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龙终究还是被追上了,那头狰狞的怪兽在海水中奋力一跃,咬住龙尾。血龙被拖下天空,重重的砸在湿润的黄沙之上。
怪兽被血龙的挣扎之力,带出海面也摔落在黄沙之上,半截躯体还浸润在海水之中。
这里是绵延数千里的西海岸线,一面黄沙,一面碧海。碧海之上,一道千丈海浪铺天盖地卷来。
简雨钦飞了过来,一眼便看到摔倒的血龙,还有它爪子里握着的苏折空。他俯冲之下,来到血龙头顶。
“断因。”
简雨钦执刀横斩,因果刀上光芒大盛,刀光似匹练,掠过龙身落在黑色怪兽左前爪根部。
那里有一道巨大的伤口。
无声无息,那道伤口再次裂开,更甚之前,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它身下的海面。
现在,它的左前爪只有一丝肉皮还连在躯体上。
怪兽吃痛,松开嘴仰天咆哮,血龙乘势飞起,脱离怪兽巨吻,只是龙尾已经被咬断。
血龙落在简雨钦身旁,将爪子里的苏折空还有黑色石头都塞给简雨钦,然后轻声呜咽,似在催促简雨钦快走。
简雨钦还刀入鞘,左手扶住昏迷不醒的苏折空,右手托住黑石,沉默下来。
“百霖,我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知道会发生什么。”
简雨钦低头看了一眼苏折空,然后将目光聚焦在血龙身上,平静而认真的说道。
他的目光透着真诚。
他没有苏折空温润如玉的面庞,他的长相很普通,钢针短发,国字脸,颌下青青,延至两鬓。
顿了顿,简雨钦继续说道:“当年我们结为兄弟,我痴长几岁做了兄长,这一眨眼便过了百年,所以他的性子我很清楚。折空很自负,这一点,百年前我就知道。你能舍生救他,我毫不惊讶,因为你们是我看着走到一起的。可能你还不知道,那晚他潜入白山的时候,百烈早就发现了,不过被我拦住了而已。”
说完这段话,简雨钦将扶着的苏折空与黑石放在地上,整了整身上有些褶皱的灰色长衫。
然后,他继续说道:“百烈很好,他不过是借我之手让你离开罢了,所以你不要记恨他。”
他伸手握住因果刀柄,缓缓的抽出,他的话却没有断:“真想和他喝顿酒,可惜。”
刀身一寸寸抽离刀鞘,如水般的光泽笼罩在刀身上,轻柔迷蒙。
“就算折空今天活下来,他以后应该也会生不如死,这一点你我都清楚。但是正如凡人所说,好死不如赖活,我还是希望他活着。”
最后一截刀尖离开刀鞘,因果刀终于沐浴在阳光之下。简雨钦伸出手缓缓摩挲着刀身,眼神轻柔似水。
“今天黑石出世,让我隐约看到一角未来,但是我艺未精,不能明了。不过,我有预感,这未来不能没有折空。”
“我若带他离开,盘庚容不下我们,他有整个人族为基,朝歌刀之利,非我能及。投效他族非我之意,那么就只有一条路。”
“更何况,海神与砂皇齐至,纵使我想走也力有未逮,既然如此,也就没得选,只能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简雨钦右手执刀立于胸前,一道刀光闪过,将缓过气来的怪兽摁下的巨爪挡开,继续说道:“由我来断了这所有的因果,是最好的结果。折空可以隐姓埋名,就算苟延残喘,以他的天赋,亦有出头之日,而你终可以存下一丝真灵,留待日后。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弟妹。”
弟妹二字传入血龙的耳里,让血龙立刻躁动不安起来,一团一团的泪珠从龙眼中滑落,落在黄沙上,晶莹剔透,然后慢慢宁城五彩的珠子。
这珠子,便是龙眼,传说中能够生死人肉白骨。
砂皇莫哈在简雨钦身后悄然浮现,砂心凌空然后四周无数黄沙奔涌而至,逐渐汇聚成人形。
简雨钦没有理会,看着血龙的模样,温和的笑了,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最重要的是,我想当一次英雄。”
我想当一次英雄。
简雨钦的话在黄沙与海之间回荡,厚重而温润。
接着,他出刀了。
绚烂的刀光压过太阳,成为这天地间最绚丽的光芒。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闭上眼,怪兽如此,悄然潜来的砂皇如此,血龙亦如此。
人生为因,一死为果。生死之间,谓之轨迹。因起于果,果承于因,轨迹承起,是为因果道。一刀斩之,谓之命运。
这一刀,名为命运。
这一刻的简雨钦是开心的,因为他终于斩出了这一刀,从他悟因果创出这刀之后。
这一刀他很早便明白,只是不能用,因为斩掉命运,需要命。
这命,现在给了。
刀光压过这方天地的一切,慢慢向四周扩散。
血龙来不及反应便被刀光融化,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消失不见。接着是苏折空与黑石,融化在刀光中,无影无踪。
刀光继续向四周扫去。
风卷起细沙刮向海洋,在这里停滞。千丈巨浪携着滔天气势席卷而来,在这里凝固。浪里一条银鱼迅捷游动,在这里静止,张开的鱼鳃甚至来不及合拢。
然后无声无息的,巨浪凭空消失,千丈的巨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风突然就停了,飞舞在空中的沙粒簌簌下落。
海神无间的本体,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半躺在水里,头颅向天,厉声嘶吼,它的左前肢只剩一截皮肉连在躯体上。
接着,刀光扫过,它躯体上的鳞片偏偏枯黄,失去光泽,然后脱落,带下一块块血肉。
霎那间,它身上血肉模糊。
砂皇莫哈刚刚聚成人形,砂心还没有彻底隐藏在厚厚的黄沙之下。
突兀的,黄沙散了,那颗晶莹剔透的砂心暴露在空气中,然后一道细密的裂纹爬上其间。
翰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恐怖的咆哮,浩渺不输海洋的沙漠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刀光爆发,然后湮没一切。
十息后。
天空蔚蓝,黄沙漫漫,海水澄澄,一切都恢复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蔚蓝的大海突然就波涛汹涌起来,数十张的巨浪不断拍击着海岸。而金色的瀚海突然就黄沙漫天,厚重的沙云铺天盖地,沉重压抑。
殷都,摘星楼。
一个光看背影便觉伟岸的青衣男子漂浮在摘星楼前,与他相对的是身着九龙袍的执刀男子。
青衣男子,长发披散,青色衣袍下,虬结的肌肉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在世间,他有一个称呼,妖皇。
执刀男子,面色白皙,颌下有须,手执金色龙吞厚脊刀。在时间,他也有一个称呼,天子。
他手中,便是朝歌刀,大商帝国国器。
“你疯了?”盘庚看着面前的男子,微笑着问道。
百烈妖皇没有搭话,只是看着盘庚,青色的眼眸中似乎又寒光闪过。
“我心情很不好,所以,我要你也不好。”百烈冷静而认真的说道。
盘庚笑了,笑得很大声,然后他说道:“你可以试试。”
试试二字出口,他手中的刀突然震动起来,发出苍劲的龙吟声,吟声威严堂皇。
“手下败将而已。”百烈嗤笑一声。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盘庚的痛楚,他白皙的面庞骤然变得血红,面色也狰狞起来。然后,他出刀了。
金色的朝歌刀瞬间出鞘,然后凌空暴涨,化为百丈巨刃,朝着百烈当头斩去。
“华而不实。”百烈冷冷的说道,然后踏步冲拳。
拳头打在刀刃的三分之二处,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然后百丈长的刀光霎那崩碎,百烈身形不停,直冲出去,一拳击在朝歌刀刀刃上。
嘭。
盘庚连人带刀如同被炮弹砸中,击飞出去。
就在这时,西方海岸线爆发出恐怖的波动,百烈立刻望去,青色的眼眸中映出一道璀璨的刀芒。
“好刀。”他叹道,然后他满头黑发中竟有几缕迅速染霜。
他飘到摘星楼前,一指点出,落在摘星楼探出的挑檐上。随后,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盘庚飞落的方向,身形微动,半空中风雷大作,朝着北方轰隆而去。
盘庚冲飞上天,朝着盘庚消失的方向,破口大骂:“百烈你这条疯狗,为了赢我,竟然不息耗费一年的生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摘星楼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然后轰隆一声,彻底坍塌,变成一堆废墟,七敏山巅尘烟大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盘庚放声狂啸,长发乱舞如魔。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