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老爷这都去外头十来天了，您看可要奴婢遣人去找找。”此刻棠园东边一单独小院儿内，一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一边给如今这园子里头最得宠的姨娘按肩，一边忧心忡忡跟她主子念叨。
“找什么找，太太都不急咱们急什么，这老大爷们在外头干什么哪儿还能是我一姨娘能过问的。”那姨娘不在意地甩甩手头帕子，仰躺在美人塌上眼睛都未睁开半分，说话利落干脆，倒是有几分泼辣之意。
“姨娘可别这么说，奴婢觉着您的恩宠可是咱们棠园头一份，便是太太也是不及的。”那小丫鬟出落地也有了几分样子，樱桃小口这么笑说，倒是有几分娇俏的味道。
塌上的美人轻轻睁开美目，瞧了那丫鬟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那点儿心思打量我还不知，四老爷上回回来进了你屋子吧？”
“这....奴婢....奴婢....奴婢不敢。”那丫头立马跪倒在地，身子簌簌发抖。
“起来吧，我也没怪你，咱们都是苦命人。你还小，瞧着这府里头到处都是镶金镶银，满地富贵，便蒙了眼。可是你没瞧见咱们这位老爷最是个没心的，棠园的后院里头多少姨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瞧瞧太太的下场，再去后院那荒山后瞧瞧咱们六小姐的生母曹姨娘，你便晓得咯。”
她当初也是这么个在人身边儿伺候的丫头。她至今都还记得，被楚晋厉带回这府里的情形，那会儿听姐妹们常说的一句“飞上枝头变凤凰”，觉得也不外如是。
她自认长得漂亮，脑子还算清楚，本以为往后这满府富贵总会有她一杯羹，便也跟不受宠的老姨娘呛声过，也偷偷跟不受待见的太太做过对，意气风发。
可是，一切都是止于那晚。
她走出房门散步，经过娴姐儿门外，听闻娴姐儿屋中飘来香烛纸钱的味道，往前几步，定睛一看，却发现里头在悄悄祭拜生母曹氏。她身边的奶妈妈一边哭一边念叨起曹姨娘身死之事来。这才晓得，原来，原来她也不过是她们中的一员......
“可是，姨娘....姨娘不一样，老爷一回来就往姨娘院子里来，便是去寿康堂请安也.....”那丫鬟不禁辩驳
“你个傻丫头哟，那是因着老爷有事找我要办，你瞧瞧那边儿柜子里头，也不知是本什么破书，当个宝贝似的要我守着。他来，哪里是来恩宠我，不过是来让我替他办事罢了。”
那美人的美目重新闭上，嘴上的笑意看着又有了几分温柔。
好在她如今还未老，脑子还算清楚，还能帮着办点儿事儿。
那丫鬟还想再说，却见主子闭上眼睛，敛了面上的表情，呼吸渐渐匀称起来，显见是不愿再谈。她虽不甘，可只得先缓缓。
此刻正在屋顶上听着这一幕的红玉一面暗暗庆幸听了墨画的话早早来守着，听点八卦回去；一面又赞叹，她未来的少主夫人当真料事如神！
“小姐，找到了，应该就是这个，您请过目。”第二天一大早，红玉便一手端奶羮子，一手递上一本薄薄小册。
慧姐儿接过一看，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大起来“就是这个，你把它誊抄一份，现在就去里头抄好。然后先把原册子送回到任姨娘处，你再把抄好的送出去。”
“这是为何？”红玉复又接过册子，不解问道
“现在册子若是丢了三叔岂会不知？自然也就打草惊蛇，说不定那银子早不知转移去了何处，没有脏银在，三皇子就算是拿了这册子也难免被扣上一个污蔑的罪名。”
“是，那奴婢立马便去。还有小半个时辰说不定任姨娘就要醒了，她对这东西可宝贝得紧。”红玉蹙着眉心说完，转身便进了慧姐儿内室。
一转眼，腊八节至。府中照例得了皇帝赏赐的腊八粥，今年因着北边儿战事吃紧，那腊八粥里头倒是多以谷物为主，几乎不见肉粒。也算是给京城各府发出个信息，皇帝他老人家要开始缩减财政了。
听说年关将至，不少文官便趁机提出，反正大部分城池都已收回，不过还剩两座，那两座也不甚富庶，地势又易守难攻不若还是班师回朝算了，这仗拖了四年，国库也已损耗巨大。也能安抚人心，施行仁政。
但是也有不少武官又说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寸都是皇上的，更何况还是两座城池！他们宁可战死沙场也要为我王要回城池。
皇帝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可是文官自有文官的打算，眼见这打了四年仗，一切皆是武官为先，便是赏赐个腊八粥据说文官的也不如武官家的肉多。这么下去等到胜仗归来，他们文官还有何立足之地。
而武官自然也是拼了命也要上沙场，不说大夏多年无战事，五官沉寂多年，许久不曾这般威风过。况且，虽说大夏军这一年战况不好，可若是就这么回来了，那家中有牺牲者的此番便是白牺牲了。特别是金山一战，因着为怕民心不稳，朝廷至今还未发诏，发丧抚恤。若是此时班师回朝，这仗打得半死不活，别说抚恤了，怕是不受斥责也是好的。
因而两派争得十分火热。
“那李大人是支持那边儿的？”这些朝中大事，慧姐儿在深闺中自是不晓，也是到了李府会李语义这才晓得。自小李语义她爹就给她说些朝堂事，如今年纪越长，又懂些经史，对政事倒是比对那鸡毛蒜皮的管家理事要感兴趣。
慧姐儿如此问，是因为说句诛心话，那些不愿再战的文官们当真是卖国贼！虽说不过两座城池，又贫瘠。可是此时退兵，不说输了大夏朝的脸面，最重要的是寒了那两座城池大夏人的心。就这么把他们送到了敌人的屠刀下，当真可恶至极！
“文官说的也不完全不对，从大局而言再打下去的确是在拖累整个大夏国。只是他们那点儿私心也的确是叫人寒心。我爹昨儿回来还跟我念叨，说是让娘给你多做些好吃的，过年了也给你做身儿新衣裳，他说若是不战了，往后你在安宁候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他还说你若是愿意，也可想个法子把你摘出来，你们姐弟自行立府。我爹便是看在当年与楚叔的同僚情谊上也是不赞成此时退兵的，更何况，那边还有两座城的百姓。只是他人微言轻，此事上头.....唉......”李语义无奈道
慧姐儿明白李大人的意思，李语义怕是也给李大人说过，她爹已经战死。
她如今也算是金山一战的家属，若是这仗完胜，班师回朝之日，朝中有靖王在，定然能有不小的抚恤，就算她不贪图那点子东西，可她的轩哥儿还需要为将来入仕铺个路。若是这仗到此为止了，那金山一战最多不过得点了钱财抚恤，而且朝廷也不会大肆宣扬此事，不说她爹委屈了，便是她跟轩哥儿从此怕是也只得任老太太拿捏。
退一万步说，她定亲了，是恪亲王府的人，动不得。可轩哥儿到底还是楚家人，楚晋章仍旧是楚家族长，轩哥儿未来还不是任他拿捏。
“多谢李叔这般为我们姐弟着想，不过倒是不劳累李叔帮着想法子了，如今安宁侯府内里就乱了。腊八节前，我那四叔闹着要分家，刚开始不过是四叔一家闹，后来三叔也答应了。如今那两兄弟要分家，老太太整日被气得在床上喘粗气。这也是我为何在腊八前五日没能上你这儿来问你上次拜托那事情况的原因。”慧姐儿笑道。
李语义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也跟着笑起来，眼神发亮问道：“这怎么说来？”
