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天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灾难的脚步声在接近这座过去与世隔绝的基地。不仅仅是高达四十五六度的高温使人们感到窒息,而是每天频聚地飞越过的飞机的嘈杂声,让人们意识到了用不了多久,这座长白星上最大最先进的卫星飞船发射基地就会被战争无情地席卷。
一切程序都加快了。所有的基地科学家都连续坚守在现场,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本来这次史无前例的对太空新生命的探索,应该给人们带来无限的喜悦和兴奋,但他们却象是在做着生命的最后挣扎。
秦元国一次次在发射现场做着最后的检查。虽然他始终在科技人员面前表现出沉着镇定的样子,人们还是从他憔悴的脸色看出他的忧虑和伤感。
他仔细地一遍遍地检查飞船的导航系统。对燃料箱、引擎、定位仪和7种精密的科学仪器进行严密地复查。根据预测,飞船在太空行驶一百零八天便可到达地球,回程则要绕过希里维多星座和达尔文黑洞,约四百光年,到查查星系进行一次远距离的探寻。
这样下来,这只最后命名为"方舟"的载人宇宙飞船,最后回到长白星的时间就在第二年的四月六日。
这么漫长的飞行有许多难以预料的未知因素,这是长白星人类向茫茫宇宙发出的渴望回报的探索,也是挽救长白星一切生命的最后努力。
这颗即将遭遇另一颗星球撞击的球体,如果在三十年内得不到宇宙另一端的呼唤,那么宇宙间为数不多有生命的星球将彻底地毁灭掉了。
尽管秦元国从未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任何人,但基地的好几位科学家也发现了这个巨大悲剧的存在。那颗将会和长白星同归于尽的星球正在一天天向长白星靠近,而是不可逆转,难以逆转。
所以这几位世界上顶级科学家都对秦元国把这只飞船命名为"方舟"心领神会,并把自己全部的心血献给了这个伟大的事业。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了。
发射时间又因威尔兰军队的急速推进提前了5天。秦元国忧心忡忡,既为威尔兰电台传来的一连串的坏消息,也为宇宙飞船还需假以时日才能更安全无误的发射。
威尔兰已义正辞严地向全世界向大秦提出了领土要求。这片包括航天城在内的一百六十二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早在秦兆丰征伐之前,就是威尔兰民族祖先一直居住的领土。
现在,他们要用正义的力量收回这片土地了。这意味着航天城即将划入威尔兰的版图,而已四分五裂溃不成军的大秦显然已抵挡不住威尔兰的进攻。
只能在威尔兰军队到达之前接受几天的航天员的封闭训练,秦元国对父亲的这次宇宙飞行充满了担忧。他是一个孝悌观念很重的人,他不想为这次冒险承受日后不可挽回的懊悔。
他一次次地想敞开心扉,与父亲好好谈一谈,但父亲似乎对一切都洞察无误地不想与他深入地说点什么。直到飞船发射的那天早晨,在用完最后的早餐,父亲才透过隔离层,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对他说:"是我把恶魔带到了这颗星球,现在我要带着它离开这里了。"
一时间,秦元国没有听懂父亲的话,他睁开眼睛,透过厚重的防护玻璃,想看清父亲的容颜,但他只看见了朦胧而模糊的脸庞。
"不要为我担心。你要好自为之。"秦兆丰最后说。
秦元国的心顿时一热,眼眶也不禁湿涩起来,几十年来,这是他听到的父皇最富有温馨的一句话,但他努力克制着,没让泪水淌出来,他很想说一句当下很流行的一句话,"父亲,我爱你",但他终究说不出口来。他和父皇几乎没有过什么爱,彼此之间只是有一种血缘的纽带紧紧地联系着。
想不到的是,在秦兆丰即将跨入飞船内舱的时候,扭回头来对他喊了一句,"儿子,我爱你们。愿佛祖保佑你们。"
秦元国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哗哗地如倾盆大雨飘落了下来。他知道这不应该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也不是情感缠绵的地方。他把眼睛一抹,毅然转过身去,下达了发射的命令。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随着最后一声倒计数,飞船点火升空。在一阵雷鸣般的巨大声响之后,飞船已如一支脱弦之箭,跃上了天空。仰望着飞船隐没于灰暗的云层,秦元国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方舟"号飞船已发回清晰的信号,一条绿线出现在控制中心的显示屏幕上,宣告飞船已平稳进入预定轨道。
如果不是几声霹雳般的爆炸声把他从迷茫中惊醒,他也许会站立很久。今天的各项指数,并不是飞船发射的最佳时间。但是威尔兰的军队已经距离航天城不足一百公里了。他们只能在这支充满仇恨的军队到达之前,把飞船送上天空。
"什么声音?"
"威尔兰军队的炮声。"
秦元国就不再问什么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已卸了下来,接下来的一切就顺其自然吧。他知道航天城不足千人的警卫部队难以抵挡洪水猛兽的威尔兰军队,所以他下令警卫部队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一路冲杀过来的威尔兰军队,把几发炮弹发射到航天城,虽然目前炸毁的只是航天城无关紧要的几处建筑,但已对致命的宇宙监测指挥大厅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庆幸的是,飞船升空之后,已按既定程序进入了主航道,而且飞行正常,一切系统都运作顺利。人们都劝秦元国回自己的办公室休息一会,已经连续五六天,他没怎么睡觉了,一直用吗啡等兴奋剂支撑着虚弱的身体。
秦元国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到了疲惫的极限,如果再硬支撑下去,他或许就会倒毙在发射现场。但是就在他在几个人的搀扶下步出监控大厅不远,一阵密集的枪炮声象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他们已冲进了大门。"一个卫戍士兵急慌慌向这里跑来。
"不要抵抗,保住监控大厅。"
一颗炮弹在不远处落地爆炸。秦元国惶恐地回头向后看去,还好,炮弹离监控室大门还有近十米的距离。
他马上对身边的一个人道:"你马上去和威尔兰方交涉,我们愿意和平移交航天城,你告诉他们,这是人类拯救自己的最后一块净土了。"
但是派去和谈的人身影刚一消失在硝烟里,几发炮弹又在秦元国身后落地爆炸了,还没等几个士兵将秦元国搀扶到安全地带,几辆印有威尔兰国徽的装甲车已"轰隆隆"驶了过来。秦元国摔开搀扶的士兵飞快地冲了过去,大声道:"停下!"
装甲车傲慢地躲开了秦元国的阻挡,继续向前驶去。秦元国不顾一切地追赶着装甲车。装甲车对他的吼叫毫不理会,一边径直向飞船发射中心疾驶,一边向发射中心发射炮弹,腾起几股巨大的烟雾。
秦元国绝望了,他转过身来,挥动着手臂阻止随后驶来的装甲车。终于有一辆装甲车停了下来,跳下俩个全副武装的威尔兰军官,他们把枪口对准了秦元国,"举起手来!"
秦元国没有举手,他虽然听不懂威尔兰语言,但他知道他们在命令他投降,他声嘶力竭地冲他们喊道:"你们马上退出去,这里是宇宙飞船发射基地,不是军事基地。"
"举起手来!"俩个军官举着枪逼近了秦元国,他们还骂了几句粗话。
秦元国毫不畏惧悲愤至极地冲那个一脸胳腮胡子的军官道:"你们知道吗,这里是拯救我们人类最后的希望了。你们难道想一起毁灭吗?"
俩个威尔兰军官也听不懂秦元国的大秦话,只是感觉到这个近似疯癫的老头有点可笑,还有点讨厌。其中一个冷笑道:"我们奉命消灭这里的一切敢于违抗的大秦人。"说着和另一个军官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向秦元国开了枪。
"你们也是一帮禽兽。"秦元国本能地用手捂着被击中的胸口,趔趔趄趄地要倒下,但他还是用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厉声喊道:"你们离灭亡也不会太久了。"口里喷出一股红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这俩个威尔兰军官对视着撇了撇嘴,又在秦元国身上补射了两枪,然后返身轻松地跳上了装甲车。
秦元国并没有当场毙命,他扑身倒地的时候,眼前出现一片金花,然后便看到了那只刚起飞不久的宇宙飞船正在碧蓝的太空中象一只鸟儿自由地飞翔,他的嘴角不禁溢出一丝笑意,他长长地吁了一声,随后脑袋沉重地耷落了下去。
这只"方舟号"宇宙飞船失去指挥大厅信号的时候已经驶出去3个光年,正在向银河系的东南方向飞去。一切都很正常。各个系统都按照预定程序平稳地运行着。一名宇宙员还特意去后舱看了看正在假寐着的先皇帝秦兆丰。
他们五个宇航员其实都对秦兆丰能否顺利完成这次史无前例的宇宙飞越并不看好,但是让他们惊异的是,这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先皇帝,出人意料地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反应。即便在长白星时间的一个小时之后失去了基地的信号,他也表现的异常镇定。
来自基地的信号突然消失了。这使这五个宇航员一下子陷入了惶恐和慌乱之中,他们不停地向基地呼叫,每个人都惊吓得满脸淌汗。倒是让这位先皇帝反过来安抚他们。
"继续行驶吧。佛无处不在,它会保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