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手上滴落。人头,在地上滚动。
苍凉的死寂,然后是一群秃鹫兴奋地空鸣,它们被尸体血腥的气味吸引过来。然后是一群野狗,悄无声息地出现,嘴里叼着那些残断的肢体。
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我茫然的从床上坐起。凌晨的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线,闹钟滴嗒的声音千年不变的清脆,当我皱紧眉头运气聚焦两点时,看到两点的指针。
一切只是个梦境,我独自站在高岗上,俯瞰着下面蝼蚁般躺着的尸体,再没有其它活物,山风吹过的血腥味浓到令人作恶的地步。后来秃鹫群,野狗群出现了,而梦也醒了。
我冷笑一声,真是,我还没有强大至斯。黑夜赋予我睡眠的权力,让自己进入无边的黑洞意境之中,不再去想那些荒唐的故事,梦境又如碎布般一片一片的组织起来,甜美的睡美人与风流骑士的故事。
如果对于昨晚的是郁闷,今天给我的更多则是无奈。三十那天,外公告诉我,既然我昨晚已经做出了那个无怨无悔的决定,从现在开始便要对将来有所谋划。他给我安排了一门政治联姻,对象是他的一个老战友的孙女,相近的身世,同样的官僚世家。以前虽然两家都有过这方面的考虑,一是因为我常年不在家自然是连面都见不上,二是我生性散漫外公不想因此约束了我,便一直放在心里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事。如今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这门亲事便不得不再次被提出来,靠结一门亲来增加一个实力强大的外援。
据说双方小时候好像在我五岁那年见过面的,那个时候由于她的父亲调到地方为官,所以她家也迁到了地方上。她今年考上了北京大学,在学校里也颇有才女之名。她比我要小两岁,我五岁那年?她也不过只有三岁,都是屁大的孩子,哪想得到此后一二十年的事情,如今对她脑中都没了一点印象。
“我的女人还少吗,林依依,田馥香,还有张家的张小仙,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场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自是要出言反对的。
“你有多少女人那都是你自己的隐私,如今在我眼里的外孙媳妇,我只认小彧一个。”那个女人的名字叫景彧。
等正月里的时候,景家就会来人,一是安排两个当事人在十五年后的重逢,二是不出意外,双方就会把婚期磋商好,先把定婚的日子确定下来,两家都是名门望族,名声跟声份同等重要。
我的反驳在外公的乾坤独断之下,显得苍白无力。既然木已成舟,总是要下水载人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的终身大事便如此有了着落。
事已成定局哪容得我如许多的抗拒,语言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威力。
要想得到的更多,先要付出的更多。
龙虎帮偃旗息鼓已近四个月,原本在雄天跟霸地两个小队刚登陆时,曾经很是疯狂地扫荡了一下附近的区域,地盘扩展得很顺利。三十那天我分别给铁毛去了电话,电话一通他便向我没完没了的诉苦,内容大致就是那些,不外乎是最近地盘逐渐被人蚕食,哪些新近崛起的帮会不卖龙虎帮的面子,罩着某某街的小弟被人砍得住了医院,某某又违反帮规勾结外人在自己的娱乐厅里卖白面被警察抓了才事发,我只是沉默地听他一直发着牢骚,他说得久了突然发现我一直都未出声便识趣地停下来缄口不语。
“抢地盘,给人看场子收保护费,说多了只是一种排场威风,一种意气之争,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强势,威慑别人。兵贵精不贵多,在没有接到我下一次命令之前,把帮内那些良莠不齐的人找个理由都给我剔了出去,以后重点发展龙虎帮内讲道义值得信任的核心成员,那些外围小弟挑选一下,有潜力能培养的就培养,该放弃的就都放弃了,中国难道还缺人吗?除了自己开的那些场子,比如酒吧,歌舞厅,休闲城,娱乐城,浴场,足场,健身馆,车场这些有正规职照的场所,其它的地盘都放弃吧,也不要再插手其它势力的争夺之中。”我淡淡地道。
“当初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折损了多少兄弟,龙虎帮才有了如今的规模,这样就放弃了不是太可惜了吗?”铁毛不甘心地道。
“这是命令,不是协商。”听着这种淡然的语气,铁毛即使没有看到那张已然冷峻下来的脸,也不禁的全身一抖。“好吧,我知道你的办事规矩,我不会再啰嗦了。”是命令就得遵守,不容置疑,也不容违抗,这是我的行事风格。
“我们的防线大幅缩减了以后,难免总会有那么一些不开眼的人来滋事挑衅,你给我放话出去,这段时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要是敢出头冲冲咱们这座龙王庙,就不要怪我们不顾江湖道义,直接找人暗中把他全家给灭了,非常时期就用非常手段。有扎手的就交给疯子处理,自己人能爱惜点就爱惜点。”柳新宗带的那些人都是些爷们,一般情况下铁毛指使不动他们,有了行动需要他们参予时,还得靠疯子出面安排。
这样两股势力的互不干预,也方便我对它们的直接掌控。
跟铁毛挂了电话,然后我给柳新宗也先打了招呼让他有个准备。“你们先开个保全公司吧,这样大家都有一个正当合理的身份做掩护。凭你们如今在香港业内闯下的名堂,自不愁那些富商们不找你们做生意。”平时他们隐藏得较深不用经常出面,所以身分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如今我却想让他们慢慢走出阴影,有一个光鲜的表面,可以正大光明的重见天日。
正月里双方的见面,是搁在我心里最肉痛的事情。等了快一周,今天已是初八,却依然没有看到景家的身影。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有一种无言的抗议心态,便一直没有出声问外公,景家哪一天会登门拜访,晚上没有接到待在家里不得出门的通知,那第二天自也不是景家登门的日子,我这几天跟几个年龄相若的表兄弟玩得倒也痛快。
最喜欢跟我厮混在一起的小子叫何轻生,他是外公兄弟的那一脉后人。听何轻生自己说,他是个在母亲肚子里待了九个月的早产儿,他母亲只是一次在早晨起床上厕所时,便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生了出来,所以他父亲给他取名为生产很轻松顺利的意思。何轻生的父亲是个京官,在教育部里混了个一官半职的,所以学校里一般都把他当祖宗一般供着,也因此把他的成绩供得一塌糊途。小学留级两年,初中留级一年,高中很辛苦的混了个白身。高中本来也是要留一级的,但他父亲以他的官职向校方坚决表态不同意,他的儿子年纪这般大了要是再留一级,恐怕他以后也没脸再出去见人了,如此何轻生才侥幸破了高中没有留级的纪录。
何轻生十九岁,却只是高二。因为这个年纪发育得比较成熟的原故,长得也是牛高马大,一米八三的个头,从小到大在学校里就是学着螃蟹般横着走路的人物。收低年级同学的保护费,把妹妹这类事情也没少干。这种人在别人看来简直一无是处,在老师的眼里彻头彻尾的垃圾货色。不知为何,他见着我时倒是毕恭毕敬的。
我问他其中的原因,其实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理由,他说他崇拜我,典型的年轻人偶像心理。我当场就很兴奋地笑了,正所谓马屁要拍在马上才舒服,显然他拍的这一记让我的很受用。其实我的名声在徐何两个家族里太过响亮,早期在杭州的“金笔杯”上拿过一个新人奖,参加过韩国邀请展,这些倒成了家长们教育孩子的典例。“看徐家那个小子才叫天才,这么小的年纪名声便打到了国外,而你整天只会跟在《蜡笔小新》这种幼稚儿后面傻笑。”那个时候的我便成了同龄或是小龄亲朋中的共同的敌人。再后来家长们如是训导像何轻生这类顽皮的孩子,“你每天晚上这么晚才回家,难道要学徐家那个小子在外面混一辈子吗,混黑社会的有什么好,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连房子什么时候被人炸了都不知道。”此时对于我有兴灾乐祸的,“让你小子是个天才”也有像何轻生这般的,“我靠,这样都没被炸死,真是我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