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到了农历十一月份，早已经是大雪峰山。即便是有专人清扫，新民府的街道上，还是不能免于积雪过多的困扰。一些小门小户，贫困之家，甚至连推开房门都成了问题。
只不过，张鸣九的府宅，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下雪，不仅不是麻烦，反而成了一种欣赏和难得的享受。
“舅爷，这是什么啊？”看着张鸣九房间里摆着的大大小小八个盛满了雪的器皿，马成功好奇地问道。
“唔，这个啊。”张鸣九一把抱起马成功，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脸蛋，用下巴远远的点了点那八个器皿，解释道，“这个，叫天落水，也叫天泉。”
“天落水？”马成功歪了歪脑袋，不大相信的眨眨眼，“可那明明是雪啊，我亲眼看见的，和外面的雪不是一个样子吗？”
“呵呵，那可不一样啊。”张鸣九把马成功从膝盖上放下来，带他走到罐子前边，蹲下来，指着里面已经融化了大半的雪，说道，“就是这几个罐子里的天落水，都不一样啊。你看，这个罐子里的雪，是从枝头叶顶取下来的。喏，这个呢？是天上飘落，直接落在罐子里的。哦，还有这个，你看…”
张鸣九指指点点的，给马成功讲了八个器皿中天落水的不同，马成功却依旧是似懂非懂，“可是，舅爷，它们都是雪啊！无论从什么地方取来的，不都一样是雪吗？为什么要叫天落水？外面的雪，也能叫天落水吗？”
“小祖宗，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啊？再问那么多问题，我就把你送回你爹那儿，让你问个够。”张鸣九嘴上虽是这么说着，眼中却是满满的怜爱，“来，舅爷给你泡茶喝，好不好？就用着天落水泡茶，那才叫美啊。”
就在张鸣九闲暇之余，采天泉，烹香茶，逗弄九岁的马成功的时候，外院的一间屋子里，已经是气氛紧张得快要炸开了。
随着张鸣九在新民地位的上升，和财富的积累，旁边的几处院落也被他先后买下。整个张府经过几番修葺和大规模的动工，如今已经算是个大宅子了。自阚朝玺回来之后，又经过再一次的调整，整个外院，已经被改成了特务处的各科办公场所。至于原先居住于此的仆役、护院等等，都被安排到了偏院，未经允许，不得轻入内外二院半步。
外院一共有两间坐北朝南的大型堂屋，以一道宅门为界，居中划开。其中靠近仪门的一间，称为大堂，而稍往北侧的一间，则称为二堂。
大堂主要做接客和会议之用，而二堂，就是整个特务处，最为重要的办事场所了。迄今为止，能够随意出入此地的，除了张鸣九，便只有阚朝玺这位首席谋士一个人了。如果细数的话，张鸣九办公，主要在内院的内书房，而这个二堂，基本上就被阚朝玺一个人给征用了。足以见得，阚朝玺在特务处，独有的地位。
此时的阚朝玺，就是坐在二堂的书房里。这间书房，与内院张鸣九专用的内书房相对，称为外书房。
不过一个多月之前，刚刚参加了整合会议，离开新民的各地方主事，又一次齐聚这里。只不过，这一次，张鸣九并没有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本来嘛，他做东家的，年底了找来各路掌柜们，查查账本，分分福利，很正常的事情。若是刻意去掩饰，反倒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更容易引人怀疑。
“陈主事，您这是什么意思啊？”阚朝玺手中拿着一本账簿，冲刚从彰武县赶来的彰武主事陈翰功抖了抖，很不客气的说道，“我想，上一次会议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这是我们特务处自成立以来，第一次查账，不但不会给你们什么‘看在初犯的份儿上，下不为例’的机会，反倒会是最为严格苛刻的一次。怎么，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陈翰功本也不是什么胆子很大的人，让阚朝玺这么一逼问，立马汗湿衣襟，抖得不成样子。若是张鸣九在这儿，他怕是当场就跪下求饶了，倒没有现在这样难熬。但偏偏此时坐在面前的阚朝玺，这个在他们这些主事掌柜眼里，根本就是狐假虎威的货色。当着张鸣九的面，他们不敢放肆，也知道阚朝玺多少有些真本事，而对他高看三分，但离了张鸣九，大多数人对他其实还并不是很服气。因此，尽管刚刚当了几个月的主事，但陈翰功却也已经觉得，在阚朝玺面前摇尾乞怜，是个很丢人现眼的事情了。
但话说回来，陈翰功也知道，今天的事情，他并不占理。而且，偷眼看看身边那一群老狐狸，他很确定，自己是被他们扔出来当问路的石子了。
就在几天前，他还在彰武整理账目，准备按照新颁布的律令，交上来接受财务科的检查时。这些老狐狸派来的伙计，先后找到了他。所说的话，固然五花八门，但其中心思想，无外乎就是大伙儿联合起来，守住属于自己的利益，不能让那个什么财务科，白白的瓜分了去。
起初，陈翰功的心中还有些犹豫，但随着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耳边总是充斥着，诸如‘我们掏腰包孝敬九爷，那是我们自己个儿的。凭何他阚朝玺一纸空文，就要老子们花银子给那个什么财务科买好’这样的句子。再加上自家的几位掌柜也在撺掇着他这么做，一来二去，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而且，今日一进财务科的大门，就被蒲老实手下的老帐花子们给逮个正着，被当成了反面典型。
事到如今，除了硬挺着不认账，陈翰功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什么好办法了，“五先生，我们彰武的账目清清楚楚，确实就是这些了。”
阚朝玺冷哼一声，不屑的瞥了陈翰功一眼，“怎么？你的账本没问题，难道是其他人的账目都做了假不成？你们彰武，论生意，在整个新民算是中上游的地方了。可是，你看看你的账本，这么算下来，你非但没赚到钱，反倒要九爷欠你的钱不成！”
“这…”这个，陈翰功还真的没有想到。事出仓促，他只是琢磨着能多瞒一点儿算一点儿，这样，下面的掌柜伙计，也能够多分润一些。可是没想到，竟然把账目做成了这个样子，九爷欠他的钱？这就算是真的，他也不敢拿着账簿来朝九爷要银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