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陆捕快仿佛听见那老者让他把一条裤腿撩起来。 他机械地照办了。
那老者抱起了那条腿，摸了摸，又揉了揉，好一条夺命香鸡腿。
恩？ 陆捕快还有点晕。
啊，不，我是说好一条无影连环腿。 我这功夫终于有传人了。
一听到功夫，一听到传人，就像一盆凉水扣到头上一样，把陆捕快一下子就浇醒过来了。之前对于老者的不满一下子就被抛到九云霄外去了，现在这老者就像清晨的朝阳、像悬崖下的大海，像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漂浮的朵朵白云……总之，陆捕快觉得他是真的抓到救命的稻草了。
啊！ 那请您赐教！ 陆捕快急切地说不行。 老者的回答很干脆简练为什么？您不是说可以帮我吗？难道您是要我献上黄金？陆捕快感到非常不解。
不是。 依然很干脆很简练。
那您是想要我献上美女？
这个……老者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我觉得你办不到。
那您要我做什么？ 陆捕快急得满头是汗，这样一个竞争的社会里，武功改变命运啊。
我……仿佛是很难启齿般的， 老者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不做大侠已经好多年，可架子么多少也是有点的。你看你应该先……。恳切地求求我，我呢，假装不同意，但经不住你再三恳求，只好装作不情愿地答应了。 一般高手收徒都这样。
其实他根本不用描述得那么清楚， 陆捕快已经像恶狗扑食那样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这样。我收你为徒了。你可以放开我的大腿了。啊我是说真的啊，我收你为徒了，你真的不用再抱着我大腿了啊。
……大哥，我错了行么，我求你了。真的我收你为徒了。哎你怎么把我两条腿都抱上了…………好吧。 你终于放开我了。 咱们可以继续了。 问你个问题，你可知道几十年前叱咤江湖的大脚帮？
有所耳闻。
那你可知道大脚帮后来为何衰败，反而让丐帮成为第一大帮。这是因为大脚帮最精妙的武功失传了，这门武功堪称武林第一神功。尽管那门武功的名字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只有一句前人描述它的话流传了下来：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可是它却还一直是武林中人追逐的珍宝，无数武林高手为了争夺它而丢掉了性命，无数门派为了争夺它而一蹶不振。直到现在，关于它的争夺还未停止。刚才我点碎石头的武功是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金刚指，这功夫刚猛无俦，是数得上的绝技，可是，和那神功比起来这金钢指就不值一提了。
陆捕快很不解，问到，师父，既然这神功早已失传，咱们还说它做甚，别说神功已经失传了，纵使它没有失传又如何。即便是我真有那个造化去学习……我连个贼都抓不着，天资那么差，练也是练不成的。得不到的东西我想它作甚。我所希求的无非是当一个好捕快。 什么第一神功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您只要教我怎么点穴就行了。
哈哈。 老者笑了出来。 我这个徒弟真是个笨蛋啊。 可是倒真的一点都不贪婪。
好，我喜欢。一个年轻人，比我个老头看问题都要透彻得多啊。说得好啊说得好，那些争夺的所谓武术家们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小伙子看来我没看错人，只要你努力前途一定很光明的。 只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什么叫你没有这个造化，老实和你说了吧，我之所以，隐居就是因为这神功秘籍在我身上！
什么！ 陆捕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且，我今天还要把它传给你。 徒弟。
可是…可是我悟性差啊。 这么……这么厉害的武功我又怎么能学的会呢。
我行走江湖数十载，自然还是有点眼光的。 再说这个神功就带在我身上，我研究了那么久，尽管我是没有那个精力修炼了，可是谁能练成谁练不成怎么去练我倒是明明白白。 说要传给你，自然就能传给你。
可是师父您不是说这门功夫失传了么。 您也没有练成，您又怎么能传给我呢。
这个你先不用管，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我是如何做到这点的了。我这就传给你这门功夫。
言毕，老者便不由分说地让陆捕快躺下，脱掉了陆捕快的两只鞋，抬起他的脚，舒啸一声，猛然把食指抵在了陆捕快足底的涌泉穴上。陆捕快顿时就感到了两股热流从他的脚底进入，仿佛要直接冲到脑子一样，血液也好像在沸腾，他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叫出来的冲动。而那老者仿佛体力不支又仿佛受了什么伤一样，身体左右不住地摇晃，脸憋得通红，双眼紧闭，一种筋疲力竭的样子可那股热流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天好像都快亮了……
四
没有任何征兆的， 老者就把陆捕快的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自己也摔倒在地，喘了好一会气之后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好了，终于好了。 老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
师父您怎么了？
我快晕过去啦。
陆捕快感到很内疚，一定是因为您传功耗费了太多的体力。
那倒不是，老者喘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做思想斗争一样过了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小伙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长这么大洗过脚么？
……
洗……但是不经常……我每天要走很多路，所以也许，出汗多一点吧。
威力还真是不小，我用了全身上下的内力才勉强抵挡得住。 来，把这个裹在脚上。
说着，老者从怀里掏出了两匹长长的白布条让陆捕快缠在脚上，陆捕快应了，两只脚都足足缠了有七八十圈，每只脚都裹得像西瓜般肿大，真是名副其实的“大脚”了。
我传功是传完了。但是现在还没有算大功告成，我输入你体内的神功还需要时间和你的经络相融合，这期间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你的脚，这两块布就是为了保护你的脚才让你裹上的。切记，无论是睡觉、洗澡还是其他任何时候，都绝对不能脱下这两块布。 任何时候都不行，神功和你的经络汇合之后，布自然会脱落的。 但是这之前，千万不要动它，这一点切记。
老者好像是恢复了一点气力，站起身来，陆捕快也想要跟着站起来，却发现他的脚一点力也使不上了，还是老者帮忙才把他扶起来，这不站起来不要紧，一站起来就觉得脚底下钻心的疼。陆捕快觉得他不应该表现出来，其实他就算不忍着老者也不一定察觉得到，因为他脸还肿着像二师弟一样，所以即便是疼得龇牙咧嘴也是不容易看出来的。
好了。 老者说。 武功我是传授给你，作为你的师父，做人的道理也是要教给你的。记住，能力大了，你的责任也就大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要用你自己的双肩来扛起。也许你现在是个小虾米，但是，你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相信我。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不用再来找我了，我要去云游四方。 孩子，你出师了。 好了，俺去也！
还没等陆捕快反应过来，老者就一跃上了树，转眼间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陆捕快想要追上去，可是他知道就算他的脚完好无损也无论如何追不上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尽管才相处一天，可是，他已经把那老者当成了自己亲近的人。眼看着老者离去可陆捕快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师父！ 你的钱包没有拿走！
那——里——面——没——钱——没——钱——钱。 老者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山间回荡。
这个时候，树林中鸟儿的叫声响了起来，是因为太阳正在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曙光照在正在醒来的大地上，一片丰收般的金黄，这种景色无论是谁目睹了都会为之兴奋的，因为它太美太壮丽了。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新的一天开始了。
五
五年后
时间是能改变很多东西的。龙门镇也不例外。五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因为地处五条交通要道的交汇处而看似热闹实则并不繁华的小镇。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个非常富饶的重镇了。 龙门镇的居民们从无数经过的客商手中购买商品又将其转卖给无数经过这里的过路人，从中赚取差价。 为了方便做生意，龙门镇里有众多的客栈旅馆拔地而起，这其中就包括了未来将名扬天下的龙门客栈。
同往常一样，龙门客栈又是早早地开了大门。它的老板程不椅也像往常一样拿着一块抹布打扫他那永远也打扫不干净的柜台。
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去打扫柜台上堆积如山的果壳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站在门口正要往里进的身影，他是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又是他。
自从龙门客栈开业以来，他就是这里最常出现的客人。尽管他从来不给龙门客栈带来哪怕一个铜钱的收入。
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十分的普通，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土气，脸上还带了些灰尘。
他脸上的表情很坚毅，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也许是因为他经常在外奔波的缘故，他的脸像是饱经风霜，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让人过目不忘，尽管程老板知道这样的感觉和他的年岁并不相符。
但是，他真正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并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脚。 他的脚被一层又一层的白布包裹了起来，就像两个西瓜一样肿大。 程老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只知道在印象里，他的脚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被白布包裹起来的，尽管因为这样运动不便导致他不得不拄拐，可是，那个怪人却好像从来没有尝试过把那一层层的裹脚布解开哪怕一层。
不用说，这个人，就是陆捕快。
六
陆捕快一进门就招呼店小二帮他倒水。巡逻的路途中感到口渴，这是陆捕快经常到龙门客栈的原因。 或者说，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小维。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让陆捕快动心的女人。她就站在龙门客栈的柜台边为客人结账。偶尔也会帮帮忙得不可开交的小二们打打杂。
小维是个很好的姑娘，今年只有十七岁，她眼睛不是很大，但有神，笑起来很甜，很甜。脸庞很瘦，白白净净的瓜子脸，梳着齐肩的短发。同她曼妙的身体一并勾勒出一个稚气未脱但已婀娜多姿的少女形象。 他觉得以她的气质应该是个什么富家的小姐或者是什么郡主也不过分。 可老天爷却偏偏让她成为了一个身份如此普通甚至低微的女子，不过这样也好，那些住在深宫大院里的女子陆捕快又怎么能有福气见得着面呢。 他只是个小捕快罢了。
自些，陆捕快一天可能要来龙门客栈喝三十次水，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够多看小维几眼。 他把很多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小维的身上，除了被用来抓贼的。
是的，除了被用来抓贼的。
五年过去了。 陆捕快还在抓贼。
五年过去了。 陆捕快还没有抓到贼。
时间是能改变很多东西的。龙门镇的很多东西已经被改变了，可是陆捕快的恒心和坚持却依旧没有改变。尽管他拄了拐之后连走路都困难。他所希求的东西那个简单却又难以实现的目标，把加在他头上的耻辱洗刷掉。十五年如一日的付出却没有收获，这种痛苦足以把人逼疯。陆捕快没有疯，只是变得经常的沉默了，很少能见到他的笑容很少能听到他主动和人说话， 除了晚上龙门客栈关门之后同小维聊天的时候他才会笑得合不拢嘴的嘴巴快的听不下来。 那才是他未来的样子，可是，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是他应该的样子。
店小二的很快就把水端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脸笑眯眯的程老板。
老陆呀老陆，你每天来喝三十次水，也不知道你干什么会那么渴。 你喝的这些水啊冲大便可以冲十五次了，冲小便可以冲三十次，我们客栈十位员工，平均每天大便十次，小便二十次。 你喝的这些水啊，够我们用一天半…跟程老板，陆捕快还是比较熟的，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怎么还那么抠呢，又找削呢吧。
程老板哈哈大笑，说你怎么又一身狼狈呀。
陆捕快一仰脖把一大腕水都灌进了肚里，用袖子抹了抹嘴，说道救人来着。
救人？ 程老板知道要想让陆捕快说话就得多问几句。
一个书生。
他怎么了？ 程老板很好奇今天在大道上巡逻，看见一个书生掉井里了，我就过去把头凑在井口看看他有事没事，结果那孙子还在地下喊：哎！上面的，有种你就把那板砖扔下来。飞镖不是一文钱十个，要是的话我扔它五十文的下去。只能拉他上来了，那家伙是个读书人，可是还真挺胖，我这腿又吃不住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拉上来，累死我了。再给我倒碗水来吧，我还觉得渴。
我说你怎么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呢。原来还是为了要水喝啊。好吧好吧我就当扶贫了。 苦什么不能苦孩子啊。 谁叫我老程心眼好呢。
少废话。
陆捕快就近抽了张凳子做了下来，他倒是还真有点累，等程老板端水的时候，他看见小维在给一个光头结账。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一下，他也笑一下。在小维低下头继续结账的时候他突然有了这样一种感觉，今天，天儿挺不错的。
程老板把水递给了他， 他道了句谢， 一边喝一边和程老板继续简单的聊了几句。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 一个长的可以说清秀脱俗的女子带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手上拿着一根翠绿色棒子的乞丐走进了客栈，那个乞丐断了一只胳膊。自从他们走进店门的一刻起，众人的目光就止住地往那对男女身上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协调的搭配。 陆捕快也不由得盯着他们看了几眼然后想怎么这么漂亮的女子会和这么一个还是残疾的乞丐走在一起。他们径自走到程老板的面前，那女子先是鞠了一躬，然后说道人家本是京城女，家在蛤蟆陵下住……
程老板一愣， 他想从那乞丐的装束上判断出他的身份， 是不是和丐帮有些瓜葛。陆捕快以为他是犹豫要不要施舍，陆捕快不喜欢拖拖拉拉，干事就应该爽快，尤其是这种善事，没等程老板说话，他就一拍桌子把小二叫了过来。 人家这流落街头也不容易，小二，给这两位各端一碗面，钱记我账下。
那女子冲陆捕快点头微笑示意，那乞丐则是拱手行了个礼说道，这位兄弟的心肠真好。陆捕快连忙冲他们还礼。那乞丐就跟着女子坐到了一个离陆捕快不远的角落里，随手把那根棒子放在脚下。 那是个很不显眼的位子，陆捕快看着小二给他们端上了面。 他忽然觉得那个乞丐不像是一般人。 至于为什么，他说不出。
他本打算喝完水就接着出去巡视的，可谁知道程老板抓着他就不松手了，还非让他说说为什么总是用那白布条裹着脚。
为什么用白布裹着脚？
他想起了那个老头。 这五年来他时常想起他。
他想撕了他。
就是听了那个骗子胡扯，他才拜他为师让他教他功夫。 什么大脚帮神功，什么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全是胡扯淡。 什么神功什么真气就根本没和他的什么经络汇合过。他曾经尝试过把那些裹脚布从脚上解下来，可是却发现因为时间太久没有动过，那些布条已经粘在一起了，用剪刀剪都剪不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解开一层，却使得他的脚撕心裂肺的疼，忙不迭地就把解开的那层又给缠上了。 从此他就只能和拐杖为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