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上路了。”林树紧了紧身上的包裹,目含泪光看着眼前的小坟,轻声说道,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头似乎都能触碰到膝盖了。
爷爷说,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轻易下跪,即便是他死后,亦不能下跪。林树铭记着爷爷说的这句话。
起身静静站了一会,林树毅然别过头去,离开了这片坟地,遥遥看了一眼生活了五年的小村庄,没有了爷爷在的小村庄,他也没有了待下去的必要,是时候上路了。
至于去哪呢?林树不知道。
他今年十五岁了,他还清楚的记得五年前,年仅十岁的他,穿着一身明显不符合农村子弟的华贵衣服,浑身伤痕的躺在爷爷的家里。林树清楚的记得,那天醒来后,爷爷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他的名字。
林树不知道,他想不起来,但意识到,这很明显是一个老套的失忆情节,只是书本中出现的情节真实再现在自己身上时,才发现那种慎得慌以及空落落的感觉,是如此的难受,也算是真正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失忆症患者都迫切的希望记起以前的事情。
从那天开始,林树最大的愿望,便是走出去,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这是一个再简单,也是最基本不过的目标了。
只是,给了林树这个名字给他的爷爷,身体并不好,属于典型普通农村生活的老人家,自然也没有太多的钱去看病,只能默默忍受着。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林树,不知以前没失忆时会如何选择,但在那时候的他,没有选择在伤病好了之后便立刻启程追寻记忆,而是默默陪着爷爷度过了爷爷也知道为期不久的天命。
五年前的伤很严重,林树对那时那种每天一醒来脑袋就如同被人无数遍用棒槌敲打的感觉仍然记忆尤深,基本上是醒来就在痛苦的呻吟中度过,然后在痛苦的呻吟中昏过去,如此反复。直到病情好转了一些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耳鸣,只能是双眼迷离且朦胧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嘴唇不断闭合,却什么都听不到。
林树不知道这是有多严重的头部创伤才能沦落到这种境地,而且沦落到这种境地竟然还没有变成痴呆,忆及此处,他突然觉得失忆大概是最能接受的副作用了。
而根据爷爷的说法,那时候爷爷救起他后,他整整躺在床上三个月才下的来床。而受创最严重的头部,林树则记得是修养了一年多后耳鸣才完全消失。
只是记忆却似乎是真的消失不见了。
不管是本来穿在身上的那已经破烂的华贵衣服,还是衣服上挂着的半块圆形玉坠,都不能让他有一点脑袋闪回到以前记忆的感觉,甚至书本里说过的那些流鼻血或是剧烈头疼都没有,仅仅是空白,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记忆空白。
仍然留下的,似乎只有基本的生活常识和基础技能。
一路走去,来到紧挨村子边的小河处,林树看到了每天都在此处钓鱼的村长,微笑着点头致意。
村长早就知道林树要离开这里,也没有挽留什么,也不打算挽留什么,这个小村子基本上年轻人都会离开,因为这种地方,本来就是给老人养老等死用的,他也不曾一次劝勉这个聪明却又可怜的孩子出去外面走走,他的爷爷大家会照顾,然而不知说是倔强还是善良的林树,婉言拒绝了,坚持陪爷爷走完最后一段时光才选择离开。
所以此时看到背着大包面带微笑向他打着招呼的林树,村长也只是欣慰一笑,挥了挥手,寒暄了几句便继续低头垂钓,余光注视着林树渐行渐远的身影。
……
……
这条河,名为玛瑙,林树沿着的这条玛瑙河,是主干的分支,无数条分支里的其中一支,却依然够宽够深流量够足。玛瑙河别名母亲河,因为它是南水帝国最重要的和最长最大的河流,可以说是玛瑙河孕育了南水帝国。而南水这名字的由来,也是因为这条横跨了整个南部的玛瑙河。
玛瑙河有无数条分支,其中主干从玛瑙河被命名至今,就没有过断流的现象,且从其中分流的五大支流,则是南水帝国除了主干外最为依赖的交通线。
五年前,身受重伤的林树,便是漂流在经过这条村子旁的无数条玛瑙河的支流之一的小河上被他爷爷发现的。
穿着如此名贵的衣服身受这么重的伤即便是失忆的林树也大概也明白是什么来由才落到这种境地,不说是被追杀这一最可能的理由,仅仅是其他的理由按道理来说也不是一个普通小村里的普通老人家能够承担的事情,可那老爷爷还是毅然选择了收留并且尽他最大的能力治好了林树,仅此一点,林树就找不到不报答老人的理由。
老爷爷名叫林春雷,很普通的一个名字,而给了林树这么一个名字给林树,也只是很普通的希望林树能像大树那样茁壮成长。
那时候一无所有的林树给不了林春雷任何报答的可能,只能做了唯一他能做的事情,那就是陪他爷爷走完这段时光,这不是倔强也不是善良,似乎是本能的深植于骨子里的责任感。
林树轻轻摸着身上这件用破烂的华贵衣服剩下的材料做成的背心,想起那时候他坐在椅子上看爷爷一针一线缝补成型的时光,想起他打趣的问他爷爷这衣服连自己失忆都能看出来的华贵程度,有没有可能自己是帝国的贵族甚至是皇子太子的存在的时候,林春雷只是轻轻一笑,沧桑的说,“我孤苦一生,老来收养了个孩子偏偏是帝国贵族或皇子的话,想来辛苦照料你这么久,也不算亏了。”
林树只是嘿嘿一笑,他不知道爷爷的曾经,只知道他爷爷是个很睿智的老人,爷爷对他的过去也从不谈起,总是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可偏偏他平常的行为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快死的老人家,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的神秘之处,也没有什么世外高人的特征,只是多了一个没曾了解过的过去。
直到林春雷安静的躺在床上去世的时候,林树还是不知道他爷爷的过去,却也没有什么遗憾。至于遗产,自给自足的小村庄里生活的每一户人家,其实都没有什么积蓄,自然林树也没有得到多少爷爷留下的东西,到头来,只能背着被褥餐具以及可怜的丁点盘缠等等上路去了。
小村子很小,几十户的人家,沿着小玛瑙河走没多久就出了村。
由于小镇或是小村等集落的建成基本都是沿着玛瑙河的,甚至是帝国的各大城市都是如此,所以只要沿着玛瑙河,再加上知道各个分支情况的话,任何人都能直接走到南水帝国的首都去,故而也意味着,只要林树沿着玛瑙河一路走去,便不会迷路,城市,也只是近在眼前罢了,区别只是走的时间长短而已。
但看着绵延而去的河流和那毫不留情面的太阳,林树还是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条路,着实不好走呐。
至于会遇到些什么人什么事,在心里默默推想了几年的林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仅没有迷茫与害怕,甚至有点小期待起来了。
那么,这条路上,会发生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