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点点头道:“今日唤你来,还有一事。”说着走到殿内兵器架旁,抽了根丈许长的白蜡杆子在大殿正中站定,“为师所授不动明王诀你已习练近十年,明王护身捶也已小有所成,今日为师便要传你疯魔棍法,你需用心。”
勿嗔闻言欣喜称是,兴奋地盯着求不得,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求不得一拂衣摆,脚尖一磕棍梢握棍平举,便在殿中施展开这套疯魔棍法来,殿中顿时棍风激荡,便见求不得手中白蜡杆子或挑或砸或刺或扫,时而阎王三点首,时而天龙起卷,时而罗汉扫雪,一根长棍虎虎生风,腾挪间衣袂翻飞,势若疯魔,当真是瞬息风雷,最后一声暴喝,一式群魔乱舞,棍风激荡间有如实质,站在数丈开外的勿嗔被棍风余势擦过竟是呼吸都为之一滞。
求不得收势站定,持棍而立,刚想开口说话,却骤觉心口一痛,不由捂住心口汗如雨下。勿嗔看得入神正在回味,却见师父捂着胸口,赶紧上前搀扶,急声道:“师父你怎么了?”
求不得皱着眉,似是忍受着莫大的痛楚,良久才长出一口气,摆摆手道:“为师无大碍,不过是年纪大了从前的暗伤旧患发作而已,且随为师回房中拿图谱,回去好生揣摩这棍法精要。”
勿嗔看着恢复如常却微微气喘的师父,心中隐隐不安,只能盼望真如求不得自己所说那样没有大碍。
山中不知年岁,转眼又是两年过去,勿嗔头顶上的戒疤又增加了两个,两年中勿嗔仍旧是每日练功不辍,念经诵佛,也习惯了多数时候自己修行,偶尔向年长许多的其他师兄讨教,只是师父求不得老和尚却每况愈下,日渐虚弱。
这日勿嗔正在抄写大日如来心经,却忽有师兄急急来唤,道:“勿嗔快去,求不得师叔快不行了!”勿嗔一惊,急忙跟着那师兄赶到求不得房中,但见几位师伯都在求不得床边站着,一见勿嗔进门便道:“你师父旧伤发作,行将圆寂,他要见你。”
勿嗔快步来到求不得床边跪下,只见求不得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不停淌下,嘴唇已呈死白色,急忙红着眼眶唤道:“师父,徒儿在此。”
求不得艰难地转过脸看着勿嗔,气若游丝道:“勿嗔徒儿,为师命数已尽,你莫要悲伤,须知有生皆苦,为师今日圆寂,便是脱了苦海往生极乐去也。”
勿嗔闻言忍不住落泪道:“师父不是说身上旧伤无甚大碍么,怎地就要去了?”
求不得叹了口气道:“为师早年行走江湖,难免气盛与人争斗,一饮一啄莫非天定抬起颤抖。”说着艰难地抬起手,手中无力地握着一个颇旧而染着血污的绣囊,“这个绣囊乃是乃是你生母所带,为师当年接住从尸体中降生的你,这才有了这十七年的师徒缘分,你且收好。”
勿嗔强忍着泪接过那绣囊,却无心细看,只看着求不得黯淡的双眼道:“师父养育之恩,徒儿尚未能报,师父怎地就抛下徒儿?”
求不得嘴角微微翘起,脸色泛起异样的红光似是回光返照道:“为师此去极乐,徒儿莫要记挂,日后切记,求不得,便莫求。”伸手摸了摸勿嗔的头,“六道轮回瞳虽三百年一出,为师却心有所感,身具此瞳之人快要降生了,说不定与你有缘。”说着停顿了一下,抬眼望向爱别离、五蕴盛和怨憎会三个老和尚,笑道:“勿嗔即承我衣钵,如今释道式微,不如让他下山行走游历,三位师兄,师弟往生去也。”说完竟是闭上眼,再无声息。
勿嗔再也忍不住,顿时泣不成声,爱别离、五蕴盛和怨憎会同时念一声“无量寿佛”,随即开始低声念诵起金刚经。
勿嗔想到自幼将自己养大的恩师就这么天人永隔,想到过往种种,求不得与他简直如同血亲祖孙一般,耳中传来的诵经声让他更是悲痛不已,当下跪在地上朝求不得不住的磕头,磕得砰砰作响,额前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终于勿嗔还是走了,动身离开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大威德禅院。
求不得火化后,留下了八颗拇指大小洁白如玉的舍利子,爱别离做主给了勿嗔一颗带在身上,勿嗔简单打好包袱,默默道别众同门,独自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