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的秦家烧鸡是久负盛名的名吃，其烹制秘方为世代祖传，传到秦二这一代，已是第四代了。
秦家烧鸡铺除传下了烹制秘方外，还传下了一条铁规矩：每日只做百只，卖完就打烊。任是达官贵人还是豪绅富贾来买，只要是已经卖光，给多少钱也绝不再做。这个规矩传了一百多年，从未破过。
且说这一天，盘踞禹城南半天的土匪头子李连祥来城内办事，路过秦家烧鸡铺，恰逢烧鸡刚刚出锅，李连祥禁不住香味的诱惑，就掏钱买了一只。回来后，李连祥迫不及待地撕开那只鸡，烫上二两烧酒，独自享受起来。这一吃，他竟然吃上了瘾，一只二斤左右的烧鸡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只剩下骨头了。第二天，他就派一个小匪进城去给他买烧鸡，并点明只要秦家烧鸡铺的。
小匪去了整整一天，天黑时才空着手回来了，原因是人家已经卖光了。眼巴巴地等着吃烧鸡的李连祥一听，气得当即就给了那个小匪一脚。接下来的这顿晚饭，李连祥吃得味同嚼蜡。
第三天一大早，李连祥又派了一个得力小匪骑快马去城里秦家烧鸡铺买烧鸡。
还不到中午，这名得力的小匪就回来了，带回了一只斤把沉的秦家烧鸡。李连祥不悦地问：“怎么才买了这么点蛋仔儿玩意？”小匪委屈地说：“就这去晚了也捞不着了，人家有规矩，一天就做百只，多一只鸡爪也不做。”李连祥一听就火了，一掌将小匪手里的烧鸡打落到地上说：“娘的！一个卖烧鸡的还有什么臭规矩，老子非破破他这个鸡巴规矩！”
当天晚上，李连祥就派出了十几个人，将秦二一家老小全部掳来了。
次日一早，李连祥就将秦二传进他自设的大堂。李连祥问：“听说，你这个做烧鸡的还有个规矩？”秦二忙点了点头说：“是的是的，这是小人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小人不敢违背。”李连祥“啪”地一拍桌子说：“扯鸡巴蛋！你卖烧鸡只管卖就是了，还立这熊规矩干蛋用？”秦二吓得哆嗦了一下说：“小人只知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能违背，却不知道祖上为什么立这种规矩。”李连祥说：“老子不管你这蛋规矩，从今天开始，你就一天给老子做三百只烧鸡，少了小心你那个吃饭的家伙。”秦二吓得“扑嗵”一下跪在地上说：“大老爷，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给你做牛做马都行，这祖上的规矩可万万破不得啊。”李连祥一听，驴脾气当即就犯了，“当”地一脚将秦二踹翻在地上说：“今天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祖上的什么蛋规矩厉害，还是老子的规矩厉害。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婊子儿给我吊起来，狠狠地打！”几个小匪过来，麻利地将秦二吊在了梁头上。
李连祥冷笑道：“小子，这回你祖上的规矩该破破了吧？”秦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李连祥一挥手：“给我打！”
“噼哩啪啦”一阵皮鞭响。
李连祥托起秦二带血的下巴问：“这回你祖上的规矩能破了吧？”
秦二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李连祥一眼，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李连祥重新打量了一下秦二说：“哟嗬，真看不出你还是一个拧种哩，好，老子看你到底有多拧！来人！把他老婆孩子都给我吊起来，往死里打！”秦二猛地哆嗦了一下，连声说：“不不不！你，你让我再寻思寻思……”李连祥得意地笑笑说：“小子，怎么不拧了？”秦二说：“老爷，小人可以给你做，不过，你答应小人一个条件。”李连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说吧说吧。”秦二小心翼翼地说：“小人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信’字，现在很多老主顾都等着小人的烧鸡，所以，小人最多在这儿待三天，这三天您让我做多少都行，过了这三天，小人就得回家，您看行不行？”李连祥一听，本想发火，转念一想：这小子属于外软内硬的茬，真闹僵了这烧鸡就吃不成了，先吃三天再说吧，反正也跑不了他。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早有小匪弄来了几百只肥嘟嘟的鸡，众小匪一齐动手褪鸡。晌午李连祥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秦家烧鸡，小匪们也跟着解了馋。
一连两天，李连祥上顿烧鸡下顿烧鸡，除烧鸡之外什么也没有吃。第三天早上，他吃着烧鸡不如以前的香，以为是秦二偷工减料了，就到厨房里将秦二狠狠地大骂了一顿。秦二唯唯诺诺地什么也说不清楚，只说自己一直是按祖传秘方做的，没有偷工减料。李连祥瞪了他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娘，气哼哼地走了。到了中午，当小匪将两只香气扑鼻的烧鸡端上来时，李连祥只觉得胃里有一股酸水直冒上来，腻歪得想吐。他赶紧冲小匪摆了摆手说：“快快，快拿得远点，老子不吃了！”
当天下午，李连祥就将秦二一家人放回了家。
秦二继续做烧鸡，仍然按照祖传的规矩，一天只做十只，多一只也不做。有人就劝秦二说：“秦二，你这祖传的规矩反正叫李连祥给破了，不如就借这个理由开张，想做多少做多少，那样你也能多赚钱呀。”秦二笑着说：“那是被逼无奈，不做数的。祖宗的规矩怎么可以随便破呢。”那人一阵尴尬，打着哈哈走了。其实，秦二有他自己的想法。以前他确实不明白祖上为什么会留下每天只做十只烧鸡的规矩，经过这次给李连祥做烧鸡，他才深刻理解了祖传规矩的奥妙。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个祖传规矩继续延续下去。
（发表于《小说月刊》2006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