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天山这几年来，我的日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即便在练功这方面，师父也从未对我严厉过。我自己亦不争强好胜，乐得自在。
直到师父不再允许我与他一同睡觉，我也只是难过了两天，很快就忘怀了。
第一次让我觉得迷茫痛苦的是，我在天山的第八年，发生的一件大事。
我的师姐——紫柔，和她的师父，亦是我的师伯——靳泫，相爱了。
我突然记起刚来天山那会儿，紫柔师姐告诉我：“一个人睡觉总是觉得被窝不暖，若是两个抱着睡，就不冷啦！”
那时候，紫柔八岁。从小到大，她也一直都是与她的师父同床共枕，就跟我和师父一样。可是我们在该避嫌的时候避嫌了，而他们，却没有。
靳泫一直都是个放荡不羁兼并温和可亲之人，紫柔是他唯一的徒儿，这么多年，为了把所有的疼爱都给紫柔，他没有再收第二个徒弟。对紫柔的疼爱，也从未掩饰过。同床共枕又怎么？他喜欢跟谁睡便跟谁睡。流言蜚语么？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
而紫柔，在靳泫的爱护和影响之下，养成了大胆不拘的个性。所以，也从不懂得避嫌。
其实避不避嫌，不过就是怕不怕流言蜚语罢了。若身正，又何怕影子斜呢？
可是他们，终究没能做到身正。
两个人以师徒的身份同床共枕久了，原本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不过就是相互取暖罢了。可他们都忽略了，紫柔已经长成了少女，而靳泫，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不该有的行为，没有人知道。也许原本不会轻易让人发现。
可靳泫毕竟与别人不同。
我记得，那一天，天山的雪下得尤为迅猛。寒风刺骨，吹得人面颊痛到麻木。
靳泫拉着紫柔的手，跪在大殿上，坚定地说：“师父，我要娶紫柔为妻！”
掌门气得面色发白，一双眼里满是失望：“你可知，这是师徒**！”
靳泫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伦常束缚不了我们。”
掌门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伦常束缚不了你们，却束缚得了整个天山派！师徒**，若是传了出去，你自己的颜面倒也罢了，可你要为师颜面何存？你要整个天山派颜面何存！”
靳泫淡然地看向气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的掌门：“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紫柔，装不了整个天山派。”
“孽障！”掌门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幸而弟子及时上前扶住。他终于失望到了极致，虚弱地说，“天山派，白养你二十多年啊！罢了，你既心意已决，为师再怎么挽留也是无用。祖宗之法不可弃，按照门规处置罢！”
“师父万万不可！”这时候，大殿上响起了我师父的声音，“天山门规虽规定丧伦背德者，需面对祖师爷画像，自刎。可门规毕竟是人定制的，也可酌情修改。师父难道真要狠心判师兄以死刑？”
掌门无力摇首：“祖宗之法，岂能更改？”
师父忙劝道：“若师兄承认错误，并且从此改过，师父是否可以饶他们一命？”
掌门没有回话，应该是表示默许。其实靳泫毕竟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儿，若要他真下杀手，他又怎么忍心？不过就是想以此逼迫他承认错误罢了。
可靳泫却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他对我师父说：“师弟，多谢你一番好意。不过，我不认为我有错。”
师父微微拧起眉头：“师兄，你不顾自己，却也不顾紫柔了吗？”
师父原想如此说服师伯承认错误，保留一命。可紫柔，却跟靳泫一样，为爱，宁死。
“我不怕！”她握住靳泫的手，眸中流溢着深情，“师父，阿柔不怕。只要能跟师父在一起，生亦幸福，死，亦幸福。若非要生着分离，那阿柔宁可死去。”
然后，我亲眼看着他们在祖师爷画像面前自刎，鲜血飞溅，染红了我的视线。
“紫柔师姐…师伯…”
我哭晕在漫天飞雪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至死依然紧紧交握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