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天气阴晦的下午，潘仲雨百无聊赖，闲逛到户部山下的古玩字画街。行人稀少，街道冷清，大多店铺都关了门。潘仲雨沿街漫不经心地溜达着，街两旁新添了不少叫人看不懂的仿古建筑，他想找个人聊聊，迎面见一家匾额上书写着墨香斋的书画店还敞着门，便走了进去。
店里已亮起灯，房间有教室大小，四壁挂满了书画。微胖，显得很和善的画店老板从案边站起表示欢迎。潘仲雨不懂书画，只是无聊，随便看看，忽然被一幅国画吸引过去。画面上是只大公鸡，昂首独立，怒发冲冠，竟与他曾挂在客厅一幅画一模一样。潘仲雨奇怪，近前仔细看了画的落款题名，愣住了，真是他的那幅大公鸡。
那还是许多年前，一个同学为祝贺他搬进新居送与他的。同学的父亲是很有名的裱画师，凡本地画画好的都与他父亲相熟，都有画作送与他家。
同学邀潘仲雨到家里，拿出一卷卷画作叫他挑选。潘仲雨不懂书画，只凭兴趣喜爱选了一幅山水画。他平时就喜欢找荒僻无人的野山野水游玩。
同学看了他选的画，夸他好眼力，说这幅画的作者是本地画画最好的。潘说：“我哪里懂，只是喜欢画上的风景。”同学叫他再选几张，他说：“不要了。”同学随手拿出一张画，道：“一幅太单调，再给你裱只大公鸡吧，搬新家吉利。”
潘看了大公鸡，画意挺好就收下了。同学又告诉他，这幅画虽不如他选的那幅画得好，但作者背景不凡，是某大师的外甥。
同学把两幅画裱好送来后，潘仲雨就一直挂在客厅里，谁来了，都喜欢那幅山水，说大公鸡也好，吉利。
几年后，潘仲雨重新装修房间时，看看两幅画有些陈旧了，就没再挂上去。山水画实在喜欢，便用报纸包好，塑料袋密封收藏起来。那幅大公鸡，下面的画轴有些脱落，便和废纸一块儿卖掉了。想不到大公鸡竟跑到了这里。
“这幅画卖多少钱？”潘仲雨指着大公鸡问。
“十万。”老板站到了他旁边。
潘仲雨吸了口冷气：“怎么值这么多？”
“你看看是谁的画，现在他的画值钱了……”老板开始吹嘘大公鸡的作者。
潘仲雨听着听着，忍不住道：“这画是我扔掉的。”画店老板来了兴趣，潘仲雨讲了大公鸡的事，老板说：“没错，这画是我收来后又重新裱的，不过，当时收这幅画也花有一万多。”
此刻，潘仲雨后悔的真应了那句，把肠子都悔青了。老板安慰他说：“这很正常，我经常遇到你这样的人，拿着宝贝不当宝贝。不过，谁能想到现在炒他。”
潘仲雨忽然想起另一幅山水，对老板道：“我还有一幅山水画，不知如何？”老板问：“谁的？”他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老板说：“你拿来看看。”
因为丢弃大公鸡的懊悔与惋惜，潘仲雨便把安慰与补偿都寄托在另一幅画上。第二天，他把那幅山水带到了画店，老板仔细看罢道：“这幅画画的真不错，比那幅大公鸡要强多了，可惜作者不出名，值不了多少，你收藏错了。”
潘仲雨感到失望：“画得好，咋还不出名？”
老板笑笑：“这就不好说了，画画好的人多了，成名的有几个？炒谁谁有名。”
潘仲雨指了指大公鸡问：“为啥炒他？”
“你知道他是谁的吗？”老板说了一个国画大师的名字，“那是他舅舅。”潘仲雨忽然记起当年同学也曾对他说过，只是没在意罢了。
“明白了吧？还有别的画吗？”
“没了，同学就送我这两幅。”
“你同学肯定有不少好东西，能请他过来看看吗。”
他说同学在外地，等回来再说。老板非要留他的电话，他只好给了老板。
回来后，潘仲雨再没去过那家画店，跟同学通电话时，也忘记了说这事。没想到画店老板没忘记他，就在一年后的一天，墨香斋老板突然打来电话：“潘先生吗？还记得我吗……墨香斋老板……”
潘仲雨举着手机愣了愣，终于想起了这位画店老板，他以为老板还在惦记着他的同学，便对着那边说：“哦，你好，哪能不记得，不过我的同学还没回来。”
“潘先生，我是找你，是想问你那幅山水还在吗？”
“干吗？”
“现在又开始炒他了……”
老板告诉潘仲雨，山水和大公鸡两幅画的作者是从小的发友，都跟国画大师学过画，而那位大师最赏识的还是山水的作者，这段轶闻是最近才被挖掘出来的，现在市场上又开始炒这位山水画家了。最后老板道：“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这我早看出来了，你那幅山水，我愿高出大公鸡的价格收购它。”
潘仲雨晕了过去。
那次从画店回来，这幅山水画他没再密封收藏，而是随手丢在凉台上，就在前不久收拾凉台，看看那卷画又脏又旧，便连同废旧报纸一块卖了。
此后，潘仲雨多少受了点刺激，变得有些絮叨，见谁都说他的画。两幅画的故事很快传遍了小城。
也是一个天气阴晦的下午，一个客人走进墨香斋，他指着本来挂大公鸡处的一幅山水问：“这幅画多少钱？”
微胖，显得很和善的画店老板说：“这幅画我收的时候就花了十万，你看着给个价吧。”随后又加了句，“现在刚刚开始炒这个人的画……”
那正是潘仲雨的山水画，画店老板从收废品的手里淘来后，就给他打了那个电话。
客人竟然是潘仲雨的同学。近来潘仲雨每与他打电话，总是絮叨那两幅画的事，他感觉潘仲雨有点反常，不相信他说的事，刚好回家来，就去了那家书画店。同学毕竟对书画界有所了解，他识破了墨香斋老板的鬼话，回来后告诉潘仲雨山水画也被墨香斋收去了，道：“那两幅画的作者都还在，也没听说有那么大名气，都是那个老板自己在炒作，你还当真了。”
潘仲雨豁然醒悟，哈哈大笑，说了句眼下最为流行的话：神马都是浮云。从此不再絮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