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扎有气无力地在门内喊道,进来吧。霍达急忙掀帘走了进去。罗扎依旧缩坐在太师椅上没动,头半旋转过来,懒洋洋地说:"相国大人远在霍郡,怎么没说一声就回京城了。"
霍达真想啐他一口,人怎么会这样呢。想当年,你可是老远就低头哈腰的朝我讨好,今天怎么就狗眼看人低了呢。但他还是压抑着一腔愤恨,低声说了自己所来的目的,并满怀厌恶地将钱包放在了罗扎身边的桌案上。罗扎斜瞅了一眼,随即站起来,即刻满掬笑容地:"相国客气什么,你请坐呀。"
霍达站得也太累了,应声倒坐在门口的一张木椅上,他抬眼望了一眼屋顶,发现上面有一盏明亮的透明的园形物,不禁有些好奇。
"这是个什么东西?"
"相国怎么连这也认识,这是电灯呀。"
"这就是电灯?"霍达又抬眼望了半天,电灯,小的时候,也就是兆丰大帝初降玛雅的时候,他曾听兆丰大帝讲过,那时总觉得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不料,今天竟活生生的挂在那里,虽然在大白天里,那光亮犹如萤火,但它的出现无疑是文明时代的最伟大的创造。
"如果全国都使用上电灯,人们就可以在漫长的黑夜里读书学习了。"霍达对脸上仍显得傲慢的罗扎说。
"只有皇宫才有权使用电灯。"罗扎轻蔑地扫了一眼霍达。"这是皇家专用的。"
霍达一时默然,他竭力克制着满腔的怒火,好使自己显出一副卑躬的姿态。霍达这时把想见兆丰大帝的意思对罗扎陈述了一遍。
罗扎好久沉吟不语,"皇上今天不想见任何人。"
霍达只得再次端着笑容,恳求他无论如何想法促成这次事关重大的会见。罗扎笑了笑,顾左右而言它地问道:"相国在霍郡那里一定生活得很好吧。要不怎么舍不得回京城呢。"
这实在是对他的一种嘲讽,但他没有介意,只是强作欢颜的笑笑。罗扎用眼皮翻了他几眼,"听说霍郡那里盛产美玉?"
霍达点点头,"所有产出的美玉我都敬献给皇宫了。"
"难道相国就没留给自己一点?"
霍达马上摇摇头,"那东西是精美可人,但既不可食,又不可衣,收留那东西有什么用。"
"在垣丰,那东西一块已卖到三百秦币了。"
"真的吗?"这确实出乎霍达的意料。在最初发现玉石矿的时候,他仅出于对兆丰大帝的敬仰和负责,把玉石进贡到皇宫。这次他回来已看到大臣们的帽子和衣服上都佩缀了晶莹漂亮的玉石,也没感觉到什么。听罗扎这么一说,才明白何以在霍郡已出现偷采玉石的盗窃案。
"下次回京城,我给罗扎总管带几块来。"霍达已明白罗扎的意思,忍着满腹的厌恶许愿道。
罗扎哈哈笑了起来,"相国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正人君子。听说你在霍郡一直粗衣淡饭,亲工自产,我还不大相信,今日得见,相国果然廉朴,敬佩敬佩,走,今日即使皇上责怪于我,我也要领相国去见皇上。"
"那就谢谢你了。"霍达言不由衷地,心里却充满对他的蔑视。
出了偏殿,走过玉石铺就的甬道,霍达才真正见识了富丽堂皇的皇宫,五年前,当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这里不过一片简陋的房舍,短短几年,兆丰大帝的金銮殿和皇寝宫竟然建造得如此雄伟美丽,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几乎让霍达觉得误入仙境,他一时感概万千,腿脚也如飘在袅袅云中,走不稳当了。
很远,霍达就嗅到一股清香,听到阵阵弦歌琴瑟,那乐声有如天籁之音,飘飘渺渺,催人昏睡。绕过两道石屏,一副壮观而华丽的场面突然出现在霍达的面前。
在一片宽阔的玉石铺就的场子里,有数十名身穿乳白衣裙的美女在翩翩起舞。在一竿巨大的黄罗伞下,端坐着一位身穿龙袍体态臃肿的人,那就是兆丰大帝么。几年不见,他竟胖到如此程度,几年之前,他还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国君。
变化如此之大,实在出乎霍达的想象。他见过玛雅的祭舞,那些舞蹈充满阳刚之气,音乐铿锵,舞姿雄悍。而眼下这轻歌曼舞,却有别一番柔美之韵,让人飘飘如仙。
罗扎已快步跑到兆丰大帝身边,霍达看见兆丰大帝向他这边扫了几眼,但一脸的茫然和烦躁。直到一曲罢了,宫女们列队站在一边,霍达才听见罗扎尖厉地喊道:"霍达相国见驾。"
霍达慌不迭向黄罗伞下跑去,情急之中,一只布鞋竟然甩脱,又急忙回身去捡,等他快步走到兆丰大帝身边,只听见兆丰大帝很不耐烦地嗤了一下鼻子。
"霍达拜见皇上。"他已不习惯下跪,但还是在兆丰大帝冷峻的目光注射下,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跑回来干什么?"他听见兆丰大帝不无责怪地低声喝斥。霍达已对兆丰大帝渐生一种不满,轻咳一声后便将宫廷卫队错抓霍桑一事说了一遍。
兆丰大帝当即大怒,愤然站起,厉声道:"霍桑狗胆包天,妄图造反,我不追究你霍达纵容包庇之罪到也罢了,你还跑到这儿为他鸣冤叫屈。"
霍达没有被他的怒斥吓倒,仍振声道:"霍桑根本就没有造反之意,我对他很了解。如果真说过不恰当的话,那也出于无意。"
兆丰大帝突然道:"宣皮爱卿上殿。"
很快,皮尔卡颠颠地跑了过来,跪在霍达左边。
兆丰大帝一指:"皮爱卿,你告诉相国,霍桑是不是妄图造反。"
皮尔卡冲霍达轻瞟一眼,然后仰面对兆丰大帝道:"霍桑早有谋反之心,臣子可以作证。"
霍达很想跳起来,踹这个卑鄙小人一脚,但他知道在这里不能造次,便高声道:"皇上别听这奸佞小人胡言乱语,霍桑曾因他与人通奸,关押过他,因此,他心生不满,捏造诽谤。"
皮尔卡正要争辩,兆丰大帝冲他一摆手,"皮爱卿可以下去了。"待皮尔卡退走,霍达正要起身再讲,兆丰大帝冷笑一声,"你不必再费口舌,霍桑实乃叛臣逆贼,朕当严惩不贷。"
霍达一怔,血又涌到头顶,又即刻高声道:"皇上不能杀呀,霍桑乃忠君报国之人,臣可以性命担保。"
兆丰大帝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霍达再次高声道:"如果皇上非要杀霍桑,请将臣也一并杀了。霍桑乃臣之门徒,我有管教不严之罪。"
兆丰大帝沉吟片刻,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挥了挥手,"好吧,看在相国的面上,我且饶他不死,但须终身监禁。好,你可以退下去了。"
罗扎这时叫道:"皇上回寝宫,起驾!"
霍达知道再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正想跪拜皇恩,忽然想起一事,又高叫道:"臣下有一事要禀奏皇上。"
"你还有什么事?"
"北部边境告急,漠城失守,请皇上急用良策,拔兵抗敌。"
兆丰大帝怪异地回身瞪他一眼,"你远在霍郡,所距千里之外,何以知道北境有事?"
"臣听苏格将军所言。"
兆丰问一边的罗扎,"罗爱卿,是这么回事吗?"
罗扎轻声道:"苏格将军一向嗜酒如命,酒后常狂言胡语,怎能信得?"
"回宫",兆丰大帝撇下仍呆立在那里的霍达,在几名太监的簇拥下向寝宫走去,只留给霍达一声悠长的哈欠。
霍达顿生无限悲怆,望着兆丰大帝大猩猩般的背影,仰天长吁一声:"皇朝初建,已是如此。我回玛雅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