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秋霁枫缓缓起身，踱步走至湖水近处，此刻他能够清晰地听到平静的湖水静静在脚底流动的声音，还有那灵动的波光在一闪一闪地慢慢移至远处，虽然这流动细微得难以察觉，秋霁枫还是能够真真实实地感觉到。清风拂面，吹起几缕青丝，白衣胜雪，衣袖翻飞，修长挺拔的身姿如竹般伫立在那里，美得如同刚从画中走出来，那本充满睿智的耀目却又死寂的眸子望着眼前的湖水，渐渐染上了一层迷离之色，然后似乎晕起了一丝浅浅的波澜，浅得好似微风轻拂过面庞，一霎的感触！
秋霁枫伸出手，掌心微泛白光，一根青翠的长箫出现在手中，轻举长萧递至嘴旁，薄唇轻启，悦耳动听的箫声顿时如叮咚泉水般倾泻而出，清新幽雅，宛如天籁，只是箫声中隐隐带了一种淡淡的伤愁，让人的心也不由跟着染上几丝愁绪。吹毕，幽深的黑瞳细不可察地眯了下，望着眼前的湖水，眼中有瞬间的飘渺。
察觉到什么，秋霁枫死寂的眼眸轻轻掀起一丝涟漪，几乎是下意识地向身后看去。那抹熟悉的水蓝色身影正慢慢朝这边移来，裙摆在风中飞舞，带起一层蓝色波浪，女子自漫天花瓣中走来，犹如一个踏花而来的仙子，一尘不染，女子走至秋霁枫身前停了下来，一双水眸看进他的黑瞳。
秋霁枫静静地回望她，目视着她伸出的白玉纤手慢慢贴近自己的脸庞。手指在快接近他脸庞的时候微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划过他耳畔的一缕发丝，再顺着发丝滑到了发端，两指轻拈，取下他发丝上停留的一片红色枫叶，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将那枚枫叶递给了他。秋霁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停顿片刻，轻抬手，接过了枫叶。
蓝冰泠一双缀满水晶的黑翟石般的眼睛就那样怔怔地注视着秋霁枫，双目凝视，良久，眼中波光渐起。蓝冰泠水眸低垂，自他手中取过长箫，手掌不经意间碰触到他修长青粼的大手，大手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轻侧身，蓝冰泠灵动而深邃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湖面，然后缓缓举起翠竹般的长箫，莹白如玉的纤指悠然抚箫，一串串优美的音符从她的指尖下飘溢而出。箫声低沉舒缓，令人的一颗心不由放松，渐渐沉淀下来。秋霁枫侧脸看向她认真吹箫的样子，唇畔轻掠了一下，淡淡的笑容像雪花融入掌心，瞬间消失不见，眼睛轻合，静静地享受这惬意的时刻。
突然，箫声曲调猛转，变得高亢起来。秋霁枫的心跟着猛跳一下，眼眸也瞬间睁开，神色复杂地望着身旁的女子。箫声激奋高昂，带着火一般的热情和融化一切的力量，让人的心也在这箫声中不由跌宕起伏。最后，一声格外激昂的箫声倾泻而出，带着万马奔腾的气势结束了这一切。
蓝冰泠回头看向怔怔望着她的人，浅浅一笑，道：“师父整日于此地打座冥想，可曾想过忘身于山水间反而更易于修行，今日就让徒儿带师父仔细领略一下这湖间山水可好？”说完，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见秋霁枫微皱眉，蓝冰泠轻笑出声，“在师父眼里，难道不是众生同相，男女无别么，难道师父也在意这凡间俗套之事吗？”不等秋霁枫回话，蓝冰泠一把拽过他修长的大手紧紧握住，然后猛地带着他腾空而起。秋霁枫眉眼微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两人穿过如火般的枫林，衣衫随风翻飞，好像两只浴火而飞的蝴蝶，带着毁灭般的力量。渐渐地，两人飞至竹林上空，蓝冰泠拉着秋霁枫突然停在一根细细的竹枝上。看她身体不稳地晃了晃，秋霁枫略施力稳住她的身子。此刻，他们仿若两只轻盈的羽毛，脚尖轻踏在竹子最顶端的一枝细如丝的末梢上，水蓝色和雪白的衣衫在风中飘动，偶尔缠绕在一起，两人随着柔软的枝丫上下起伏，周围一片碧绿的海洋，时而有舒缓的风轻拂过面庞。一切都是如此扣人心扉。
“师父，你感受到了吗？”
“感受到什么？”
“风吹竹动，于事物的顶端俯视一切，感受这细微的变化，竹叶的轻颤，风的动向。”蓝冰泠转头看向他，“师父可曾像此时此刻一般感受过这枫山的一草一木？”
秋霁枫眼眸轻闪，淡淡道：“不曾。”
蓝冰泠朝他微微一笑，突然拉起他的手俯冲而下，飞向了竹林深处。穿梭飞翔于这清脆的碧波中，嗅着那清新沁人的竹香，听着竹间婉转的莺啼，心胸顿时变得无比宽广。望着这满眼的青脆，蓝冰泠嘴角浅浅地掠开了笑容，这笑容像落花飘零于水面，一圈一圈的涟漪逐渐泛滥到另一个人的心中。秋霁枫眼里泛起一层淡淡的笑意，指尖微颤动地收缩了一下，接着轻轻回握住她的小手。
眼看已经飞到了竹林的尽头，蓝冰泠猛地松开了秋霁枫的手。
感觉手蓦地空了，秋霁枫微微皱眉，转眸看向身旁的女子，眼里有不解。蓝冰泠转头，一双水眸就这样一下子撞进了他的那两只幽深复杂的黑瞳，此刻那双黑瞳于死寂中渐渐生出一丝轻微的波澜。蓝冰泠贝齿轻咬樱唇，眼里缀满了亮晶晶的宝石，突然朝他调皮一笑，一只手趁他还在愣神之际猛地揽向他的精腰，施法朝对面的湖水飞去。
秋霁枫微微吃了一惊，转头看向她，眼里各种奇异难解的光彩瞬息万变，在一眨眼间快速闪过，心中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秋霁枫不由眉目舒展，平静的脸上渐渐泛起一层浅浅的笑意，打碎了那经久不散的沉厚浮冰。
蓝冰泠一手置在他腰间，一手结印伸展开来，向前方飞去，手掌似乎劈开了一层层透明的风做的帘子。飞身悬于如镜般的湖面上，两人那飞翔着掠过湖面的身影瞬间清晰地出现在水中。
“师父，快看，是我们俩！好清楚啊，就像真的一样。”蓝冰泠指着湖面，兴奋地说道。
秋霁枫顺着她的纤指看去。清晰如镜的水中，男子表情淡然，白衣胜雪，他身旁的女子容貌纯美，灿烂地笑着，此刻还伸出调皮的小舌，对着湖面做了一个鬼脸。一直以为她只会露出那种淡淡的浅浅的如清水般的笑，没想到她可以笑得这么开心，调皮地像一个精灵。想到这儿，秋霁枫转头看向她，如死水般沉寂的脸上漾起一丝浅浅的涟漪。
身旁的女子望着水中的倒影，不时发出清脆空灵的笑声，这笑声清晰地传入秋霁枫的耳中，同时也慢慢渗进了他那死寂了将近两千年的心潮。秋霁枫嘴角微掠，慢慢地勾起了一个弧度，他笑了，这次是完完全全地笑了！那本就俊美无铸的脸因为那一笑，顿时缤纷摇曳起来，令天地为之失色！
正对着湖面做鬼脸的蓝冰泠猛地看到湖中那抹笑颜，然后转头看向他，捕捉到他那还来不及褪去的笑时，呆呆地看了半天，轻声道：“师父，你笑起来，很美。”听到她的话，秋霁枫瞬间敛了所有的表情，又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冰冷表情。蓝冰泠只觉得本是渐渐活跃起来的血液在他那毫无表情的注视下迅速地凝结，但她的眸光没有丝毫躲闪，直直回望过去，一直望进他眼底最深处。秋霁枫看着这张清美而又倔强的小脸，眼中有些许的恍惚，幽深无底的黑瞳中闪过复杂之色，变幻速度之快令人无法捉摸。
“啊~”蓝冰泠因为发呆一时忘了施法，顿时朝湖面坠落了下去。本来打算接受即将成为一只落汤鸡的事实，没想到离湖面只剩一寸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瞬间揽住了她的腰，将她一把提了上来，力道是恰到好处的温柔。蓝冰泠紧闭的双眸缓睁，一眼看到正上方那张对着她的荣华无铸的俊脸，那双死寂的眼里此时还泛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秋霁枫单手抱起蓝冰泠，脚尖轻点湖面，带着她微离水面。水中的倒影顿时在一圈圈漾开的波纹中破碎沉浮，两人还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双目凝视对方，都隐藏着难以读懂的复杂光芒。蓝冰泠的衣裙长长地垂下，像一条蓝色的小瀑布；发丝上的蓝色丝带随风飘起，如蛇般舞动；一头青丝在风中胡乱纷飞，有部分发丝垂打在秋霁枫的脸上，同他的乌丝缠绕在了一起。蓝冰泠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稳住自己的身子，另一只空出的手缓缓地伸向他的脸庞，然后替他小心地拨开挡住视线的几缕发丝，再将发丝仔细地挽至他耳后。在这过程中，蓝冰泠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他脸上的肌肤。
秋霁枫眼眸微垂，搂在蓝冰泠腰间的大掌轻轻颤了一下。
两指结印，秋霁枫加速朝湖对面的岸边飞去。脚底着地的一刻，秋霁枫立即放开了蓝冰泠，转身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淡，“近日，为师要出一趟远门，你自己呆在这里好好修炼。”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在这段时间，你不可随意下山。”说完，秋霁枫一掌挥向山顶，顿时一层结界笼罩了整个枫山。
蓝冰泠抬头望去，只看见一道白光渐行渐远，迅速地消失在空中。
蓝冰泠怔怔地望着那湛蓝的天空，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