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和贾红就开始商量办理房款的事情。我老娘似乎感到受了冷落，我马上对老娘解释，我说：“娘啊，本来是想接你来享受享受的，没想到这几天又要买房子，你就在家给我看看门吧，我得筹钱去，资金一大把呢。”
“你忙你的去吧，反正我又没有事，在哪里都是一样。”
这就是我老娘，别看她没有多少文化，一到了关键事上就表现出与众不同。这点她或许是受我老爹的影响，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她还是分得清的，原则性强。
我提光了所有的存款，依然还差十万元，这时候又是大耳朵伸出援手，我们才侥幸跨过这一关。还是大耳朵义气，人家本想让我们在他那边买套房子，顺便给点儿优惠，可一层的房子早就抢光了，哪里能够轮得上我们。在城区这么些年，我们并没有积攒下多少金银财宝，危机感始终困扰着我们，这种感觉用脚无立锥之地来形容或许毫不为过。我这样说并不是夸大其词。无论是城区店面还是工厂，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资金，搞一个企业要是有多余的钱，那可太好了！明明是自己不入流，却硬挺着个腰杆打肿了脸充胖子，说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自己有哪些关系，哪些领导是自己的兄弟哥们，哪些领导是自己的靠山云云，其实，自己的路还要靠自己去走。这个世界是没有神灵的，敬神才有神！如果非要说有神存在，是因为大家总是仰着头往上看的缘故，如果大家低下头来，脚踏实地地走好自己的每一步，神自然也就没有了。在这个世界上，别人的成功对你无关紧要，只有你自己的努力才是制胜的法宝。如果想取得成功，那就俯下身子，默默地干吧！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成绩是干出来的，别人的冷讽热嘲只能是你前进道路上的助推动力。
合同倒是很快改签了，办银行贷款的时候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由于公司的个别贷款是以我个人的名义签贷的，我再贷款就成了三套房贷，信贷员要求还上一个，可还款的时候银行却百般拖延，这边不还款就不贷，那边还款又不让，事情似乎进入了死胡同，只有找熟人了。好在贾红有个同学在银行工作，人托人这才勉强同意还款，到了还款时候却又还不上。原因是所有贷款必须打到我在银行的折子上，贾红在该行有折子，心想办款时划过去就是了，没想到还是遇到了麻烦，原因是还款的对象是我而不是贾红。无论你怎么说，人家就是不同意，你们是两口子不错，但责任却不能合二为一。只有再返回来寻求解决办法，直到把脑子想得生疼，也没有找到解决办法。最后只好按照信贷员的说法，到下个礼拜一再去，结果到了那里还是不行，信贷员说行长正在开会呢，办业务只有等到散会后。临近十一点的时候，信贷员这才不紧不慢地把电话给行长打过去，这次总算行了，我们像遇到了大赦，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临走对那信贷员不停地表示着感谢。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可以去办贷款了，虽然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困难在等待着我们，但还是欢天喜地高高兴兴地走了。
我们依然乐此不疲。眼前的机会好不容易出现一次，放弃了实在可惜。普通老百姓深知为人的辛苦，因此，对于购房子这样的人生大事都是慎之又慎。从我父亲那里，我看到了一般家庭建所房子是多么艰难。我曾经发誓，决不重复父亲的老路，可还是跳不出老爹的影子，他老人家一生捣腾了三次房子，而我现在就已经与他并驾齐驱，而且大有超过他老人家之势。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份热情，可没有办法，现实就摆在那里，不买房子除非你不准备往前走了。老人要照顾，孩子要学习，企业要运转，唯独没有考虑到的就是我自己。鲁迅说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自己恐怕连牛都不如呢，工作没白没黑，放下杈把就是扫帚，人家尚且有劳有逸，而我这里则是脑体并重、马力全开了，我真不敢想以后的事情，连轴转身体能否吃得消？现在我老娘又来了，一份更重的责任压在我的肩上，想想未来，真不知道路在何方。
贷款的手续烦琐而严密，我和贾红几乎要跑折了腿。待到签完最后一个字，我们几乎都要累瘫了。我说：“这辈子再也不买房子了。”
“那不一定，有些事情你说了不算。”贾红倒很实际，她似乎看透一切地说。
“要买你买，我是不参与了，这简直是要人的命啊，我不知道人家那些十套八套地买房的是怎么做的。”
“人家那叫专业，你买房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感到累，人家是以买房作为职业，不可比嘛。”
“这次算是上了贼船了，下次说什么也不干了。”
“没到点儿上，到时候看你干不干。”
“不干就不给你饭吃。”我的身后突然有人大声说道。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原来是高大明。他的身后是郎可丰，这俩家伙怎么搞到一起了？
“大明啊，你怎么成了郎书记的跑腿了？”我开着玩笑。
“我这是密切联系领导，天财，郎书记和我正要找你呢。”
“什么事？”我以为有什么重要任务。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太平之路》的创作问题想跟你聊聊。”
“这么点小事还能惊动了你这大领导？”
“怎么说话呢，郎书记的事就是我的事，也是咱们大家的事，这个你要加快速度啊。”
“你问问郎书记，我敢不加快速度吗！”我看着郎可丰，“郎书记，你说吧，什么时间交稿？”现在我已经办完买房手续了，精力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不急，天财，这事以你的状态为准，我知道创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尽量地往前赶吧。”
“一个礼拜行不行？”
“你还较真了，我跟你开玩笑呢。”高大明见我认了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如不是这些天房子的事，早就交稿了。”
“你们这是办按揭啊，要不要我去跟他们说一下？”高大明转身对贾红说。
“不用，都办完了。”贾红用眼斜了一眼郎可丰说。
“那就这样，天财，稿子杀青我给你庆功。”郎可丰大喜过望，他没想到我会答应他一个礼拜交稿，突然冲上来紧握着我的手，我们就像一对亲兄弟。
“那我就替郎书记谢谢你了，嫂子，回头我请你们吃酒啊。”
从银行回到家中，老娘却不见了。
家中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没有我老娘的踪迹。遍访邻居，方听楼下的老太太说我老娘回大同老家了。我追悔莫及，我知道这些天来，老娘没有受到任何的照顾，反而替我管理起了家务，她确实感到苦闷，最不应该的是让她一个人闷在家中。可我没有办法，不能不去办理房产的手续，如果老娘以后来住，那就必须走这一步。我想把她再接回来，转念一想，还是让她冷却冷却吧，她在家住了一辈子，刚到一个陌生地方，人生地不熟，难得有一个说话的人。忙过了这阵子，我就去把她接回来。然而，对于我的想法，贾红却有不同意见，她说：“你感到强把她奶奶接过来合适吗？”
我说：“怎么不合适，是不是你心中根本上就不愿意她来啊？”
“天财，你怎么想都行，我觉得她奶奶现在这个年龄让她过来住，就像剥夺了她的自由似的。”
“这不能成为不接受老人的理由。”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接受老人了，就是养老，你也得想想怎么个养法，你的娘又不是只生你一个。”
看看，小女人又出来了吧，这样的小心思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想得出。一点不错，我老娘是生养了我们姊妹几个，可在养老这个问题上各人应该尽各人的本分，而不是相互攀比。
“你说怎么办？”我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质问贾红。
“什么怎么办，召集起大家来商量商量。”
“现在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依然住着别人的房子，姐那头也不好受。”
“我们就好受了，现在咱贷着多少款你有数吗？谁没有困难啊，谁的困难能比咱大？”
“我的意思是目前的情况咱应该主动地多承担一点，而不是相互扯皮推诿。”
“我什么时候扯皮了，该尽的责任我绝不推托，可你这样大包大揽，我难以接受。”
“老人又不是到了爬不动的时候，她住进来能给你找多大的麻烦。”
“这不是找不找麻烦的事情，天财，不信你问问大哥，看他有什么想法。”
“问什么，大哥现在有心无力，他倒是想养，他能拿得出时间来吗，就是有时间，他住的那地方，容得下老娘？”
“那我不管，你娘养了三个子女，总不能一切由我们都包办了吧。”
“什么我娘，那不是你娘？”
“不是！”
“大宝她姥娘是你亲娘不错，她来时我不是亲娘一样地对待！”
“人家那是来给你带孩子，以后就说不定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人都会有老的时候，不要把眼光盯在眼前的利益上，亲情是最重要的。”
“别唱高调了，她奶奶养老这件事就看出亲情是不是重要了。”
既然说到这里，对老娘的照顾也就提上了日程。尽管她不需要我们的照顾，养老的问题我们却不能不谈。这是每个人都将必须面对的问题。
“兄弟，你说吧，怎么办都行，轮到我，就是租房子雇人我也要把咱娘接来。”大哥说。
“租什么房子，老娘现在又不是爬不动，她现在还能自理，说养老是不是有点过早了。”大嫂说。
“大嫂说得有道理，是有点早，可那天我回去看到老娘的情形，心里就受不了了，她一个人在家，我心里放不下。”
“她婶子说说吧，这个事情。”大嫂侧身看了一眼贾红，又停下了。
“怎么养都行，我没意见。”贾红的话像一杯白水没有温度。
“要是推后几年，我和你大哥还好说些，现在我们都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关口，养老怕是养不好呢。”大嫂说着她的担心。
“养不好也得养，老娘总不能没人管了吧。”大哥说。
“问题是怎么个养法，要不把老娘送敬老院？”贾红想到了商业养老。
“说得轻巧，老娘三个子女呢，敬老院即使养得再好，她在那里也一时难以适应，再说了，就是送敬老院，我们就撒手不管了？”我回敬道。
“我是说一种可能，人家不是有这样办的？”贾红说着一摊双手。
“问题是老娘同不同意去，她去了能不能适应，你没听说前些天护理工打老人的事情。”我说。
“我不同意，送敬老院是很省心，我真怕老娘受不了委屈，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再说了，现在这环境，乡里乡亲说不定笑话呢。”大哥说。
“那怎么办？”大嫂一头雾水，说了这么长时间，该怎么办确实是一个问题。
“我的意见，这话我没有跟贾红商量，老娘这里我先管着，等到大哥大嫂退休后，你们再多承担点，至于大姐，我想大家也都明白，她家境不好，我们暂时就不要指望她了。”
“你这是什么话，大姐是家境不好，你总不能剥夺她养老的权利啊，起码你们兄弟两个得通知她一声。”
“是啊，姐那边是得告诉她，不然她会埋怨我们的。”大嫂也附和说。
面对着贾红和大嫂，我只好同意她们的说辞，这样不会产生任何的积极效应，大姐那边我是知道的，为什么非要为难她呢？这件事情只要有我和大哥就足够了，我们有能力办好这件事。
然而，大哥和大嫂一走，贾红就对我开了炮。
“文天财，你什么意思啊，今天你把大哥和大嫂叫来是开会还是宣誓啊？”
“当然是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