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此时忽然犹豫了，望着覃光第，模样有点象耍小脾气的孩子，迟疑着说：“现在就去？”
覃光第说：“中午天气正好呢！”见三小姐还没下决心，又说：“走吧，璧如，我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呢！师爷已给我们准备好了船，在码头上等着呢！”说着，不由分说，过来挽起了三小姐的胳膊。
三小姐的面孔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覃光第不但没惩罚她，还这样疼着，爱着她，她好拒绝他的好意？她又想起了刚才自己悔过自新的念头，于是再不说什么，就和覃光第一起出了门。
然而，当她刚跨出门坎，她忽然听见一种怪异的声音。声音十分刺耳，象是一个妇人拉长的嚎哭声。她不由自主地站住了，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天空。
覃光第忙问：“怎么了？”
三小姐说：“好象有人哭泣！”
覃光第听了听，说：“没有哇！”
三小姐也认真听了听，果然那声音没有了，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怪了，真没有了！”
覃光第又催促起来：“一定是你听错了，走吧！”
三小姐又踌躇了一会，才随着覃光第走了。可她的心却莫名其妙地有些烦乱起来。
走到大街上，人们第一次看见知事老爷和太太这样手勾着手走路，都觉得奇怪，纷纷涌到大街上来了。覃光第也不回避，径直在众人的目光中走着。三小姐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看见人们投过来的惊讶、羡慕和敬畏交叉的目光，也显出几分自豪的神情来。
走到临严府的这条街时，三小姐听见了从大堂传来的梵音和木鱼声，又情不自禁地站住了，对覃光第说：“庆云宫的长老和奎星阁的道士，正在给我母亲重新做功德，我想回去看看。”说着，又把那些长老和道士在给老夫人做功德时，如何偷工减料的事，对覃光第说了一遍。
覃光第听后，也显出了生气的样子，说：“这班狗东西，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一下！”说完，才说：“好吧，去看看吧，我也还要磕个头呢！”说着，又挽了三小姐的手，往严府去了。
严府的下人们一见知事大人来了，立即慌乱起来，一边忙不迭地去报告严锦堂，一边又要去给覃光第泡茶。覃光第忙说：“不用了，天气晴好，我要和你们家三姑娘一起去江上游览游览，顺路来看看！”
这时严锦堂佝偻着腰出来了，覃光第立即毕恭毕敬对他请了安，然后又挽了三小姐的手，来到大堂里，对老夫人的灵位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对一班做功德的出家人说：“你们听着，要是再欺天欺地欺鬼神，回头我就把庆云宫和奎星阁的资产全部充公，把你们赶回乡下去！”
和尚、道士们听了，立即垂首答道：“大人放心，小人们再也不敢了！”说着，仿佛要让覃光第看看，更起劲地敲起木鱼念起经和做起法术来。
覃光第这才不说什么，又挽了三小姐的手，告别了严锦堂，出门去了。严锦堂本还想留他们一会，可见留不住，也就算了。他们一走，下人们都一齐围了过来，对严锦堂说：“老爷，三姑娘变了！”“老爷，这下你该放心了！”
严锦堂听了，嘴上不说什么，心里确实为女儿高兴起来。
覃光第和三小姐到了江边，老师爷果然在码头上等着了。看见他们，立即弯腰跑了过来，说：“少爷、太太、你们来了！看，船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三小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河边真的栓着一条小船，两把桡片横卧在船弦边。三小姐又看了看江面，正是中午时候，来往的船只都少得可怜。
师爷把覃光第和三小姐带到船边，覃光第说：“你回去吧，我和太太游玩一会就回！”
师爷看了看三小姐，目光有些狡黠又有些怜惜，却又弯了弯腰对覃光第说：“老夫知道！少爷只要把稳舵，让船顺江往下漂流就是了！一路风光好着呢，少爷和太太好好看！”说着，又看了看三小姐。
三小姐这才发现师爷的眼光有些怪异，正想问，覃光第已经在催她上船了。三小姐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抬腿往船上跨去。
在她准备跨上船头的一瞬间，她耳旁又响起了那种妇人悲恸万分的嚎哭声，而且是那么尖锐，真切！这分别已不是幻觉了！她又马上收回脚步，抬头往天空上看去。可是篮天如洗，万里无云。再看看江水，也是风平浪静。但哪儿来的这种哭声呢？然而这次没容她多想，覃光第已经双手托起了她的腰，一下就把她抱到了船上，随即自己也上了船。
这时，老师爷解了缆绳，用一支竹篙轻轻一点。小船便离开岸边，往前面驶去了。到了河中，三小姐再往码头上看，只见老师爷正看着他俩。过了许久，老师爷才转身去了。三小姐的脑海里浮现出老师爷刚才怪异的目光。她想，老师爷怎么会有那种目光呢……这时，她听见覃光第低声说了一声：“坐好！”这声音又打断了她的深思，她果真不去想什么了。
船果然不用摇橹，就顺着江水缓缓而下。没过多久，三小姐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吸引了住了。真是太美了！江水清澈明净，镜子般的水面上荡着细小的波纹，到处是金光点点。深秋的太阳不冷不热，恰到好处。湿润的空气带着一丝儿腥甜的味儿，这味儿也许是从江中的游鱼发出的。船儿行的不快不慢，微微摇晃，三小姐想起了小时的摇篮。缺少的只是催眠曲，不过不要紧，两岸风吹垂柳，杨树的响声以及小船行走发出的细微的呢喃声，都足以使三小姐产生一种陶醉的感觉。现在，她真的已经忘了昨晚和燕尧山的事，而从心里感谢起覃光第来。江面上没有别的船只，因此，他们的小船更显得悠闲和浪漫。她偷眼看了看覃光第，只见他面朝着后面江水，一动不动，也似乎在想着什么。“他也许被眼前美景迷住了吧？”想着，她心里涌上了一种柔情，一种在覃光第面前从没有产生过的那种由爱情带来的伟大崇高的感情。那一刻，她真的痛下了决心，这辈子再不胡思乱想，就好好做一个贤妻良母。她忽然想对覃光第说点什么，于是就站起来，走到了覃光第背后，轻声说：“你在想什么？”
覃光第没有答，两眼仍凝视着江面。
三小姐把手落在了覃光第肩上，用了撒娇的语气，又问道：“想吟诗了吧？”她想起了那次从C城回家的事。
覃光第猛地回过身子，站了起来，大叫了一声：“我想杀人——”
三小姐颤抖了一下。覃光第因为用力过猛，小船剧烈摇晃起来。三小姐等船稍稍停稳以后，才看清了覃光第的双眼。天啦！她立即吓得抓紧了胸前的衣服，张着的嘴半天放不下来。
覃光第的眼睛红得象要淌血了。
三小姐牙齿磕碰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过去。
覃光第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提到了自己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她说：“臭婊子，我让你偷人！让你不得好死……”说着，他忽然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他抖开油皮纸，将一根带血污的、绵软的东西抖落到了船上。然后他弯腰拾了起来，递到三小姐面前。
三小姐看清了，那是一个男人的阳器。多丑陋的东西呀！三小姐恐惧地张着嘴，正想说什么，覃光第猛地将那丑陋的东西一把塞进了三小姐嘴里，一边塞，一边凶恶的说：“臭婆娘，这是你那个野男人的东西，你给我吃下去！吃下去……”
三小姐头脑轰地一声，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袭了上来。她的五脏六腑也开始剧烈地翻转开了。她恶心得要死，也窒息得要死！那种恶心使她体内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力量。尽管覃光第捂着她的嘴，可体内那种力量还是喷涌而出。她“哇”一声，从口中喷出了那根秽物，把它象箭一般射在了江中。
覃光第见了，更恼羞成怒，双手把三小姐托了起来，仍杀气腾腾地说：“臭婊子，你以为我会便宜了你？你以为我会甘心戴绿帽子，当王八？见你的鬼去吧！”说完，用力一推，三小姐的身子便仰面朝天地向江中倒去了。
在那一刻，三小姐的双手高高地伸向空中，似乎想抓住什么，当然什么也没抓住。她这时才想起过去听见的雷声，想起出门、上船时女人的嚎哭声，上帝早就对她的命运做出了预示和警告，只是她不能明白上帝的旨意。在她落水那一瞬间，她才记起喊出了一声：“啊……”可是，没等她喊完，江水就包围了她。
她在江里扑腾了几下，开始沉下去。水“咕咕”地鼓起气泡，象是酢房里烤酒一般。
没一会，三小姐又冒出了江面，她仍在继续扑腾，手在空中挥舞着。这一次，她靠着了船弦，她的手立即向船舷伸过来。
可这时，覃光第忽然拿起桡片，将三小姐冒出水面的头，重重地按了下去。
三小姐不再往上浮了，水中的气泡也慢慢停止了。这时，覃光第才放下桡片，做出惊慌和痛苦的样子，冲江面大声喊了起来：
“来人呀！快来人呀——有人落水了！来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