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狗娃在二弟蛋娃怀疑的目光中,很快就消失在了人迹稀少的街道之中了,鬼知道他能用什么办法,把那只被人抢走的鸡,给找回来?
蛋娃见狗娃消失了,也就只好一个人往回走,可当他又来到哥俩过夜的那片坡地时,又改主意了,他也不敢一个人空着手回去面对母亲,还是等狗娃回来,哥俩一起回家的好。
于是,这个胆小如鼠的讨吃鬼,竟然鬼使神差的又跑到了那个石头窑洞里,躺下后,他想狗娃肯定还会回到这里,他就在这里等,可就是这么一等,连累带饿的他竟然睡着了,醒来时狗娃并没有回来,可太阳却已向西移去了,他又冷又饿,最终还是被那不争气的肚子给带回了家。
蛋娃实在太饿了,当他哆哆嗦嗦的走回到家时,他看见母亲和弟弟也刚刚回到了家里。
弟弟进了屋,母亲在院儿里喂兔子,他实在不敢进去,又实在觉得委屈,便转身躲进了厕所里,偷偷的抹眼泪。
谁成想?这讨吃鬼越哭越伤心,竟哭出声来,被母亲山女逮了个正着。
蛋娃讲完了这一切,抹了抹眼泪,偷眼看着母亲。
山女长叹一声,说了句:“唉!一群不争气的讨吃鬼。”
山女没有打蛋娃,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丢下蛋娃抬腿就进屋去了。
山女进屋不久,蛋娃和憨娃也回到了屋里。
山娃娘一见蛋娃,咳了两声就问:“两个不争气的讨吃鬼,到底死哪儿去了?让人这份担心,你哥哪?”
蛋娃正要开口,山女却抢先接过话茬儿,把蛋娃讲过的又给婆婆讲了一遍。
山娃娘听后咳了几声说道:“看看这些娃们,儿大不由爷呀,是这,一只鸡咋?鸡能比人命吗?权当是丢了,人回来要紧。”她说完又使儿劲咳了起来。
山女赶忙上去扶起婆婆,轻轻地给婆婆捶背。
山娃娘随即又冲山女说道:“别管我了,提上灯笼,快去找狗娃去,这才是五月底的天气呀,山里冷,可不敢让娃在山里过夜。”
山女向来对婆婆的话惟命是从,她找出了半截蜡烛,又从墙上取下一个常年不用玻璃罩灯笼,装好蜡烛后,点着火,递给蛋娃,说了句:“走!唉……一群讨吃鬼!”
憨娃也跟了出来,山女并没有反对。
于是,他们三人出了家门,一路朝山里走来。
蛋娃打着灯笼走在前面,憨娃和母亲走在后面,山风习习吹来,黑压压的夜幕偶尔似有闪电划过,从远处的天边隐约传出几声闷雷,憨娃的心一阵阵的缩紧,手不自觉的够向了母亲的衣角。
山女感觉到了小儿子在使劲儿拽她,竟然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憨娃,什么话也没说,圪蹴下身来,示意他爬上自己的背。
憨娃一下子怔住了,也不知是该上还是不该上,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爬上母亲背的了。
憨娃犹豫了许久,还是爬上了母亲的背,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不饿了,不冷了,不怕了,不再那么孤独了。
一股难以抑制的温暖和困倦顿时袭遍了全身,同时,又一股难以控制的悲伤和痛苦,使得这个小小的娃娃眼泪偷偷地涌出了眼眶,并滴落到母亲温暖的背上。
时至今日,五十多岁的王卫田都想认真的坐下来,告诉母亲山女,憨娃曾经在1949年5月底的这一天,趴在母亲的背上流了不少的泪水,可是没有机会了,这时的母亲已经不能说话了。
他们三人,继续在这常年积雪的祁连山脚下,沟壑纵横、碎石累累、荒凉而寒冷的羊肠小道上前行。
憨娃伏在母亲的背上终于睡着了,究竟走了多长时间他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直到偶尔有一两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他也不在乎了,只巴望着路再长些、再远些……
雨始终没有下下来,而他们脚下的路却走到了终点,蛋娃打着灯笼朝前一指,冲母亲说道:“娘,到了,就在那孔窑洞里,我和我哥过的夜。”
山女把憨娃放下,从蛋娃手里拿起灯笼,几步过去,上下左右的全都照遍了,甚至连旁边的几孔窑洞也都找了一遍,连狗娃的影儿也没有。
山女回过身来看了一眼蛋娃,蛋娃冲她摇摇头。
一阵冷风袭来,山女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摔倒,手里的灯笼顿时就被风吹灭了,她使劲儿扔了手里的灯笼,碎玻璃在山石间产生清脆的声响,山女就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声不语。
蛋娃和憨娃谁也不敢出声。
过了许久,山女才站起身来,冲两个讨吃鬼说了声:“走,回吧,明天再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