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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猎狼

继续翻看那本藏书,在那张少女的插画后面,又是几页密密麻麻的文字。安欣全然不懂,只好往后翻,后面的一张插图,更让人觉得诧异。插画上画的,是一头狼。因为她看不懂藏文,因而全然不明白这张插图的意思。在她的印象里,狼是女神独髻姆的使者。

在藏传佛教的大神殿中,班丹拉姆是位居首位的护法女神,她的化身玛吉班丹拉姆据说就是拉萨的主要的保护神,同时也是所有班丹拉姆女神的首领。在神话传说里,这位首席护法女神,并不是以一个身份出现的,而是有许多的化身,其中,女神独髻姆就是班丹拉姆女神最重要的化身之一。

女神独髻姆是从周围环绕着黑色和红色的魔山的血海中出生的。她坐在莲花上,一身黑褐色,右手握着三叉戟,左手捏着人心和绳索。她围着虎皮围腰,上衣是人皮做的,她喜欢的装饰品是蛇和人头。她的整个身体,被熊熊燃烧的火云所围绕。女神独髻姆只有一只眼睛,却能够看清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世之事。

那么,这里讲述的,应该是女神独髻姆的故事吧!藏文的书里记述的,大都是神话故事传说。神话故事很精彩,却远没有真实的人来的那么亲切。她原本是想再找一找有关那个小姑娘的线索的,可是,书到这里,好像就转了话题。没办法,只得把书放下,出去外面透透空气。

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想要等着腓回来,好给她讲一讲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这阵子,她的精神不好,所以总是懒在家里,都不知道腓在忙些什么。不过,如果问他,他大概又会抱怨她好吃懒做,所以,每次话锋谈到这里的时候,她总是借口把话题一转,然后悄悄吐吐舌头。最近的精神确实总觉得困乏,大概是她常在有意无意间,被拖入梦境。中国古人把梦视为一种异己的力量,人做梦,是灵魂之“象”的活动。灵魂是能在人睡眠或走神的时候,暂时游离于人的精气。那么,她的那些梦,或许就应该解释为她在无意中,和那些游离于身体的灵魂的契合吧。可是,总做梦,也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因为每次做梦,她都会有种陷进去,再也无法醒过来的担忧。其实,死亡也不过是梦境的永恒化,就是灵魂离开躯体,却再也无法回去。

太阳过了正午,便变得温软,柔和起来,暖呼呼的使人发懒、犯困。刚伸了一个懒腰,就困倦的打了一个呵欠。她揉揉迷离的睡眼,觉得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突然间,一声狼的嚎叫远远的从天边传来,久久回荡在耳边。她怔了一下,那是什么?哪儿来的狼叫声。呼号的狼啸不绝于耳,伴随而来的,似乎还要呼呼的风声。在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黑点。在白炽骄阳下的一派焦涩灰枯里,那个小黑点,显得那么的不起眼。然而,那个小黑点却是在移动着,向着远远的以皱褶和沟壑蚀刻的大地深处的那一片绿色而去。当大风呼啸着吹过的时候,世界在瞬间被还原,成为了只有模糊的灰色的一片混沌。

她想要确认那个小黑点,于是,视线便像变魔术一样被拉近,她豁然认出,那个移动的小黑点,正是那个神秘的小姑娘。此刻,她乌黑的发辫被束在了一起,拖在后面,一身猎户的装束,腰间别着的,是那把曾被她紧紧贴在胸前的藏刀。前进的道路并不平坦,尤其是顶着烈日,顶着呼啸的大风,每迈一步,都变得特别的艰难。于是,在呼呼的风声里,又多了深深的喘息声,有节奏的响起。

安欣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却知道她在找什么,因为,她是循着那刺穿大风的嚎叫声而去的。那低沉的、震人心魄的叫声从远方传来,仿佛成了她前进的指引,在不停的呼唤着她,指引着她。然而,每当听到这有力的叫声的时候,女孩儿就会把手紧紧地握在藏刀的柄上,她凛冽的目光也在无声中燃烧了起来。

她是要去找那只狼吗?那一定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狼,因为它的叫声回荡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上,充满着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气。也许,它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宣称它对这片大地的主宰。听到它的叫声,那些小型的捕食者便会乖乖的退却,而赶着羊群的牧人,就只能在瑟缩中加快行进的脚步。

然而,要找寻到它并不是一件易事。穿越这割裂大地的沟渠,踏上那充满诱惑却也布满陷阱的绿色,你还需要仰望,仰望那常年被白雪覆盖的山峰。叫声便来源于那里。小姑娘的脚步,却没有因此而迟疑一点。她所做的,就是前进,前进,不断的前进。安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能做的,就是这样,默默的伴随着她。看着她不断的跌倒,再爬起。行路成了一件孤单的事,只有偶尔从草地里钻出的肥鼠,会露一露头,然后又惊恐的钻了回去。世界安静极了,而那时断时续的叫声反而成了这单调行程的唯一慰藉。

就这样在孤单中行进了不知道多久,安欣的意识变得模模糊糊。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想象,还是梦境。突然之间,猛烈的叫声让她的一是清晰了起来。她看到小姑娘抽出了手中的藏刀,刀锋的寒光一直映进她的眼睛。来了吗?空气里,传来了一种动物身上的腥臭,凶猛的叫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女孩儿紧握着刀,她的贝齿将朱唇咬破,流出血来。即使她没有开口,也能感觉的出她的身上传出来的那深深的恨意。她集中精神,握紧利刃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刻降临。然而,当她看到发出叫声的动物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一动不动呆在那里。那些嘶叫的,不是那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狼,而是野狗,而且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它们的眼睛里露出凶恶的贪婪,紧紧地盯着小姑娘,仿佛,那就是它们即将到口的美餐。

野狗用它们的尖爪和利齿把小姑娘围在了中间。安欣顿时觉得紧张了起来。然而,她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她现在比周围的空气更加的透明,是一种看不见的存在。小姑娘还在震惊失神中,野狗却已经开始了它们的进攻。它们猛地扑过来,从上面和下面企图用牙齿去撕咬。小姑娘顿时清醒过来,她用力挥舞着尖刀,用舞动的刀锋来保护全身。然而,野狗实在太多了,她根本顾不过来。一只野狗从后面一跃而上,尖尖的犬牙,刺进了她的肩膀。

安欣忍不住想要惊叫,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她看到鲜血从小姑娘的肩膀涌出,染红了她的衣服。尽管小姑娘迅速的回手,用刀尖割破了袭击她的野狗的嘴,可是,鲜血的味道却刺激着这群野兽的神经,让它们不顾一切的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攻。小姑娘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单薄了。不要说是一个小姑娘,就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也抵挡不过这么多野狗的袭击。很快的,单薄的匕首护不住她的身体了,野狗们伺机扑过来,纷纷咬住了她的胳膊和大腿。那些尖利的犬牙,在她稚嫩的肌肤上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伤口。小姑娘尽管还在奋力的抵抗,却怎么也无法甩开这些凶猛的野兽。她伏倒在地,血不断的流出来,挥动匕首,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动作。眼看,她就要丧命在野狗的嘴下。

一声沉稳的低嚎直穿透空气,抵达这里。那些野狗忍不住颤栗了一下,停下了撕咬的动作。只不过,贪婪的本性使它们还不肯松开嘴。一个威猛、漆黑的身影缓步走来,它注视着它们,向着天空发出了警告的怒吼。是它!小姑娘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在寻找的叫声的主人。那是一只真正的狼!放着绿色的幽光的眼睛,没有把任何事放在眼里。野狗们开始松开了嘴,它们显然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来自眼前的威胁。然而,它们不愿意退缩,它们不愿把到嘴的美食拱手让人。这时候的小姑娘,已经没有力气站立起来。她只能在那里躺着,然后看着这一群野兽为了争抢她而争斗。

野狗们发出了一阵狂叫,它们狂吠着朝敌人扑了上去。然而,那只黑色的狼显然要比它们更加凶猛和灵活,它轻而易举的躲避开扑过来的野狗,然后,用它的利齿撕开它们的喉咙。这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并没有进行很久,很快,在它的周围,就只剩下了一只只野狗的尸体。它黑色的鬃毛染上了鲜血,使它威猛的身躯在猎猎的风中看起来有如恶魔。它舍却了野狗们的尸体,向着小姑娘径直走了过来。小姑娘挣扎着站起来,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柄锋利的藏刀。狼静静的站在她面前,从它身上散发出的霸气,让人不敢直视。可是,小姑娘却用力支撑着身子,不肯有一点儿的退缩。然而,她的伤还是太重了。她只坚持了一会儿,便倒在了敌人的面前。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向那黑色的身躯,投去了最后的仇视的目光!

安欣猛地一哆嗦,她发现,自己是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她不知道刚才的那个,是不是梦,然而,那些画面,却在她的脑海里分外的清晰。她发现,那本书籍就放在她手边的小石桌上,书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到了画着狼的插图的那一页。她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只被画匠记下来的狼,有着和梦里一样让人惊恐的震慑力。

在西藏,狼是不受人欢迎的。它威猛的令人恐惧的力量,几乎是让人难以抗拒。在神话里,有一则关于狼的故事。故事里提到,古时候,从莲花天湖里,长出一棵遮天盖地的檀香树。树分五个杈丫,五个杈丫上落下五只鸟,五只鸟生下五只蛋。白蛋孵出了雪白的绵羊,黑蛋孵出了黑色的牦牛,花蛋孵出了花花的骏马,黄蛋孵出金黄的野鸭,只有一只铁蛋,什么也孵不出来。送给天神,天神没有办法;送给地神,地神没有办法;送给龙神,龙神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请来铁匠之神唐青噶纳,他邀集了汉地的铁匠、藏地的铁匠,用大锤打、小锤砸,终于砸开了铁蛋蛋,里边钻出一对谁也没见过、谁都不认识的丑八怪,这就是公狼和母狼。

这时候,山林和江河的主人国王昂拉,忽然头痛眼痛,需要********的天灵盖配药。他派一个叫鲁泽的羊棺去,羊棺不敢不去,于是他便向国王昂拉提出了如下的要求:要一张海螺般的白网,一张松石般的蓝网,一张金子般的****,还要雪一样的白套索,豹子皮一样的花套索,锅底一样的黑套索,还要霹雳一样的“乌尔多”投石鞭。就在当天夜里,羊棺套住了一只丑陋的、凶狠的狼,赶紧呈报国王。国王昂拉说:“我让你去取雪狮的天灵盖,为什么逮这么一个东西来。”羊棺回答道:“这东西有十八个地方像雪狮,也许是雪狮的同类。”

国王昂拉听信了羊棺的话,叫他把狼关在羊圈里,结果狼把国王的三只宝贝羊羔通通吃掉了。国王说:这样的家伙,留在世界上有什么好处?还是赶快把它杀死吧!我们广做功德,多发布施,超度它罪恶的灵魂,让它早日投胎成为善类。

这虽然只是个故事,然而这个故事,却成为了人们捕杀狼的很好的借口。这样被人们憎恨的狼,为什么会特意在书页里为它留下一笔?尽管在梦里,它恶魔般的力量让人望而生畏,然而,安欣却并不觉得讨厌它!她觉得那双高傲的眼睛后面,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人们未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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