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城笑了笑,脚步一错,凌空跃起,一刀朝着苏毅头顶劈去。
这一刀有个名字,叫敲山震虎,不是梅花三弄里的刀法,是淮安席家的刀法。
这一刀讲究一个快准狠,气势一往无前方能敲山震虎。
刀光落下很快,就像一道闪电。
苏毅不能退,他知道这一刀他若退了,气势上便输了一筹,这在刀战中很重要。
他不知道的是,他若退了,接下来便要面临席城的移花接木或者夜战八方。
于是,苏毅也出刀了。
他踏前一步,然后一刀朝着席城刺出。
陌刀比百辟长一尺,这一尺便是先机。苏毅这一刀,很简单,脱胎于梅花三弄中的踏雪寻梅。
踏前这一步暗含玄机,踏少了是徒劳,踏多了是将后背送给对手。
寻梅一刀求的是料敌先机,逼敌自救。
简单的一踏一刺,却蕴含许多学问。
显然,苏毅这一式踏雪寻梅很妙,刀尖直指席城腹部,让人在空中的席城只能挥刀挡开,敲山震虎不攻自破。
席城挡开陌刀,借力飘向一边,然后他望向苏毅,脸上稍微提起些兴趣。
“再接我一刀。”
席城脚步交错前行,身形忽左忽右,速度极快,百辟刀已经消失不见,不知被他藏到哪里。
苏毅神情甚重,仔细观察席城的轨迹,可是看了片刻毫无头绪,席城的移动毫无章法。
还有一步,席城就进入攻击范围,苏毅还没有出刀。
“驿寄梅花。”
苏毅出刀,陌刀在他的手中上下会动,刀身似乎化水一般,绵柔无尽。
这一刀,依旧出自梅花三弄。
驿寄梅花本是表达对亲人的思念,所以它的刀式如水,连绵不觉,用来防守,无可厚非。
当的一声脆响。
席城的刀被挡住了,苏毅长出口气,正要出刀却发现席城正在笑。
苏毅想都没想抽身回退,可是已经晚了。百辟刀贴着席城左臂撩出,直指苏毅胸腹。
噗。
刀刃划过肉体的声音响起,苏毅胸口处的衣袍霎时断为两截,一道手掌长的伤口出现在他胸膛上,切口平滑,血液潺潺流出。
席城一刀占据先机,转身一脚踢在苏毅伤处,将他踢飞出去一丈远。
嘭。
苏毅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胸膛上的刀口被震裂,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衣襟。
苏毅以刀杵地,慢慢站起。
他有些不解,然后他望向席城,顿时明了。
是刀鞘,他挡住的不过是刀鞘。
“好一式笑里藏刀。”苏毅由衷的赞道。
席城看着苏毅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刚才那一刀,他收手了,不然会要了苏毅的命,他不过是想让苏毅参加不了考试,不想闹出人命。
可这并不代表这一刀有多轻。
“刀锋剔骨,你伤很重。”席城看着苏毅,叹了口气说道。
苏毅闻言一愣,然后笑了笑,说道:“我命硬。”
席城自然以为苏毅在强撑,他哪里知道苏毅说的是真的,他的命真的很硬。
从记事起,老爹就是这样告诉苏毅的:“只要不死,都没关系,你的命很硬。”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的身体超乎常人的好,从没生过病,受伤也能快速愈合。
虽然苏毅的衣服上满是血迹,还顺着衣袍滴落,但是刀伤已经从内部开始愈合。
“你自找的。”
席城并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他再度举起百辟刀,刀尖指向苏毅,双脚在地上借力一顿,然后一个疾刺。
这一式名为流星冲,取意流星划破天际的迅捷与暴烈。
苏毅横刀胸前,这一次他没有再观察席城的刀式。他微屈下身摆开弓步,竟是要挡这一刀。
席城冷冷一笑,然后一阵手臂,百辟刀尖开始快速颤动,幻化出一朵梅花之形。
“一剪梅?”
这一式,苏毅认得,是梅花三弄中的最后一式的变招。
“你怎么挡?”席城语气中有些不快,有些愤怒。
苏毅没有理会席城的挑衅,专注的看着那团快速逼近的刀花。
“噔噔噔”。
有人在楼梯间快速的奔跑,落脚声音急促。
“叮”。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百辟刀尖像是之前算好的一般,点在陌刀不过三指宽的刀身上,点破一块指甲大的锈迹。
“挡住了。”苏毅手臂颤抖着,脸上却露出笑容。
席城看着苏毅的笑容,不知为何偏偏生出一股怒火,他冷哼一声,手上加力,百辟刀顶着陌刀撞击在苏毅的胸前,将他撞飞出去。
噗。
苏毅喷出一大口血,跌倒在地。陌刀被百辟刀一带,飞上半空,然后落下,插在苏毅脸侧。
“哥。”
楼梯间传来一声惊呼,一个与苏毅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疾冲过来,一拳朝席城面庞打去,席城本能的挥刀,刀到半途又收了回去,硬生生受了这一拳。
这一拳将他退三步,鼻中淌出两道血痕。
少女停下来,狠狠的盯着席城,然后骂道:“席城,你有病吗?”
席城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自顾自的还刀入鞘。
少女见状正要再度出手,身后却传来苏毅的声音:“不要胡闹。”
语气有些严厉。
少女身子一颤,乖乖的回头,看着倒在地上,浑身血迹的苏毅,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迅速水汽蒸腾,就要落泪。
苏毅见状就有些头疼,连忙说道:“还不快来扶我。”
少女这才想起来,连忙走上去,小心翼翼的扶起苏毅。
“席城,你过了。”吴余走了上来,看着席城说道。
他与少女一同上的楼。
“哦,你想怎么样?”席城满不在乎的说道。
“进了梅家,我们似乎就在没有切磋过。”吴余走到洗刀池,抽出一柄柳叶刀。
“我不想跟你打。”席城看着吴余抽刀,沉默了片刻,说道。
吴余闻言一愣,神情有些恍惚。
苏毅看着吴余,说道:“没关系。”
吴余回头看了一眼苏毅,没有说话。反倒是席城望着苏毅,突然问道:“刚刚为什么不攻。”
苏毅摇了摇头,说道:“没机会。”
说完,他让少女扶着她离开。
“你不要参加今年的春闱,还是去天府学院吧。”席城沉默片刻,说道。
天府学院,地处锦城,为蜀州府院。
吴余听到这里,似乎有些明白,问道:“梅少白还有后手?”
席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梅家现在就我们四人,还能有什么后手?”吴余自言自语的说道。
席城手执百辟刀,蓦然转身,然后说道:“二月十五,锦城来人。”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吴余闻言,面色骤变。
“等等。”苏毅从后面叫住席城,说道:“这百辟刀是梅少白给你的吧,你不适合它。”
你不适合它,而不是它不适合你,其中似有深意。
席城没有搭话,自顾自的下楼,直到走到楼梯转交,他才说道:“去,你会死。”
春闱考试之上,生死由命。如果有人想要杀人,可以有很多方法。
苏毅笑着摇了摇头。
吴余看着苏毅的笑容,心中一阵不是滋味,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苏毅一愣,说道:“不笑难道哭吗。”
吴余白眼一翻,差点被苏毅逗乐,他不再理会苏毅,快步来到休息区,拿出平日里常备的金创药,还有纱布。
少女接过吴余递来的药和纱布,然后脱下苏毅的衣服,将金创药仔细的抹在苏毅的伤口处。
看着苏毅胸口上的伤,少女的眼睛里又忍不住水雾弥漫。
“好了,没事,你还不知道我吗。”苏毅安慰道,可是没什么用。
于是他转移话题,问道:“梅少白,你是怎么认识的?”这个确实是他想问的。
少女脸一红,嘀咕道:“不认识。”
苏毅面色一板,这丫头从来不会说话,于是他的音调微微身高,说道:“简余香。”
原来,这少女便是众人口中的‘余香’。
简余香委屈的撅着嘴,然后说道:“他说他要保护我,我说有你就够了。”
苏毅笑着揉了揉余香的头,然后问道:“你是怎么见到他的?老爹知道吗?”
余香坚定的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他不重要,就没跟你们说。”
吴余在一旁听的翻白眼,敢在梅城地界说梅少白不重要的人,恐怕没几个吧。
余香说着,已经将伤口仔细的包扎好,然后替苏毅穿好衣服。
苏毅从地上坐起来,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搂住余香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今天回去看看,老爹走了。”
简余香一脸震惊,急忙问道:“什么时候?”
“不知道,昨天我收到这把刀时,里面有张老爹的字条。”苏毅扬了扬手中的陌刀。
简余香有些不解,问道:“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没说。”
“哦。”简余香回了一声,心情平复下来。
在她印象里,老爹隔一段时间就会失踪一次,然后就又回来,然后那几天肯定是醉生梦死。
她和苏毅都知道老爹有心事,但是他们明白,老爹不想说,问了也没用。
“走,回去吧。”苏毅对简余香说道。
二人跟吴余打过招呼,然后慢慢下楼。
吴余目送二人离开,收回目光,看着地上还残留的血迹,脑海中又浮现出席城的脸。
“这家伙!”吴余很生气。
他们其实是发小,吴家与席家也是世交,两人关系从小到大都很好,直到他们进入梅山学院。
那一年他们九岁,席城的爷爷在刀殿外围寻找刀心的时候,不幸陨落,席家的声誉便急转之下,而席城的父亲也因为多年前在刀山被人打伤,终身难进心境。
家族的强者出现断层,只剩席城二伯立于意境巅峰,独自支撑。
从那时起,席城变了,变得强大,变得冷酷,甚至变得不择手段。也在那之后,两个从小的玩伴慢慢形同陌路。
吴余的脑海里一直藏着这样一个画面:席城站在淮安城外的淮水河旁,手里抓着一尾鱼开怀大笑,夕阳在少年身后洒下万千光芒,美丽而灿烂。
吴余收回思绪,将手中的柳叶刀朝着洗刀池一抛,转身朝楼梯走去。
“很久没去看过席伯伯了。”吴余自言自语的说道,朝阳的光芒落在他的脚下,就像铺了一层金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