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娃一看见母亲,赶紧撇下众人,几步走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毕恭毕敬又多少有些试探地说道:“娘,是这,您是识大理的人,儿子不能眼看着狗日的们破坏油矿,那是多少人拼死拼活的心血,也是咱工人的命根子,咱穷工人还靠它吃饭咧,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娘你就让俺去吧,儿子给您磕头了。”
他说完,果然双膝跪倒,当着众徒弟们的面,给老母扣了三个响头。
范玉翔等一见师傅如此,也都纷纷跪下给老人磕头。
山娃娘没有理会王山娃他们,回头冲山女说道:“快去,把俺炕上铺的狗皮褥子扯下来。”
“这……”山女有些犹豫。
“快去。”山娃娘又重复了一句。
山女赶紧进了屋,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手里卷成一卷儿的狗皮褥子递给了婆婆。
山娃娘接过狗皮褥子,瞟了一眼下跪的王山娃和众徒弟们,颤巍巍的冲王山娃说道:
“俺这一辈子在山沟里种地,没念过书,也没出过远门,可俺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听说那矿上住的都是石头窑洞,阴冷潮湿,你把这褥子带上,娘不拦你了,干你想干的事情去吧,不过你要记住,有了钱就捎回来,家里还有三个吃不饱饭,穿不暖的娃娃们。”
山娃娘说完,用手抹了抹眼角,把手一摆,又说了句:“滚……都快滚吧!”
王山娃一听这话,赶紧起身,上前接过狗皮褥子。
范玉翔等也都站起身来。
王山娃看了一眼老母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容,又看了看衣衫褴褛的山女和三个讨吃鬼,什么话也没说,夹起狗皮褥子,带着一帮徒弟,转身出院儿,上了大卡车。
当卡车启动的时候,在夕阳的辉映下,憨娃看见父亲的眼里,竟然充满了泪水。
若干年后,当山女把王山娃也送上火车,去参加东北石油大会战的时候,就如同这天一样,憨娃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
王山娃回到油矿不久,形势日趋紧张,4月21日,人民解放军奉朱德总司令的命令,百万雄师一举跨过长江天堑。
4月23日占领南京,5月27日解放上海,至7月初,国民党在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仅剩下了西北、西南和东南几快狭小的地盘,最后的失败已为期不远,全国解放的曙光已经来临。
又过了一个月,彭德怀的第一野战军,以锐不可当之势,迅速挺进了甘肃、青海和宁夏地区,西北军政长官马鸿逵、马步芳妄图凭借秦岭天堑与解放军决战,西北的形势愈发紧张,至8月26日,兰州解放,大西北再也无险可守,西北长官公署随即撤至张掖,代理长官刘任等仍做困兽之斗,并与国民党住矿特别党部一起,加紧了对油矿的破坏;
蒋介石已经曾密令毛人凤:“事不宜迟,一律炸毁。”
在此形势下,油矿高层,特别是以经理邹明先生为代表的各部门主管、工程技术人员,依靠广大的油矿工人,开始积极倡导和具体实施护矿工作。
此时,矿区的武装力量有:国民党骆驼兵团住矿的一个营,辖三个骆驼骑兵连,隶属新疆部队;另有一个高炮连,隶属酒泉河西警备总司令部;再有就是油矿自身配备的一支三百多人武装矿警队。
骆驼兵团及高炮连不属油矿指挥,上峰命令他们破坏油矿,他们能否抗旨不尊,尚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对他们不能报以任何幻想;矿警队竟是一些兵痞,平日欺压矿工,制造事端,与工人势不两立,紧要关头也靠不住。因此,护矿只能依靠广大的工人力量,特别是一些有正义感的老工人和技术骨干才能确保护矿工作有效实施。
于是,在邹明先生的具体安排下,一支全部由工人和技术骨干组成的护矿大队正式成立,并从矿警队军火库里,起获了大批枪支弹药,并全部配发给护矿大队。
而与此同时,矿场主管刘树人等,在护矿大队、钻井工人的配合下,开始设法将备用的两套钻井机,分组拆卸,包括柴油机、泥浆泵等,秘密掩埋或隐藏到山沟里;
采矿部主管吴士壁等,组织工人和护矿队员用砖头、水泥,将近30口油井一口井一口井地砌成围墙,保护起来,并用美制53加仑的汽油桶,装上砂石,在八井大门两旁堆砌成围墙,武装把守;
炼务部主管熊尚元,龙显烈、时振山、韩业镕、朱家麒等与技术人员和工人们一起,将蒸馏裂化装置的精密仪表、热机泵等重要设备拆下装箱,掩藏起来。为了不引起国民党住矿特别党部、军警、以及长官公署的注意,还对所拆设备,均用其他相应的老旧设备顶替,以维持生产;
炼厂主管高士、敖明模、马瑞璋等,带领炼厂全体职工为保卫炼厂,也将油桶装上沙子、石头,三个叠在一起组成一组,一组一组的紧紧连在一起,排成油桶围墙,再用铁条连接焊死,安置了护矿队员,把炼厂严严实实的保卫起来;
工务组负责人温之萼、电厂工程师宁之纯,组织职工将新进口的尚未安装的发电机组藏到土坑中,上面用芦席盖起来;
运输主管马新吾和运输科长李誉柱等,安排所属职工,将兰州营运处调来的运输卡车80多辆,趁夜晚偷偷开到山沟里隐藏起来,并将卡车架起来,卸下轮胎,派专人看守,以防国民党军队破坏和征用。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秘密和尽可能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他们为新中国保护和移交一座完整的能源基地和宝贵的设施设备,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他们用血汗和智慧成就了一代人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作为今天的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人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这些有名或无名的英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