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勤政殿正门处,一队御林军押着两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匆匆上殿而来。
御林军的带刀护卫们都齐刷刷地跪下叩见皇上。两个夜行衣男子却一脸倨傲不尊,亦无下跪之意,为首一名护卫见此情形,便飞脚踹了两下,正中二人膝盖。并上前猛然按住他们的肩头,只听“咚咚”两声闷响,二人的膝盖就重重地磕在大殿的地板上。
那名护卫复又跪了下去,等待皇帝问话。
“这二人是?”皇帝似乎很满意护卫维护他的威信,便很买账地发话道。
穿得这么有特征,傻子也看得出来是刺客好不!
“回皇上。奴才们奉命,在御花园中搜寻余下的刺客。后见到此二人鬼鬼祟祟正欲逃跑,甚是可疑,便捉了过来。”
皇帝点点头,见几名护卫都挂了彩,便一扬手道:“捉拿有功,赏!”
几名御林军护卫拜谢皇恩后,退到了一边。
皇帝立即一脸怒容,大声质问道:“你二人可是今夜行刺朕的刺客?受何人指使?”
二人面对皇帝天威,挺直了背脊跪在地上,面上毫无惧色。其中一人愤然道:
“我等今日行刺未果,任务失败,也无颜面再见主人。如今又被皇上所擒,横竖都是个死。反正都无生路,又怎可背信弃义,拖了主人下水?”
皇帝听他此言,有些恼怒,但转念仔细一思量,这话似有暗示之意,又平和下来道:“你说出来,朕饶你们不死。”
那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复又俯首道:“谢皇上不杀之恩,我们定会从实招来。正如皇上所料,我二人是此次行刺的刺客。训练我们、并筹划此事的便是墨家!”
殿内一片哗然,一语激起了群情激奋。不等众人口头讨伐之声盈满大殿,那刺客复又补充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训练我们搏杀技艺的,便是她,墨家嫡女墨霜!”
说着,他一面手指着“墨霜”,一面言辞恳切地对她道:“墨小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请恕我们为了自己的小命而供出了墨家。你们墨家今夜所做之事,乃弑君大罪,天理难容!我们不能再助纣为虐了!”
他言语激愤,直说得豪情万丈,连他自己都被感动了似的。然而殿内气氛却一反常态,从方才的人声鼎沸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因为此时,这名刺客手指的“墨霜”,虽也跪在大殿中央,但却是另一名女子。
不错,他所认为的墨霜,他伸手所指的墨霜,其实是南宫夕依。
夕依正色对他道:“我何时训练过你们!恐怕是你们两个瞎了狗眼吧,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另一名刺客听言,更认定了夕依是墨霜,也不甘示弱地插嘴道:“墨小姐,你日日训练我们暗杀技艺,都是为了今夜行刺皇上。敢做敢当,我们也不会平白冤枉你们墨家!”
话音刚落,就听见皇帝冷厉的声音:“好厉害的污蔑之词,可惜你们的主子费尽心机地摆了这么一个局,最终却是棋差一招,让你们的自作聪明给搅合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眼前这个是墨霜么?让朕来告诉你们,眼前这个并不是你们口中的主子墨霜,而是监察院右副都御使南宫城家的千金!”
二人闻听此言,惊若五雷轰顶,但知道已铸成大错,不敢出言辩驳。
皇帝一咬牙,怒道:“竟然敢在殿前欺君罔上,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我拖出去上刑,打到说出实话为止!”
前次中秋宫宴,皇帝对儿子被诬陷一事并无意追查到底。然而此次则危及他自身的安危,自是想要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
先前那退到一边的几名御林军护卫,一听到皇帝的指示,就欲上前来将两个刺客拉走用刑。谁知那两个刺客却突然一蹲身,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大喊道:“主人,我等无能,坏了大计,如今也只得将功赎罪,一刀杀了他!”
言罢,二人手持匕首,纵身冲向沐月。墨云墨霜赶紧上前抵挡,与两名刺客缠斗到了一起。只见其中一人,还未与墨家兄妹斗上两个回合,就招架不住,被墨云一剑刺中心窝,当场扑地身亡。这一血淋淋的场面,直惊得在场的千金小姐、命妇们惊声尖叫。
而另一人,却身形鬼魅,快如闪电。手中挥舞着一把短匕首,却还能勉强抵挡住墨家兄妹的夹击。然而在两个高手的全力攻击下,他最终还是力不从心,闪躲乏力,竟露出一个空隙,被墨云一剑砍掉了右臂,瞬间血流喷涌而出。
那身后的御林军见状,拿起刀一齐上前砍去。可怜那武艺超群的刺客,被万刃穿胸,血溅当场。
在场众人又见识了一场搏杀,均是心有余悸。心惊胆战之余倒也看得真切,这刺客二人一个强一个弱,六殿下说得果真没错。看来这是有人精心布下的一个陷阱,目的就是混淆视听,让众人将怀疑的目光对准六殿下。
眼见顷刻之间,局势颠倒,那王信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自己方才出言污蔑墨将军,这不,现世报马上就要来了!他冷汗涔涔,偷偷瞟了一眼上座的三皇子朔月。
这个儒雅俊秀的皇子,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事态,面色平静如水,唯有那深邃的眼眸中,才隐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王信,你方才说朱峰有可能是墨家的内应······”皇帝的诘问打断了王信的思绪。
三皇子肯定不会出手,如今只能自救了。想到这里,那王信立即改口道:“微臣思虑不深,先入为主了。如今看来是大错特错,让朱统领受委屈了。微臣斗胆请皇上恕罪,望朱统领海涵。”
难道他一句恕罪、一句海涵,就想撇清关系?
可惜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王信是有意冤枉墨家的,毕竟他之前说的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测而已。
拜方才的“刺客大闹勤政殿”所赐,沐月已然脱离了险境。不知为何,自从那个女子翩然出列地那刻起,他就毫无缘由地生出一股暖意,驱散了笼罩在心底的层层阴霾。她那淡然的眼神,却胜过多少百媚千娇,胜过多少绿黛红颜。虽然仍身处无边的黑夜之中,但沐月纷乱的思绪,由此逐渐清明起来。
此时面对王信的狡辩,沐月弯目成皎月,唇角勾起一个低低的弧度:
“王统领,听你所言,负责每日安排御林军当值事宜的,是你对吗?”
王信总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寒意,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回六殿下,确是如此。”
“据我所知,御林军当值,均需要佩戴刻有‘守卫’或‘随驾’字样的腰牌,”沐月继续发问道,“那么,这腰牌是王统领在管理吗?”
王信更加狐疑,但事实如此,也只得点头道:“确是微臣负责,腰牌都存放在尚宝司,钥匙在微臣手中。每日午后,微臣便打开尚宝司,给当值的军士发放腰牌。”
“既然如此,就请王统领解释一下,”沐月收起了笑容,手指一个刺客,疾言厉色道,“这地上的刺客为何不仅仅有御林军的服饰和兵器,腰间还悬着当值的腰牌!”。
王信目瞪口呆。这些刺客的确是他安排混入御林军的,为了今夜行事方便,也给他们发放了当值腰牌。本以为这种细枝末节无人注意,谁知却被沐月给觉察出端倪来了。
不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沐月便冷笑着道:
“若说御林军的装备有许多备用之物,得来容易。但这腰牌可是由王统领亲自把持,试问外人又如何能轻易得来?”
王信只觉得自己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地狱之门在他身后悄然敞开,而他竟然口干舌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