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幸好天空中挂着一弯残月,尽管忽隐忽现,这也使得母子三人多少能看清脚下的路,因此也走得很快。
这当然还要归功于那块锅盔,说实话,要不是那块锅盔及时填进肚里,憨娃和蛋娃真的以为会被饿死,同样的经历是在二十年以后,不过与这时候相比,可就差远了,因为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他们母子三人很快又来到了那片坡地,山女放下米袋子,回头冲蛋娃说道:“再去看看那个讨吃鬼,快去快回。”
蛋娃不等母亲说完,一溜烟的就爬上了坡顶,憨娃望着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可是不久,他又出现在了坡顶之上,而且,朝憨娃和母亲飞快的跑过来,跑到母亲跟前,他俩手撑着膝盖,喘了好半天,才冲母亲气喘吁吁的说道:“我看见了……可是……可是不敢肯定……是不是他!”
不等他把话说完,山女背起米袋子,就往坡地上跑,刚一跑到坡顶,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憨娃和蛋娃也跑了上来,憨娃一眼就看见远处的崖壁下面,有一小堆篝火在闪动,似乎还有个身影在晃动。
山女被蛋娃扶着,跌跌撞撞的走下坡地,然后快速朝远处的篝火走去,憨娃和蛋娃紧跟在母亲身后,快接近那堆篝火时,他们都把脚步放慢了,山女渐渐看清了火堆旁那个晃动的身影。
山女又向前挪动几步,她看清那个晃动的身影是个孩子,头上带着的掉了半边帽檐儿的破皮帽子,身上穿着露着棉花的破棉袄,她认出了,那个孩子,就是三天没回家的自己的大儿子狗娃。
此时,狗娃这个讨吃鬼,正背对着他们,用手里的木棍子,从火堆里往外扒拉着什么。
当山女和他的弟弟们走近了,他们都看清楚,原来他正扒拉几个烧得黑乎乎的洋芋蛋。
“我把你个该死的不回家的讨吃鬼!”山女大吼一声,扔了米袋子,冷不丁的扑上去,一把夺下狗娃手里的木棍子,噼里啪啦的朝狗娃身上一气乱打。
狗娃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正全神贯注的烧洋芋,哪会想到母亲和弟弟们会突然出现?
母亲的那声喊把他吓了一跳,刚要说话,母亲的棍子便噼里啪啦的打下来,然而他并不躲闪,只是两手抱住头,任凭母亲怎么打,就是一声也不吭。
山女一直把手里的棍子打断了,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昏天地黑的哭嚎起来。见母亲如此,三个讨吃鬼也都“哇啦哇啦”的哭号起来。
到底是狗娃懂事,他先止住了哭,抹抹泪,上前去搀扶母亲,却被母亲搡到了一边儿,母亲又哭了一会儿,这才抹抹眼泪,冲狗娃说道:“我把你个讨吃鬼,一只鸡能低一条命吗?咋就不敢不回家了?就是饿死,咱一家人也要死到一起呀。”
山女这话一出口,三个讨吃鬼又“哇哩哇啦”的哭了一气。
还是狗娃先止住哭,用破袄袖子抹抹眼泪,上前去扶起母亲说道:“看娘说的什么话嘛?我们都长大了,不敢让娘操心嘛,儿子有办法了,咱家会好起来的!还有,我听说解放军也要打过来了,好多当官的老爷太太们,害怕的不得了,厥沟子往新疆那边跑了,是这,我爹他们正在保护油矿,不就是等着解放军来接管吗?娘放心,我爹就快回来了。”
山女听了这番话,一声也没吭,俯下身背起米袋子,朝三个讨吃鬼说了句:“还不快走,等死呀?”
憨娃和蛋娃刚要迈步,就见狗娃上前拉住母亲,多少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娘你等一哈,你看看这是什么——?”
憨娃和蛋娃停下了脚步,山女也放下了米袋子,就见狗娃拉着母亲,走到火堆旁边,捡起一根木棍子,把脚下的一堆土扒开,露出一块青石板。
狗娃弯腰,把青石板使劲儿搬开,借着火光,三人都伸脖子往里一看,见石板下面,整整半洞洞洋芋、青稞、还有锅盔、窝头等。
山女惊讶的问道:“这是咋弄哈的?”
狗娃笑笑说道:“娘放心,狗娃一不偷二不抢,这是我这两天来走街串巷、挨家挨户讨要来的。”
“你去讨饭了?”山女睁大了眼睛。
“娘,你看这些值不值那只鸡钱?”狗娃又笑了笑说道,那神情就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母子三人谁也没说话。
当然,谁也没料到,狗娃不仅以讨饭换回了那只鸡钱,而且还为这濒临绝境的家,寻找到了一条活路。
从此,在山女的带领下,狗娃、蛋娃、憨娃三个讨吃鬼,全都踏上了更加悲惨的讨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