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城主和城主骑兵护卫全数死去的消息便传遍了前山城,颇有些自认为德行出众乃是栋梁之才的小官胥吏开始蠢蠢欲动,纠结一众亲友势力,为这代理城主的位置第一时间展开了争夺,一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前山倒是活络了起来,却是一团乱糟糟的。
原本这前山城中,理应有城主一人,其下为城尉、城丞,防务缉盗刑断由城尉主管,税务民政民生由城丞主管,两人之下又有各分管职司林林总总不下百人的官员胥吏,城主则主掌一切事物决断,城尉和城丞对城主直接负责。而原前山城主却是个嗜食人脑的使徒,披着人皮的魔头,连圣教都对其妥协,城中虽有教堂却无裁决院派驻人手,它手下的城尉和城丞早就被它寻衅处死,两颗脑子早就施作了土肥,如今这原前山城主一死,下面原本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员胥吏们却在欣喜之余,顿时纷纷为原本应当是城丞候任的代城主一职打得个头破血流。
只不过,这一切纷争都与霍病虎三人无关。
就在城中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之时,霍病虎三人正坐在前山城中最豪华的客栈大堂内,点了满满一桌子酒菜悠然自得地吃着,这桌足够寻常人家半年用度的酒菜,霍病虎三人吃起来毫无压力,昨夜他们三人在搜索那座城堡时,不仅发现了囚禁犯人的囚室,连带着发现了前山城主存放钱财的金库,霍病虎和勿贪懒得带那金银嫌沉重,只各自拿了几叠银票,紫城子却是抓了两把银锭揣在怀里,还恨声道:“道爷岂是没钱买酒喝的人!”
那一库房的金银珠宝,三人只是拿了九牛一毛,饶是如此也有上万两白银,很长一段时间内倒是不愁吃喝用度了。三人在这家同福客栈要了三个天字号客房住下,又点了一大桌酒菜,也不过花费了三人如今身家的九牛一毛,是以折腾了大半夜的三人睡过一觉后,此时都有些优哉游哉地,看着街上时而暴发的冲突,三人全当作猴戏看了,紫城子一边看还一边嬉笑着跟勿贪一起评头论足,,霍病虎时而也会发表一句看法,在旁人眼中三人便是一副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模样。
旁边有人却是实在忍不住,善意地提醒道:“几位还是小心些言语,莫惹恼了那些老爷。”
“老爷?”紫城子闻言道,“哪个俅在道爷面前敢称老爷?”
那出言提醒的人见紫城子一副比混混更混的嘴脸,叹着气摇摇头,不再言语。
门口却传来一把公鸭嗓子般难听的声音冷冷道:“哪个不开眼的蟊贼在此大放厥词?”
霍病虎三人闻言朝客栈门口处看去,只见一群人将个客栈门口都堵住了,为首一人身着皂黑袍服,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三角眼鹰钩鼻,下巴上蓄着一小撮山羊胡子,此时正乜斜着眼向坐着的众人扫视着,目空一切。
紫城子冷笑着不屑道:“哪个的裤裆破了把你这么个玩意儿露出来?”说着双眼就这么满是鄙夷地盯着那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勃然大怒地叫道:“大胆狗贼!胆敢辱骂本大人?来人!卸了他俩腿!”说着振臂一挥袍袖,站在他身后的一众捕快打扮的汉子顿时气势汹汹地朝霍病虎三人涌来,纷纷抻出了腰刀,竟是有恃无恐地就要按山羊胡子的吩咐卸掉紫城子的双腿。
虽然身负内伤,但紫城子又岂是好相与的?更何况他身旁还有杀鬼无数杀人亦无数的霍病虎和同样是大威德禅院出身的勿贪,便见紫城子双手啪地轻按桌面,身形腾地跃出,双臂一展,手中双匕便刺将出来,如冷电般连连扎中对方那些身手再普通不过的官差捕快。
那群不开眼的倒霉蛋哪曾料到紫城子有此身手,不过转眼间便被紫城子撂倒了一地,个个都是双肩关节被刺穿,伤口位置颇为刁钻,哪怕日后伤愈了这些倒霉鬼只怕双臂再也使不上力了,此刻更是往外不停地嗞血,受伤倒地的捕快们哇哇叫喊着,却被紫城子踢得是满地乱滚。
那山羊胡子乍见异变陡生,惊得目瞪口呆,噔噔噔往后退了三步,却已被紫城子一把揪住衣领,恶狠狠地瞪着还未问他,他便已吓得屁滚尿流,颤声叫道:“别杀我!我兄长是巫牧师!”
紫城子闻言眉头一扬,冷笑着道:“道爷管你甚么五牧师六牧师,再不老实些道爷让你领教一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山羊胡子闻言赶紧闭嘴不再叫喊,豆大的汗珠簌簌地落下,瑟瑟发抖着却不敢动弹。
“姓甚名谁什么来历来此作甚,给道爷我说个仔细。”紫城子啧地一声嘬了个牙花子,揪着山羊胡子回到座位上,一脚将山羊胡子踹得跪下,然后坐回位置上老神在在地问道。
“小人名叫巫雑山,忝为前山城中旗都尉。”山羊胡子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圣教前山教堂巫纯海牧师是小人一母同胞的兄长。”
大虞朝官制,每城设九旗都尉,司职城中治安刑缉,归城尉所属,共有上下左右前后内外中九旗,每人有划定好的职司管辖范围,这巫雑山所辖的区域便正好是东城这一片人流密集繁华的地带。
紫城子嘿嘿冷笑一声,道:“横得飞上天了,不过是个中旗都尉罢了。”
山羊胡子磕头如捣蒜地连连道:“小人不过是个屁,爷爷你就把我放了吧!”
紫城子还未开口,一旁霍病虎却突然问道:“巫雑山,如今城中大小势力,哪方占了优?”勿贪闻言也隐约猜到了霍病虎为何有此一问,这巫雑山既然身为中旗都尉,自然亦会为这代城主之位动心,看他如此骄横行事,多半却是在他那兄长的撑腰下占了上风,这其中,却是颇值得深究。
“已有数方向小人低头,如今这前山城内,小人却是占上风的。”巫雑山说着微扬起脸来,脸上不免带着自得之意,眼睛却瞟见紫城子嘴角的冷笑,立即又识趣地低下头去,不无心机地道:“全赖小人那兄长……”
“你那兄长可是传信求了其他城中教堂的援手?”霍病虎打断了巫雑山为自保而带着暗示的话,冷冷地道,“或者,便是求了大主教以上的人物来?”
巫雑山惊讶地抬头看向脸庞藏在帽檐下的霍病虎,答道:“阁下神机妙算,这都知晓?”
紫城子一巴掌拍在巫雑山头上,骂道:“少拍马屁,赶紧说!”
巫雑山连连称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小人兄长今早修密信一封已飞鸽传于定北城,回信说护教军已经即刻赶来前山城,估摸着傍晚便能赶到。”
紫城子闻言顿时与霍病虎勿贪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了。
护教军竟然在定北,而且正在赶来前山的路上,那么,魏凉纣随之同行的可能性极大!甚至很有可能护教军开拔便是魏凉纣授意之事,霍病虎嘴角顿时扬起冷笑的尖锐弧度,紫城子也不禁冷笑起来,屁股上那处旧伤仿佛仍在一跳一跳地疼痛着。
“滚吧。”霍病虎开口打发巫雑山,那巫雑山如蒙大赦,一骨碌爬起来叫声多谢不杀之恩转身就跑了,转眼间便没了踪影。紫城子看着一地呻吟的捕快,也懒得去管,甩手抛出一锭银子,起身便往外走,霍病虎和勿贪也随着起身,跟着一同走出了客栈,留下倒了一地的捕快让掌柜的去收拾。
巫雑山没命地在街上狂奔,时不时还回头看看霍病虎三人是否跟在身后,跑出好几条街去眼见霍病虎三人并未追上来要他的命,这才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到了前山教堂。
“那三人生得如何模样?”教堂内,生得魁梧壮实的巫纯海看着自己的亲生弟弟,沉声问道,身着一身雪白牧师袍的巫纯海头颅硕大,高有九尺,一点也看不出与瘦小猥琐的巫雑山竟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出手将我属下捕快放倒的那人蓬头散发看起来颇是邋遢,背上背着个大葫芦。另外两人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只露出半张脸,一个身着宝蓝色儒衫,腰后也挂着个大葫芦,像是象牙的。”巫雑山老老实实地对自己兄长道,“对了,那个披斗篷的人身边搁着一根漆黑的长棍,我看这三人都不是平常手段,哥哥你说昨夜城主府会不会是这三人……”
巫纯海眉头微蹙,缓声道:“不无这个可能,适才裁决长大人可是回信了,说让我留意一个身披黑色斗篷持黑铁棍的和尚和一个邋遢道人,难道便是你所见到的那人?”
“是不是和尚我倒是看不出来,但是那个邋遢汉子倒是一直自称道爷来着。”巫雑山回想道,“依我看,十有八九便是这两人!”
“是极,那身着宝蓝儒衫的人却是没错的,这另两人也应该便是裁决长大人要我留意的人。”巫纯海点点头道,“待会儿传信一到,你便随我出城迎接裁决长大人,亲自向他说明当时情形,不可失了礼数,明白么?”
巫雑山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那裁决长大人来了,弟弟这代城主之位……”
“有裁决长大人和护教军撑腰,害怕坐不上这小小一个代城主的位置?”巫纯海冷笑道。
巫雑山闻言顿时也裂开嘴笑了,仿佛看到了自己锦衣玉食掌控前山城的景象。
教堂后墙,霍病虎朝紫城子和勿贪使了个眼色,三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又翻了出去。适才巫氏兄弟的一番对话,三人是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那巫雑山对三人所说的话果然不尽不实,不出三人所料,魏凉纣就在护教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