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娟虽然没有点破瑞年进城的目的,却决意不肯答应。
“你真的要进城,那就带上我一块去,否则,你别想跨出这个院门半步!”
“啪”的一声,淑娟从腰里掏出枪来,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惊得瑞年瞠目结舌,看看自己未婚妻脸上写满的坚毅,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一筹莫展。
正当两人谁也不肯让步的时候,大嫂惊慌失措地跑进屋来。
“不好啦,鬼子又进村啦!”
瑞年和淑娟一下子紧张地站起身来,双双抄起了枪。
“不行,鬼子人多,你们俩这是白搭,快,赶紧,下地窖,快呀!”
大嫂不由分说地上前夺下瑞年和淑娟手里的枪,又一回身抓起了瑞年放在床头的用布包着的大刀,连推带搡地把瑞年和淑娟推到院里,边走边急切地冲着堂屋里大喊,招呼婆婆带了孩子出来,一块奔了院门旁边的柴房。进了柴房,大嫂手忙脚乱地把一堆堆放在墙根下的玉米秸子挪开,露出一块锅台大小的木板,大嫂弯下腰去,掀开了木板,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窖口,大嫂顺手把手里的刀枪丢进地窖,回身一边搀扶着婆婆下地窖,一边招呼瑞年他们。
瑞年和淑娟面面相觑,又看看正在安顿着婆婆和孩子们下地窖的大嫂,有些犹豫不决。
“哎呀,你们俩还愣怔干什么?赶紧下去呀,再晚了就来不及啦!”
大嫂把婆婆搀下了地窖,又把怀里的女儿递了下去,回身正要去抱儿子,却见瑞年和淑娟还在发愣,不由得急赤白脸地冲着俩人喊了起来。
瑞年看看大嫂,又探头看看地窖,横了心。
“淑娟,下!”
淑娟迟疑了一下,弯腰抱起地窖口上的大嫂的儿子,扶着地窖里大嫂的婆婆伸出的手臂,有些紧张地跳了下去。
“大嫂,你先下!”
瑞年很坚决地对大嫂说。
“哎呀,不行,这地窖太小,挤不下这么多人,你就别管俺啦!”
大嫂的话没错,这地窖原本是大嫂的丈夫为了全家人躲避日本鬼子而挖的,不大,刚好能够容纳他们一家大小五口人藏身,此时地窖里已经藏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充其量也就能再容下一个大人,瑞年和大嫂两个人是决计不能同时下来的。
“大嫂,你下去,我留下!”
“娘,你快下来呀,俺要你下来!”
地窖里的孩子们急切地呼唤着母亲,让瑞年听得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难受。
“大嫂,快呀!”
瑞年叫了一声,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了,伸手在大嫂的背上用力推了一把,大嫂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到了地窖里,差点把仰着头向上望着的淑娟砸了个跟头。
“大队长!”
地窖里的大嫂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满眼急切地叫着。
“瑞年,瑞年!”
淑娟几乎是带着哭音地在叫。
瑞年不忍去看爱人那满脸的绝望和痛苦,一伸手抓起了地上的木板,就要往地窖口上盖,却不料地窖里的大嫂冷不丁地一下子窜了出来,一把把瑞年手里就要盖下去的木板掀飞了,人也连滚带爬地扑倒在瑞年脚下。
“大嫂,你?”
仓皇间瑞年瞪着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来的大嫂,震惊了。
“大队长,你下去,俺一个妇道人家,量他们也不能把俺怎么样了!”
大嫂的眼里充满了凛然的决绝,一把抓住瑞年的胳膊,就往地窖口上拖。瑞年挣扎着试图甩开大嫂的手,急切地叫着:
“大嫂,大嫂,你放手,放手啊!”
正在俩人争执不下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砸门声,还伴着一片嘈杂的叫喊。
瑞年和大嫂停止了争执,俩人愣怔了一下,忽然都弯下腰去,抢着去抓那块刚刚被掀飞的木板,手忙脚乱地王地窖口盖去。地窖里传来了淑娟、婆婆和孩子们的叫声。
“瑞年,瑞年!”
“娘,娘!”
“媳妇儿,媳妇儿啊!”
瑞年和大嫂却早已顾不得去回应了,他们盖上了木板,七手八脚地把玉米秸子一股脑地压在了地窖口上,而后迅速地对视一眼,快步地冲出了柴房,刚刚回身关上房门,院门就已经被砸开了。
冲进院来的鬼子只有三个人,一个个拉开了架势,手里的三八大盖笔直地指着瑞年和大嫂的胸口,如临大敌一般。那一刻,瑞年追悔莫及,要是他的枪和刀还在手边,用不了半分钟,他就可以要了这几个鬼子的命。
“你们的,什么的干活?”
鬼子们叫嚣着,虎视眈眈地盯着瑞年和大嫂。
瑞年下意识地看一眼脸色煞白,紧张得有些发抖的大嫂,投鼠忌器,现在,他根本没有抵抗的可能了。
“我们是本地的农民,就是这里的人,种地的!”
瑞年差一点就把日本话说出来了,好不容易才管住了自己的嘴,连比划带说地和鬼子兵们说明着自己和大嫂的身份。
日本兵操着生硬的汉语,盯着瑞年看了半天,又转向大嫂。
“你的,老婆?”
大嫂愣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看一眼瑞年,点了点头。
“没错,俺是他老婆!”
瑞年的脸倏然间热热地烫起来,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日本兵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惬意,甚至有点肆无忌惮的样子。
“老婆,嗯,老婆!”
日本兵越笑越淫荡,其中一个看看瑞年,又看看旁边的大嫂,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大嫂鼓鼓的,略微有些下垂的胸脯上扫来扫去,无耻地用目光扒着大嫂的衣服。突然,“叽里咕噜”地日本兵开始和他的同伴们嘀咕起来,瑞年听到他在说,要让瑞年当着他们的面去摸大嫂的乳房,瑞年听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脚下一紧,已经不顾一切地跨向前去,一双拳头半提在腹间,一场肉搏一触即发。千钧一发之际,大嫂忽然一把死死地抓住了瑞年的棉袍后襟。
“孩子他爹,儿子和闺女还在他奶奶家哪!”
那一刻,瑞年的心好像也一下子被大嫂的手攥住了一般,刚刚涌上了头的热血忽然间消退了许多,回过头来,痛苦不堪地望着大嫂,却见后者正轻轻地对他摇着头,眼里满是乞求。一想到地窖中大嫂的那一双儿女,想到淑娟和大嫂的婆婆,瑞年的勇气一下子泄了,呆呆地立在原地,心头痛苦地淌着血,喉间不禁又热辣辣地翻滚着,嘴里咸咸地满是血腥。
“你的,这里!”
日本兵淫笑着抓起瑞年的手就往大嫂的胸脯上按,瑞年挣扎了一下,甩掉了日本兵的手,令对方大为惊愕,继而露出了满脸的愤怒,大喊大叫地冲着瑞年吼了起来,一旁的两个鬼子也都“唰”地一下重新举起了枪,刺刀对准了瑞年。
“八嘎!”
为首的日本兵抬手重重地打了瑞年一拳,瑞年脚下晃了一下,身子却没有动。日本兵愈发惊愕和震怒,冲上来准备再次殴打瑞年,忍无可忍的瑞年要不是有所顾忌,哪里能容得他在自己面前如此撒野,但此时他却不能发作,为了大嫂一家 的安危,也为了他的淑娟。
已经明白了日本兵意思的大嫂心头也早已羞愤难当,但当她看到日本兵再次冲向瑞年的时候,生怕这位她十分了解的性格刚烈的大队长会克制不住自己,和鬼子拼个鱼死网破,便再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步跨上前去,挡在了鬼子和瑞年之间,猛然撩起自己的衣襟,把一对白花花的乳房亮在瑞年面前。
“孩子他爹,你的东西,你摸吧,不碍的!”
为首的鬼子很响亮地咽了一口唾沫,凑上来,伸手揪了一下大嫂的乳头,淫笑着向呆立一旁的瑞年示意着。
面对大嫂如此惊人之举,瑞年惊呆了,眼前那白花花的,因为哺乳而有些下垂的双乳让他想起了乳娘那温暖的胸膛,他的眼里倏然间充满了泪水,望着脸上充满了决死神情的大嫂,瑞年知道,今天这一劫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的喉头已经窜上了一股浓浓的热血,一张嘴,鲜血热乎乎地喷了鬼子一脸,也溅满了大嫂的胸脯,刹那间,他的双手已经扼住了鬼子的脖子,猛然向侧后方一扭,空气中想起了“咔嚓”一声脆响,鬼子的身体一下子绵软成像一根面条,委顿地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电光火石之间,瑞年丢下了被他扭断了脖子的日本兵,又扑向了离他较近的另外一个鬼子,一伸手就夺过了他手中的步枪,顺势飞起一脚,鬼子直挺挺地被他踢飞出去,一头撞在了院墙上,“噗”的一声摔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不动了。与此同时,瑞年手中的步枪已经顺了过来,一个突刺,把正要举枪刺向他的最后一个鬼子扎倒在地,无声无息地结果了性命。这次高唐北关与鬼子遭遇后,瑞年曾经多次在战场上试图证明自己当初在眨眼之间令三个鬼子毙命绝不是偶然之举,只可惜,他却再也没能演出今天这般的壮举来,瑞年最终不得不承认,“狗急跳墙”的确是有它的道理的。
“大队长!”
惊慌中甚至忘了放下衣襟的大嫂叫了一声,眼睛朝上一翻,一头向后倒去。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这位农家妇女已经吓得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