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随北城锦回宋国之前，我依旧住在三皇子府。
那几日，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茶饭不思。人也渐渐消瘦。
其实，我对顾霖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死心就能死心呢？
可到了最后一个晚上，他依旧没来。
我想，我在他心里，原来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奴婢而已。即便我在他身边待了九年，可到头来，竟然也什么都不是。
死心吧！不死心，又能怎样？自作多情了这么久，也该够了。
一夜无眠。却听得屋外萧声阵阵，如泣如诉。那是顾霖的萧声，我立刻就能辨别出来。可他一向洒脱，萧声如人。可今夜，那萧声里却为何夹杂了那样多的哀愁？
顾霖，你究竟在愁什么？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知道呢？
我将被子蒙过头，捂住了耳朵。可那声音，依然在我耳边清晰回响，缭绕不绝。
漫漫长夜，终于到了尽头。天，渐渐亮了。
我起身收拾了一番，却发现这么多年，竟然没什么好收拾的。唯一想要带走的，是顾霖去年送我的一支梨花簪。
梨花，离花。顾霖，你是早早便知道我们就要分离了么？所以才送我梨花簪？
不觉间，唇角含了一丝苦笑。我将那支梨花簪别在发髻上，就好像顾霖就在我身边，尽管他伤了我的心，我却还是愿意为他痛下去。
我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七年的房间，不舍，真得很不舍。
眼里噙了泪，却强忍着不落。
终于狠下心诀别，可打开屋门，却看见他一身月白长衫，站在我面前，容颜略显憔悴。
“胭脂。”
是他先开口了。
“不想去宋国，却为何不说？”
闻言，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怒气，眼睛更酸涩了：“说了有用吗？我不过一介奴婢，有什么资格反抗？”
顾霖微微皱起眉头：“你若说了，骂我一顿，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父王是一国之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能让父王在外人面前颜面无存，更不能让父王失信于人。”
我抬首，苦涩一笑：“你的确应该这样做。但你知道吗，国主把我送给安亲王，我不会伤心，我只会认命。可是三皇子，你把我送给别人，却直接粉碎了我的心。”
“胭脂！”他突然把我拥入怀中，声音有些哽咽，“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未娶，是为了什么。你也不知道，我一直舍不得碰你，是为了什么。我的心，你从来都不知道。”
压抑了这么久，我终于哭了出来，泪水顷刻间便沾湿了他的肩膀：“那我的心，你又何曾知道过！你知道当你答应国主把我送给安亲王的那一刻，我的心有多痛吗？那就好像是用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血流不止，却还苦苦活着！生生感受着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叫人生不得，死也不能！”
“对不起，对不起…”顾霖仿佛想要把我揉进他的骨子里那般，抱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胭脂，我爱你，一直以来，我都是那样爱你。我平时对你不冷不热，是怕有心人知道我对你的情意，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我舍不得碰你，是怕不能给你未来，我一直未娶，是只想跟你有未来！其实我总是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有朝一日，让你成为我的正妻。可是，我没想到，一支舞，却把你生生推向了别人。我不能忤逆父王的意思，胭脂，原谅我，原谅我…”
我爱你…
这么久以来，我所有的委屈、心酸，还有不甘，都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彻底击碎了。
一直以来，我最期盼的，不就是他的这句话么？本来就知道不能在一起，本来就知道只能默然守护。今天，亲耳听见他说了这句话，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我渐渐卸下了心防：“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这句话，那样我就不会伤心这么久了…我总以为，你眼里没有我。我总以为，是我自作多情…”
“没有，你不是自作多情。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我都知道。”顾霖深情地说，可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可如今，错误已酿，要想挽回，是不可能的了。安亲王虽说是个傻子，可宋国皇帝一向疼爱他，若反悔，只怕会因此挑起两国争端。我们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陷国家于危难，陷百姓于水火。除非宋国灭亡，你才有机会回到我身边。”
我心头一震：“除非…宋国灭亡？”
顾霖点点头，轻叹道：“若能知道宋国内部消息，届时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其攻下。若顺利的话，也许不必费多少兵卒便可。”
我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那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么？”
顾霖将我放开，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是的，那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而况安亲王既是个傻子，便不会对你怎样。那时候，你依然是你，会完好无损地回到我身边。”
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内心的希望之火开始燃烧。从此，我便带着毁灭宋国的目的，与北城锦开始了一生的纠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