,却独独在面对她时会露出温柔宠溺的神色,连唤她的名字时都带了缱绻的眷恋。若你想要这天下,我又怎会袖手旁边?舒儿,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但我要用你的一生来换,你可愿意?(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植物召唤师大战异界

    植物召唤师大战异界

    ◆张凌很兴奋,因为,他终于成为召唤师了。张凌很失望,因为,他是植物系的召唤师,植物系是公认最弱的。张凌很期待,因为,植物系曾经很强大,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张凌很辛苦,因为,成为强者的道路很崎岖。◆
  • 重生之异魔法

    重生之异魔法

    一场意外的重生,熟悉的面孔,不同的文明。
  • 极品英雄

    极品英雄

    在那年夏天,蔚蓝色的天空下,炙热的阳光,不住的蝉声;有你,有青春,有英雄联盟。还记得我们毕业的照片么?在我青春的天空,永远挂着你脸上的笑容。闭上眼睛感觉,似水般的流年和我们的英雄梦;虽然有一天我们终会老去,但不要难过;也许以后我们在不同的角落,也许会是不同的时空;一定会做着同样的英雄梦。在他们的眼中,我们的梦想也许很渺小;但对我们来说,它就是全世界。直到有一天,我们老到再也玩不动游戏了;但我们会永远记得,那个夏天,那个英雄梦!
  • 封神时代

    封神时代

    正神时代,群雄并立,然而,我要超越姜太公,成为正神之王!我是发誓一定要成为正神王的男人!热血战斗,尽在《封神时代》!
  • 墓北愁以凯

    墓北愁以凯

    爱一个人是可以卑微到尘埃之中,在暮北北原本青涩美好的十六岁生命中,会遇到那么高高在上的他,成了自己那么刻骨铭心和撕心裂肺的回忆。暮北愁以凯读者群426095194
  • TFboys之三叶约定

    TFboys之三叶约定

    三姐妹的重庆之旅一路上坎坎坷坷又遇见了三只最后的爱情将属于谁呢(第一次写写的不好请各位渎者见谅)
  • 刘备志

    刘备志

    刘备:“朕不要江山,要美人!哎呦,谁他么打我!呃呃,原来是大师兄,我这就修炼去,别发火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